柴守玉用眼神示意郭威。


    郭威會意,靠過去掀開黃幡的一角。看著看著,郭威的臉色沉重起來。他叫了一聲:“郭大人!”


    郭崇韜順著他的視線去瞧,臉色駭然,片刻之後,作出決定:“皇上龍體乃是國本,皇上的聲譽更是事關前線將士的軍心。柴寶林,你豁出性命找到皇上,本官對你深信不疑;至於這位報信的小兵……”郭崇韜拔出隨身攜帶的橫刀,對準了郭威。


    郭威不慌不忙地從懷裏掏出一個封了口的小竹筒,雙手托舉:“郭大人且慢!我叫郭威,是成王殿下手下的牙兵之一。殿下在前線打得辛苦,將士們食不果腹。殿下特讓屬下迴京尋找郭大人,求郭大人在皇上麵前諫言,讓皇上早日開放內府庫,還百姓一個安穩的江山。竹筒裏是殿下的親筆書信,請郭大人過目。”


    郭崇韜破開防水火漆,從裏邊取出一封信來,從頭到尾看了一遍,點點頭道:“果然是成王親筆書信。想當年本官和成王殿下一同上陣殺敵,成王於我有救命之恩。成王的牙兵,本官自然也是信任的。”那個時候李存勖剛剛稱帝,梁末餘孽絕地反撲。雙方對陣黃河兩岸,形勢對大唐極為不利。


    郭崇韜身先士卒,四麵奔波指揮抵抗,有一次城池快要被攻陷,他也已做好了戰死的準備。就在這時,“唐”字大旗飄飄而來,為首的一馬當先,氣勢逼人,陽光照射在他的鎧甲之上,發出耀眼的金光,李嗣源來了!李嗣源帶著援兵來了。


    郭崇韜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天,忘不了那個少年將軍勃發的英姿。穿著甲胄的鐵騎潮水般湧來,發出震天的唿喊。


    “大唐必勝!”


    “大唐必勝!”絕處逢生的郭崇韜,在城牆上灑下了一滴熱淚。他打開城門,與李嗣源一道擊退了梁軍。他們有著過命的交情,是喋血的勇士。他們有著相同的理念與抱負,互引為知己。


    皇上被抬上了寬敞的馬車,大官小官提著袍子跟在後麵。也不知道這些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之前要他們出力時連影子都看不見,如今一個個演得比伶人還真。


    他們跑得氣喘籲籲,還不忘分出一半力氣來哭,就好像轎子裏頭是他們的親爹,他們擔心“親爹”擔心得快要死掉。


    郭崇韜不勝其煩,勒住馬韁調轉頭道:“皇上好好的,哭什麽哭?再有誰膽敢詛咒皇上,本官定不饒恕!”哭聲頓止。


    一頂華麗的轎子從後麵追上來,豆盧革掀起簾子道:“郭大人好大的官威。”郭崇韜迴應道:“比不得轎子裏的官員會享受。”


    豆盧革氣得又咳喘起來,靠著半包丹砂才止住。陰冷的眼睛像蛇一般盯著郭崇韜,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剝了,馬車終於迴到了宮中。


    劉玉娘早已收到消息,換下了華麗的宮裝,穿著淡煙色素布寬服,滿臉焦急地站在台階上。一看到皇上,兩行眼淚“刷刷”地流。


    她雙手合十向天禱告:“神fo開眼,劉氏玉娘在此拜謝神恩。”


    豆盧革自人群中鑽出頭來:“不錯,幸虧有皇後娘娘為陛下誦經祈福,受fo指引,派出高僧,於茫茫水間找到了皇上。今日皇上歸來,皇後娘娘居功至偉。”


    “放屁!”郭崇韜脾氣大,當即頂了迴去,“明明是柴寶林不顧自身安危找到了命懸一線的皇上,又以單薄之軀將皇上從危塔裏救了出來,豆大人何以黑白顛倒,將功勞盡歸於妖僧。”


    “大膽!”豆盧革趁機興風作浪,“郭大人這是在指摘皇後搶功?”


    郭崇韜看向台階,劉玉娘美麗的臉蛋像一朵會食人的花,渾身上下,散發著危險的氣息,可他不怕。


    他是樞密使,權侔於宰相,為大唐江山立下汗馬功勞,軍政大權握於手中。屢次救皇上於危困,甚至還為救皇上跛了一條腿,皇上感念其衷心,又憐其不能再上戰場,特賜鐵券,可免十死。


    郭崇韜有的是底氣——不將任何人放在眼裏的底氣。無論做人做事,他都有著自己的一套標準。他雙手作揖,麵向皇後道:“臣不敢,臣從來沒有否認皇後娘娘誦經祈福之功。但柴寶林救了皇上,確是個中事實。”嘴上說著不敢,行動上處處都和皇後對著幹。


    “郭大人可是親眼瞧見?”豆盧革翹著稀稀拉拉的胡子,緊追不舍。


    “那倒未曾。”郭崇韜坦蕩。


    “既如此,郭大人又何以信誓旦旦?”


    郭崇韜猶豫了。皇上最不喜的就是成王,若是讓人知道成王人在戰場卻私派牙兵偷偷迴京,豈不是要掀起許多風波。另則,自己也要背上結dang營私的罪名。


    劉玉娘恰到好處地喊停,擦拭著眼淚道:“皇上還昏迷不醒,你們就在這爭來吵去,事有輕重緩急,難道不能先忍一忍麽?有功也好,無功也罷,本宮一點兒也不在乎。本宮隻想知道皇上傷得重不重,什麽時候才能醒來。”心胸寬窄,高下立見。劉玉娘這一招,為自己博得了“賢後”的名聲。


    太醫早就在一邊候著,因兩位權臣的相爭而不敢向前,如今聽到皇後發話,忙不迭地將皇上抬了進去。


    其它大臣想要一塊兒進去,被劉玉娘一個眼神製止了。人多,指不定鬧出什麽亂子。她已失敗了太多次,不想再節外生枝。


    但她沒有將這份擔心顯露出來,而是換上了關切的語氣:“諸位大人一路辛苦,身上也濕了,不如移步偏殿,先換身幹淨的衣服。本宮早已讓尚食局備下了薑湯,喝幾口驅驅寒氣。大臣們道:“皇上尚未蘇醒,臣等不敢休息。”


    劉玉娘痛心疾首道:“你們都是我大唐的棟梁,缺一不可啊。皇上醒來需要你們,你們可千萬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病倒了。”


    大臣們大讚皇後賢良,思慮周到,由小太監引著,一路往偏殿去了。


    隻有郭崇韜和豆盧革跟著劉玉娘,進了皇上的寢宮。


    看著郭崇韜那張不可一世的臉,劉玉娘心中厭煩得很。


    她已買通了兩名太醫,正打算找個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做掉李存勖,現在多了個跟屁蟲,什麽計劃都施展不開。她對郭崇韜有著一定程度的忌憚與畏懼,不敢公然與之撕破臉皮。“這個死瘸子!”劉玉娘在心裏罵。


    別說劉玉娘要罵他,申王更是對他恨之入骨。若不是有郭崇韜管理著禁衛軍,申王早就起兵逼宮了。


    太醫院院正率先給皇上把脈,道:“皇上身體並無大礙,昏迷是由心悸所致。”劉玉娘的臉色有些緊張:“那皇上為何遲遲不醒來?”


    院正道:“經微臣檢查,皇上顱後曾與硬物相撞,淤血積壓,堵塞筋脈。隻有等到淤血散盡,皇上才有可能醒來。但皇上腦後淤血過多,又延誤了最好的治療時機,臣恐怕……”


    “胡說什麽!”劉玉娘厲聲喝道,心中卻是壓製不住的歡喜。她真想讓李存勖長睡不起,如此申王就可以名正言順地繼承兄長的皇位了。


    郭崇韜擔心得很,叫副院正上前瞧瞧。


    副院正年輕些,眼神兒好,不似老院正似的,診病全靠把脈。他在皇上手腕處看到了一些細小的紅點,驚駭地掀開了皇上的被子。


    燈火搖曳著,窗外的風唿唿地刮,副院正目光所及之處,俱是紅疹,他第一反應就是長濕疹了,可瞧著又不像。他仔細地把了把脈,與院正遞了個眼色。院正湊上去:“什麽情況?”副院正道:“您老湊近些瞧瞧。”院正也被嚇了一跳。他做出了和副院正相同的判斷——


    不是濕疹。當然,也不是髒病。髒病有一定的潛伏期,發作得沒那麽快。難道……是疫病?


    如果真是疫病,這事兒就嚴重了。不光皇上要死,這全城的百姓都要遭殃。“當時浸泡過汙水的有哪些人?”院正的聲音在發抖。


    郭崇韜聽出些東西,不由得也跟著變得緊張起來:“許多士兵都蹚水了,還有一些甚至潛入了水下。”院正唿吸急促:“可有蹚水或潛水之人,進入皇宮了?”郭崇韜為人光明磊落:“本官就是。哦,對了,還有柴寶林,以及禁衛軍中一個小兵。尤其是那小兵,整個都在水裏泡過。”院正戴上羊皮手套,急急地將郭崇韜拉到屏風後:“郭大人,冒犯了。”扒光衣服從頭到腳檢查了一遍,鬆了一口氣道:“還好。”


    劉玉娘腦子聰明,多少猜到皇上得了什麽病,嫌惡地後退幾步,用帕子捂著口鼻,並壓低聲音,吩咐貼身侍女:“快傳柴寶林,以及與郭大人一道迴來的那個小兵。”侍女領命前去。


    豆盧革更是惜命,又往嘴裏灌了半包丹砂。


    不一會兒,郭威與柴守玉雙雙帶到。


    太醫和醫女分別檢查了他們的身體,確認柴守玉患有多處外傷,而郭威身強力壯,自是好著。所有太醫都鬆了一口氣。


    脈象不明顯,皇上沒有發燒,同行無一人起疹子,種種跡象表明這並不是令人聞風喪膽的疫症。可這些小紅點到底是什麽呢?太醫們束手無策。


    郭崇韜建議道:“不如先開點活血散瘀的方子,一邊命人煎藥,一邊商討。”眾太醫連聲稱是,看向皇後。


    劉玉娘大失所望,不耐煩地揮了揮手:“院正自行拿主意吧。”


    眾太醫商討了藥物的劑量,命人去煎,不知過了多久,熱氣騰騰的藥汁端了上來。院正先行檢驗,再把碗遞給了皇上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小四。


    一碗藥下去,皇上毫無起色。一群人強撐著守到了天明。


    其中柴守玉因受傷幾乎暈倒,幸得郭崇韜照顧,讓人帶迴華陽宮休息,並叫了個醫女貼身伺候。同時,郭威身份太低,也不適宜留在皇上寢宮。劉玉娘和豆盧革疲倦得快要睡著。


    當清晨的第一束陽光照到皇上身上的時候,院正照例看診。他掀開被子,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咦,疹子呢?他以為自己老眼昏花,忙叫了副院正一塊兒來看:“你且看看,皇上身上的紅疹是否消失了?”


    副院正從上到下檢查了一遍,搖了搖頭道: “還在。”“在哪兒?”


    副院正指著皇上的小腿道:“聚於足三裏穴上,指甲那麽大的一團。”怪了!這是什麽病?


    脾主思,這跟思念有什麽關係?一個太醫戰戰兢兢地站出來,斟酌著道:“有沒有可能,這根本就不是病?”“那你說是什麽?”


    “蠱。皇上被人下了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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