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第一日,是皇帝一行人往獵獸山開拔的日子。


    這是蕭成霽自登基以來舉辦的第一場盛宴,此次是彰顯皇家威嚴的好時機。


    皇帝出城時更需百姓夾道跪迎,所以,本次獵宴的一律安排都是按最高規製。


    再者,本次也是蕭成霽第一次在三軍將士前露麵,他必須要以一個擅武的形象出現。


    軍中皆是粗人,又尚武,要想他們效忠務必得拿出點實力來。


    否則以後將士們便隻知戰功赫赫攝政王,不識深宮年輕的帝王。


    緣此,蕭成霽對這次冬獵極其重視。


    梁寧兒卯時便被催著起了。


    起來要梳妝打扮,還得穿著厚重的吉服跟著皇帝先去祭天台。


    這身皇貴妃的吉服她是頭一迴穿,裏裏外外裹了好幾層不說,光是頭上的冠子便壓得她抬不起頭來。


    若早知道參加獵宴還要遭這麽大的罪她便一開始就不答應蕭晚凝一同前往了。


    梁寧兒睡也沒睡醒,迷離著雙眼,頭還暈乎著便被人擁著往勤政殿前長街上去。


    紫蓮言說皇帝已在等候,祭天是大事,時辰耽誤不得。


    梁寧兒閉著眼反駁:“就算誤了時辰那也賴不得我,那衣服穿起來那麽麻煩,誰讓你不早點來叫我。”


    紫蓮委委屈屈,邊攙著她邊疾步前行,邊嘟囔:


    “都喊了您三迴,迴迴喊醒了又睡過去,要不是給您拖下床,您還在床上窩著呢!”


    梁寧兒自知理虧,不再多言。


    她僵著脖子扶了扶頭上的冠,“這冠子也太重了,我轉個頭都困難。”


    紫平看了一眼梁寧兒難受的樣子,眸底劃過心疼之色,“娘娘忍耐一下,祭完天便能換下吉服了。”


    “不是去獵獸山嗎?為何又要去祭天?”


    “通常大型活動都是要先祭天的,告慰神靈,祈求護佑皇上此行順利平安。”


    “嗯。”


    梁寧兒應了一聲微微點點頭。


    紫平不愧是得到過先帝身邊內官指點的人,懂的是比旁人要多。


    等她匆匆趕到時隊伍已經整裝待發。


    天寶神色慌張,急切地迎上來,“娘娘,您可算來了,皇上等著您呢,快上車吧。”


    梁寧兒僵著脖子,轉動全身看了一眼,隊伍的最前麵是邙煜率領的禁軍。


    其後跟著的是蕭成霽乘坐的馬車,天子六駕,尊貴無比。


    後麵跟著的是皇後的鳳駕。


    這隊伍裏並無皇貴妃的馬車。


    她躊躇著不知該怎麽辦,天寶又上前催促:“娘娘,您還等什麽呢,快上車吧。”


    說著一個內官將上馬凳放到了龍駕前。


    天寶伸出手想要扶著她上去,卻被紫平搶了先。


    他一把扶住梁寧兒的手,將她與天寶隔開來。


    “這是皇上的馬車,我上去不合適,要不我與皇後同乘一駕吧。”


    梁寧兒想著或許還能掙紮一下。


    天寶怔了怔,隨即笑開來:“合適合適,這是皇上吩咐的,您與皇後同車才是不合適呢。”


    “娘娘,您就別猶豫了,奴才扶您上車,該啟程了。”


    梁寧兒不免心中鬱悶,這是她自找的。


    聽見動靜,蕭成霽掀開車簾半蹲著探出身子,臉上邪笑著。


    “這是你自己要求的,皇貴妃可不要食言呐。”


    確實是她自己要求的,所以也沒什麽好說的。


    梁寧兒扶住紫平的手一腳踩在上馬凳上。


    誰知她頭重腳輕,裙擺又太長,她沒看腳下一個不注意踩在衣裙上差點摔了一個狗啃屎。


    要不是蕭成霽眼疾手快接住她,直接摔下去的話定是要磕著頭的。


    “小心!”


    蕭成霽神色一慌,握著她的手將人提上馬車拽到自己跟前。


    梁寧兒出於本能反應緊緊抓著蕭成霽的胳膊,臉上餘驚未消。


    她心中越發後悔,隻是為了讓沈佳雲不痛快一下,自己卻差點見了閻王!


    真是傷敵八百自損一千!


    好在這次出去還能看到蕭祁,可以一睹他在馬背上的俊逸身姿。


    好像一想能見到蕭祁,這些也算不得什麽了。


    如是自我安慰著她才能平靜下心來鑽進馬車裏。


    進了馬車,梁寧兒獨自坐到一旁的側位。


    皇帝的車子是比別人的舒服。


    裏麵裝飾華麗,空間很大,座位寬敞,別說坐著,躺著都綽綽有餘。


    座子上鋪了厚厚的墊子,坐上去軟綿舒適。


    車內還放了兩個小暖爐,所以整個馬車就跟個小暖房似的,一點都不冷。


    梁寧兒掃視了一圈,和她的皇貴妃車製簡直天差地別,皇帝是會享受的。


    蕭成霽跟著坐迴車裏,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著她,開口道:“走!”


    於是天寶一聲高唱,六匹龍馬架著禦輦緩緩駛出宮門。


    鑾鈴叮當作響,繁纓隨風招搖,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祭天台而去。


    其餘親貴大臣們已早早地等候在祭天台,隻等著皇帝祭天後一同前往獵場。


    沈太尉作為武將,自然是要陪同的,攝政王及其他親王世子等皇家宗室也必須前往。


    梁睢安作為本次獵宴的主要責任人,也早早地安排了西郊大營的兵將們候在祭天台等著護送皇帝出城。


    這近千人的隊伍中,隻有梁銑是自己上趕著要去的。


    因為蕭成霽已經明確了意思,本次出行無需丞相陪同。


    可梁銑依舊一意孤行,認為皇帝沒了自己便不行。


    丞相這一職位本就是用來削弱皇權的。


    平日裏幫著皇帝處理一下政事便算了,可是梁銑卻認不清自己的位置,每每所做之事多有僭越之舉。


    往日已惹了蕭成霽十分不悅,但他仍舊我行我素毫不收斂。


    好在蕭成霽是個能忍的,雖有不滿,但麵兒上還是一副對丞相言聽計從的樣子。


    他也是個就事論事的主兒,梁銑的所作所為他並沒有遷怒於梁寧兒。


    所以當蕭成霽從馬車內走出來看見梁銑也等在一旁時臉上也隻有轉瞬即逝的異色。


    繼而迴身伸出手,一臉平靜道:“朕扶你下車。”


    所有人臉色一變,看車駕應隻有皇上與皇後二人,難不成皇帝的鑾駕內還有旁人?


    眾人紛紛猜測,這般大的場麵皇上能帶在身邊的莫不是有孕在身榮寵加身的淑貴妃?


    正當無數眼睛盯向馬車時梁寧兒走了出來,這倒讓不少人生了詫異之色。


    她頭戴著一頂重冠,也不敢做太大的動作,偏是這樣卻又顯得她格外端莊。


    梁寧兒低頭的瞬間,看見蕭成霽笑得明朗的眸子,又見他伸著手便明白這是又要做戲了。


    她猶豫著要不要配合時卻周身一冷,隱約感到一道寒光凝視著自己。


    她抬眼瞥向人群,正對上蕭祁幽怨的眼神。


    梁寧兒看著蕭祁哀怨的神色渾身一個激靈。


    她立刻馬上當下就收迴了即將要牽住蕭成霽的手,快速道:


    “紫平,扶我下車。”


    蕭成霽挑眉,心中已然明了,便也不強求。


    他收起笑意閃身讓在一旁。


    梁寧兒把著紫平的手下了馬車,又無意中看了眼蕭祁,對著他淺淺一笑。


    本以為這下他會滿意了,誰知蕭祁的眸色卻陰鷙地越發厲害。


    蕭祁冷著眸光別過臉去沒再看她。


    梁寧兒看得出他全身上下寫滿了不開心。


    她低下頭心中一陣惆悵:他今日心情不佳,可是,他這又是為何不高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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