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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萍的家鄉是中國改革開放較早的地區,早些年那裏的中青年男女出國打工是一種“時尚潮流”,池萍老家周邊村莊的不少人都去韓國、日本打工。


    2012年8月的一個晚上,池萍和爸爸通了電話,父女倆互相關心了一下對方的近況後,就開始說正事兒。池萍的爸爸說:“咱村李向民的兒子李小虎和其他一些建築工明天動身去x國打工,他是鋼筋工,去了以後,他抽空兒會聯係你,我把你的手機號給他了。今天就是告訴你有這麽個事兒。”


    池萍說:“行,我知道了,不過我一般也幫不了他什麽忙,行業不同。”


    池萍的爸爸說:“能幫上的就幫,不能幫拉倒,論輩分他還管你叫姑呢,你畢竟去得早,比他知道的多。”


    池萍說:“那倒是!”


    接著池萍又問媽媽在不在家,和媽媽又聊了一通才掛掉電話。


    李小虎等人第二天就跟著中介經理人乘飛機來到了x國南濱。


    池萍聽說李小虎已經來到了南濱,心裏就開始掛念這個“村侄”,畢竟父親交代過了,得當個事兒。


    但一周過去了,李小虎也沒有給她打電話。池萍覺得自己有點兒“自作多情”了,她開始刻意不去想這事兒了。


    轉眼一個月過去了,9月的某晚,池萍突然接到了李小虎的電話,他說明天想過來見見池萍。池萍說可以,然後把自己的詳細地址告訴了李小虎。


    第二天傍晚,李小虎和一個工友作伴一起過來找池萍了。李小虎長得和他的名字很相符,虎頭虎腦,身體壯實,小眼睛,單眼皮。他帶來的那名工友名叫趙賓,身材勻稱,一雙丹鳳眼很好看。趙賓的老家距離池萍的老家大概100多華裏,也算是老鄉。李小虎和趙賓都是農民工的打扮,衣服上留有頑漬,氣質也是農民工的氣質。


    池萍笑問:“你們倆出來玩也不換身衣服?”


    李小虎解釋說:“工頭不讓出來,我倆是偷跑出來的,一會兒就得趕快迴去。”


    池萍驚訝地說:“出來打工還沒有人身自由嗎?還要偷跑出來?”


    李小虎說:“真讓你說對了,就是不讓隨便出來逛街。工頭怕我們跑了或者惹事兒。”


    池萍說:“真是的,這成什麽了?集中營!包身工!!”


    李小虎和趙賓沒文化,根本聽不懂“集中營”和“包身工”這樣的詞,一臉茫然。


    池萍也沒過多解釋,趕緊轉移話題說:“你們出來花了多少錢?”


    李小虎皺了一下眉頭說:“中介費花了一萬五,學習培訓又花了五千多,再加上買機票和其他花銷,總共兩萬五左右,把家裏的錢都花光了。”


    趙賓點頭附和。


    池萍又問他們的工資待遇如何,李小虎說:“聽前麵來的工人說,刨去工頭和中介的提成,每月能淨剩1100x元左右,再刨去自己的花費,基本不剩啥錢。要想多掙錢得等到一兩年以後。”


    “夥食咋樣?”池萍又問。


    “難吃死了,像喂豬的!”李小虎說。


    池萍不好意思再問下去了,她頓時覺得自己幸福多了,和李小虎這些建築工們相比,她還是優越很多!


    眼看天色已黑,池萍說請他倆到飯館吃頓飯,他們倆互相對視了一下就同意了。


    池萍找到一家餐館,三人坐下後,池萍根據他們的愛好點了四個家常菜:土豆燉雞塊,麻辣豆腐、青椒炒肉、黃瓜拌木耳。另外又給他們要了四瓶啤酒。


    他們三人邊吃邊聊。


    池萍發現他們倆吃飯都是狼吞虎咽的,她非但不嫌棄,還有一絲絲心酸,她感覺小夥子們來x國受委屈了!


    快吃完時,池萍說:“你們晚上沒事兒可以自己做飯改善一下生活呀。”


    李小虎說:“沒錢了,買鍋碗瓢盆的錢都沒有。”


    池萍問:“能預支工資嗎?先支一些。”


    李小虎罵道:“操他媽的,不讓多支。”


    池萍默然。


    李小虎接下來說:“小姑,我先從你這裏借300塊錢買買鍋、碗、瓢、盆,等我發了工資再還你,行嗎?”


    池萍爽快地答應了,她覺得別的忙幫不上,也隻能借點兒錢給小虎了。


    李小虎拿上錢就與趙賓迴工地了,池萍心裏多日的懸念也落了地。


    但三天後,池萍得知了一個驚人的消息:李小虎失蹤了!


    消息是池萍的父親打電話告知池萍的。她父親在電話裏說:“南濱建築工地的領導打電話給小虎的爸爸了,說小虎跑了,找不著了!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池萍說:“前幾天,他和一位工友來我這裏,我請他們吃了一頓飯,然後又借給他300塊錢,他倆就迴去了,再沒跟我聯係過,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了。”


    池萍的父親說:“讓你李哥給你說幾句話。”說著就把電話遞給了李小虎的爸爸。


    李小虎的爸爸焦急地囑咐池萍幫助找找李小虎。池萍說她一點兒線索也沒有,還是多問問他的工友們吧,實在不行就到警察局報案。


    李小虎的爸爸是幹著急,沒辦法。他苦口婆心地給池萍交代,讓池萍多費心找一找李小虎。池萍答應了,但她心裏一點兒頭緒也沒有,去哪裏找呢?


    掛斷電話後,池萍心裏有了幾絲煩躁,她覺得年輕小夥子做事兒太魯莽了,逃跑、玩失蹤是辦法嗎?一旦被警察抓獲可能會被罰款,遣返迴國,挨鞭刑等。


    鞭刑,可不是鬧著玩的,它是一種獨特刑罰,罪犯要光著屁股受刑,兩三鞭下去,屁股就會皮開肉綻,受刑後的犯人一兩個月內都會坐臥不安,疼痛難忍。


    池萍很替李小虎擔心。


    出人意料的是四天後李小虎自己迴到了工地。


    工地上的領導喜出望外,問他去哪裏了,他說去找活兒了。


    工地領導說:“你找活兒,也得告訴身邊人一聲啊,我們都急死了!再說,你找到活兒也沒用啊,你的簽證,不允許調換工作的……你說吧,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迴國還是在這裏繼續幹?”


    李小虎低著頭迴答:“繼續幹。”


    工地領導說:“你想繼續幹就寫個保證書,再跑我們不負任何責任!”


    李小虎寫了一份保證書,字跡歪歪扭扭的,像小學三年級的學生寫的。


    第二天,李小虎複工了。工地領導和李小虎的家人、池萍等人的心都安穩了下來,像是暴風驟雨過後出現了豔陽天。


    工地上的領導對李小虎還是有些不放心,特意囑咐李小虎身邊的人看好他。


    後來的事實證明工地領導的擔心不是多餘的,一周後,李小虎又故伎重演了,他在晚上趁別人不注意又跑走了!


    工地領導責備李小虎身邊的工友們沒有看住他,一位工友說:“我們還能用鐵鏈子拴住他嗎?我們去洗澡時他不見了!”


    工地領導再次通知了李小虎家人,李小虎家人又再次聯係池萍,池萍的火氣直往上躥!池萍打電話給父親發牢騷說:“李小虎是啥人哪,家長竟然敢讓他出國打工!讓周圍的人都跟著著急上火!”


    工地上的領導還像上次那樣期盼著他三五天後自己跑迴來,並且鐵了心,隻要李小虎迴來,直接送他上飛機遣返迴國。


    但這次與上次不同了,一周過去了,李小虎也沒有返迴,電話也打不通。


    工地上的領導向警察局報了案,要求警方協助找人。


    但半個多月過去了,警方也沒有任何線索。


    所有與這件事兒有關係的人都在等待奇跡的發生。


    李小虎為什麽跑呢?答案是工地上的工作、生活太艱苦,賺錢又少。


    x國地處熱帶,常年炎熱,太陽毒辣,紫外線照射強烈。李小虎是一名鋼筋工,鋼筋工是純粹的露天作業的工種,經常會在烈日的暴曬下工作,汗流浹背是常態,但是再熱也得戴安全帽,穿工作服,難受得很!


    工地上工人吃的都是大鍋飯,飯菜質量比較差,能湊合吃飽就是了,和小食堂的飯菜沒法比。會做飯的人經常自己采購點兒食材改善一下自己的夥食,但李小虎和趙賓都是毛頭小夥子,不會做飯,他們倆經常去飯攤上吃。


    工棚都是用彩鋼搭建的,空間狹小憋悶,隻有風扇打開時才會有些許清涼,睡覺的床和學生宿舍的床相似,都是上下鋪,每間房住四人,很擁擠。蟑螂、螞蟻都是經常不請自到的“老朋友”,司空見慣。


    工棚後麵有兩排自來水管,每排約有20幾個水龍頭。工人下班後洗澡就在這裏,用水桶或水盆接滿水往頭上一澆,“嘩”的一聲,從頭流到腳,痛快淋漓!這裏一般不會出現女人,他們洗澡衝涼時肆無忌憚。


    他們的生活條件讓人聯想到夏衍寫的包身工!雖然已經進步了許多,但仍然比較艱苦。


    李小虎以前在國內時也是四處打工,但缺點是受苦精神不夠,經常半途就迴家了。來到x國南濱的工地後,他一點兒也不適應,迴國又怕親朋好友嘲笑,於是他就選擇了逃跑。


    趙賓和李小虎的工作一樣,但趙賓這個孩子吃苦耐勞。能吃苦是好品質,但是趙賓有些水土不服,經常拉肚子,身上也長出了“汗斑”。“汗斑”在醫學上是指由馬拉色色糠秕菌引起的慢性、無知覺症狀的淺表真菌感染,又稱“花斑癬”,中醫稱“紫白癜風”,該病對健康無礙,但影響美觀。


    趙賓買了幾管藥膏經常在患處塗抹,但由於出汗太多,治療效果不理想,始終不能除根。趙賓很煩惱,但考慮到來時交的中介費還沒賺出來,他就咬牙堅持著,心想幹夠兩年的合同期,馬上迴國。


    李小虎和趙賓的事例表明:國外的錢並不好掙,建築工地上的錢更難掙!在x國的建築工地上幹活,需要一種“熬”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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