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宮內太醫為紫蓮檢查了身體,好在都是皮外傷,休養幾日就好。


    紫平連濕衣服都來不及換,跪在地上垂著頭替梁寧兒的手上藥。


    “紫平,你去把濕衣服換掉吧,不要著涼。”


    “奴才該死。”


    兩人好好的出去一趟迴來卻遍體鱗傷,他隻怪自己沒有跟著才讓她們遭了這罪。


    梁寧兒皺眉,“你又來,該死的人不是你。”


    紫平咬著牙關,她越體諒,他越恨自己。


    “起來吧,別跪著了,你膝蓋還要不要了,起來去將衣服換了。”


    梁寧兒催促他,紫平仍舊不動,猶豫了片刻他忽然開口:“娘娘,世子妃歿了。”


    梁寧兒沒聽明白,“你說誰?什麽世子妃?”


    “蕭世子的正妃,您的姐姐,昨日突然暴斃。”


    紫平說完將頭垂得更低了,“安慶老王爺似乎已經請旨取締了與梁家的結親,世子妃的屍體也被草草處理扔去了亂葬崗。”


    梁寧兒仰著頭將身子斜靠在椅背上,長出了一口氣。


    梁婉兒死了,她談不上開心,也談不上傷心。


    她們曾是水火不容的死對頭,她也害自己不淺,隻能說走到今日這一步是天意吧。


    一輩子都想攀高枝的梁婉兒,到最後卻落得這個下場,隻是可悲她的母親高氏還在獄中什麽都不知道。


    梁寧兒隻覺得這一切都那麽的令人唏噓,她更可歎蕭家的人狠起來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惡毒。


    梁婉兒的死八成與蕭章脫不了關係的,他是急於想撇開與梁家的關係,所以才著急對自己的兒媳下了毒手。


    梁寧兒的心情很複雜,她沒有資格去同情或嘲笑任何人,因為自己的處境也並沒有好到哪裏去。


    這件事聽過就這樣過了,她閉著眼沒有做任何表態。


    “宮裏拜高踩低是常事,今日又得罪了貴妃,她恐怕不會善了,今後出去都讓奴才跟著吧。”


    紫平看向她,滿臉的擔憂。


    “隨她去吧。”


    梁寧兒一點兒也不擔心自己,她隻擔心身在牢獄中的母親。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剛過了晚膳時間便傳出了沈佳雲落胎的消息。


    夙樺宮上下皆閉口不提此事,隻是說貴妃雨天滑倒才傷及胎兒,將責任全攬在她自己的身上,完全不提今日衝突之事。


    皇帝沒有表態,太後倒十分痛心,去夙樺宮瞧了一眼便失望離開。


    沈佳雲裹著被子躺在床上 ,生等著太後一行人走後才醒。


    她渾身汗涔涔,一想到今日蕭成霽說的話她仍舊會止不住地發抖,除了害怕還是害怕,沈佳雲第一次感受到什麽叫絕望。


    他知道她假孕的事,他居然從一開始就知道!


    他甚至知道自己的父親還在府中養了三名孕婦,就等著她的肚子“瓜熟蒂落”之時送男嬰進來。


    就憑這一件事,他們沈家夠死上百迴,可是蕭成霽卻將此事笑著捅破,隻叫她自己圓了假肚子的謊,其他的一概沒提。


    然而這樣的平靜才是最可怕的,就像頭頂上懸著一把利劍,而你卻不知道它何時會掉下來,隻能一輩子提心吊膽。


    寢殿裏的人全被趕了出去,迎夏吊著一條胳膊來到床前,“娘娘,府裏來的消息,老爺說已經將那三名孕婦藏起來了。”


    沈佳雲不耐煩,都是她的好父親出的這個餿主意!


    現在東窗事發,讓他除掉那三名女子,他卻隻將人藏起來。


    她自然清楚沈廷的想法,反正那三名女子肚中都是沈青溪的種,他兒子現在也廢了,留著那三個未出世的孩子好歹也能幫沈家延續香火。


    沈佳雲翻身坐起,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樣子。


    “皇上有罰那賤人嗎?”


    迎夏搖搖頭,“沒有。”


    “賤人!”


    沈佳雲氣不過,滿口的咒罵之詞。


    “那賤人父親犯的可是死罪皇上都能將她保下來,我真是小瞧她了!”


    “奴婢還聽說梁貴人跟皇上談條件,想要拿侍寢一事換她母親的命。”


    “哼,賤人就是賤人,拿著貞潔做買賣,真不要臉!”


    沈佳雲越發生氣,“我與皇上的關係變成今日這樣全都拜她所賜,她一轉身就想爬到龍床上去,想都別想!”


    “是,咱們今日所受的屈辱一定會百倍的還給她!”迎夏也咬牙切齒地附和著。


    “咱們走著瞧!”


    沈佳雲將蕭成霽送的玉鐲摔在地上,她與梁寧兒之間勢必隻能有一個人活。


    ***


    自打梁府出事以後梁寧兒吃不下睡不好,人瘦了一大圈,紫蓮養傷的空隙都不忘想著法兒叫她吃東西。


    可是端上來的東西又原封不動地送了迴去,紫蓮又怕她鬱鬱成疾,便不斷在她眼前晃,找各種話題與她聊。


    可是她心煩,“紫蓮,你去休息吧,別忙了。”


    紫蓮在寢殿裏一頓忙活,“小姐,連著下了好幾日的雨,這殿裏總是潮潮的,奴婢把您床上的被子換一下。”


    梁寧兒呆呆地望著殿外道:“是啊,陰雨不斷,就連宮裏都這般潮濕,更別說獄中了,不知道母親和大哥好不好。”


    一看她又傷感了,紫蓮停下手裏的活,嘟囔道:“姨娘和大公子已經入獄快一個月時間了,究竟要查什麽查了這麽久還沒有一個結果出來。”


    梁寧兒忽然起身,將殿外的紫平喚了進來,又對紫蓮道:“紫蓮,你幫我準備一些被褥用的吃的,我要去看母親。”


    “可是皇上不允許探視呀。”


    “他不許無非是想讓我求他,我這便去求他!”


    不等紫蓮再說什麽梁寧兒已經出了門,紫平撐著傘趕緊追了上去,這雨雖然不大,可是足以打濕衣衫。


    她剛出紫陽宮的大門,卻見一筆挺的身影站在不遠處,金絲玄袍,落落而立,是那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梁寧兒停住腳,遠遠與蕭祁對望著,一顆死了的心又漸漸激蕩起來,她不知自己該不該上前,亦或者她不知道見了他該說些什麽。


    在她猶豫掙紮的時候,紫平卻將自己手中的傘遞了過來,她想了片刻接過傘朝著蕭祁大步走去。


    看著寧兒一步步靠近,蕭祁冰冷的眼眸中才有了光。


    梁寧兒停在蕭祁麵前,舉起胳膊將傘撐過他的頭頂,將兩人都罩在下麵。


    不知道他在雨中站了多久,衣裳盡濕,睫毛發絲上掛了一層霧蒙蒙的雨珠。


    梁寧兒仰著頭看他,心中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下雨天不知道撐傘嗎?”


    她怒嗔著責怪他。


    蕭祁動了動唇角,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收了迴來。


    寧兒看著瘦了許多,再次相見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她。


    他真的好想她,好想抱抱她,好想摸摸她的臉頰,好想拉著她的手將自己的思念說給她聽。


    可是在這個地方,他們之間永遠有一道鴻溝,哪怕是簡單的觸碰也不被允許。


    也是在這一刻,蕭祁在心中做下了決定:他要帶她走!


    他一雙炙熱深情的眸子快要將她吞咽,他壓抑著自己內心對寧兒的情感,隻是默默從她手裏拿過傘柄,將多半的傘又重新遮迴到她的身上。


    “寧兒,你要好好吃東西。”


    “嗯。”梁寧兒輕聲應了一聲,“你也是。”


    “明日我會與睢安一同去南詔國。”


    梁寧兒瞳孔微張,驚詫道:“他肯放過兄長了嗎?”


    蕭祁微微頷首,“南邊戰事已起,已有兩座城池淪陷,蕭成霽隻能靠我的二十萬邊境大軍去平定戰亂,而我出戰的唯一要求就是放了睢安與你母親。”


    蕭祁臉色並不好,梁寧兒也能猜得出。


    “他答應放了兄長,卻不肯放我母親是嗎?”


    他心中愧疚,別過臉嗯了一聲。


    “蕭成霽隻答應悄悄調出睢安,讓他以普通士兵的身份隨我出征,但是對你母親的事卻死活不肯鬆口。”


    梁寧兒無奈苦笑了一聲,強忍著淚花安慰他,“沒事,能救出來一個已經很好了,總比兩個都折在裏麵的強。”


    “他拘著我母親就是為了報複我,也是為了拴住我,不管怎樣,至少他一定會讓她活著,所以你不必擔心。”


    蕭祁向前挪了一小步,與寧兒挨的更近,兩人的衣角隨風搖曳疊繞在一起。


    “寧兒,你等著我,等南詔的戰事一了我便迴來帶你走,等我安排好一切,我就是去大牢裏搶也給你將母親搶出來。”


    梁寧兒鼻頭一酸,眼淚直在眼眶中打轉,“不用兩年了嗎?”


    “不用!”


    蕭祁迴答的比任何時候都堅定,“什麽家國天下,我都不在乎了,我隻要你!”


    梁寧兒快要哭出來,她忍住心中的悸動,重重地點頭,“好,我等著你。”


    蕭祁牽起寧兒的手攤開她的手掌,交還傘柄的同時緊緊握了她的手片晌,短促的溫存過後便鬆開了她。


    他看著她的眼睛,柔聲道:“好好等我迴來。”


    說完隱去不舍的情緒轉身離開。


    梁寧兒一直看著蕭祁的背影直到看不見才別開視線,手上還殘留著他手掌的餘溫,她突然開始後悔方才沒有再抱他一次。


    紫平走上前來,輕聲問:“娘娘,還去見皇上嗎?”


    梁寧兒斂去一切情緒,迴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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