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高個子內侍會來,這早在梁寧兒的預料之內,可令她意外的是那人來時還帶了一兜子銀絲碳。


    她這屋子凍死人不在話下,而那兜子銀絲碳隻怕是他自己所有的存貨了吧,可見誠意。


    那人進門後規規矩矩行了禮,“奴才請皇貴妃安。”


    “你深夜前來是有什麽話要同我說嗎?”


    “奴才前來是想告訴娘娘日後任何事都可差遣奴才。”


    梁寧兒瞥了那銀絲碳一眼,“你心裏清楚我是個棄妃,你來燒一個棄妃的冷灶就不怕難以稱願嗎?”


    那人低著頭,語氣平平地迴道:“難道還能比現在更差嗎。”


    倒也是,不賭一把就不會知道哪一處是生門。


    梁寧兒繼續問:“你叫什麽名字?”


    “曹平。”


    “來這裏多久了?”


    “兩年。”


    “他們經常欺負你?”


    “是。”


    “你現在幫我是想讓我日後也幫你離開這裏?”


    “是。”


    “你相信我?”


    曹平眼中透著無比堅定的光,或許這是他唯一的希望。


    “奴才信娘娘。”


    梁寧兒眉眼間露出欣慰之色,她喜歡這個小內侍,光這份膽識和遠見便不是常人能比的。


    “你先告訴我,這裏是什麽地方?”


    “北郊行宮。”


    “行宮?”梁寧兒似乎覺著很熟悉。


    好像當時公主帶自己去北郊軍營找蕭祁的時候路過過這裏,公主曾跟她解釋過這行宮一般是接待皇帝歇腳用的。


    皇帝一年便要出行好幾迴,所以必須要安排宮人們隨時打理。


    可是自老皇帝死在這北郊行宮以後,新皇已有兩年未曾踏足過這裏了,顯然已有荒廢的景象。


    難怪曹平他們被使喚到這裏守著後就再也沒有輪換過了。


    沒想到太後那婆子居然將自己送到了這被人遺忘的行宮來。


    這裏離京都城起碼也要大半日的路程,山高皇帝遠,被扔在這裏真真兒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不管怎樣先解決最棘手的問題。


    “這裏日常的采買是你吧?”


    梁寧兒斷定像這種最累的活定是交給備受欺負的曹平去做的。


    曹平低著眉答道:“是。”


    “你看到了我這裏既沒有禦寒的東西也沒有足夠的食物,我得先活下去才能談別的。”


    “奴才明白,可是日常開銷的銀兩都是放在曹內官那裏,奴才雖能出去采辦,卻也沒有多餘的銀錢。”


    也是,看起來那個胖子在這裏稱霸作威作福已久,曹平的那點兒家當估計早就被搜刮幹淨了。


    此一時彼一時,沒想到這一世竟是要被餓死了......


    “銀子?”


    紫蓮聽二人對話聽得入了神,冷不丁醒過神來發現這不巧了嗎!


    她趕緊插了一嘴,“小姐,銀子有啊!”


    說著便翻箱倒櫃一通倒騰,才從一包裹內拿出一木盒。


    打開木匣裏麵銀票,碎銀,金銀首飾等應有盡有。


    紫蓮忽閃著大眼睛拿給梁寧兒看,“諾,小姐,這夠不夠?”


    梁寧兒哭笑不得,這何止是夠了啊,這些都能支撐他們三人在這裏生活好幾年了。


    一瞬間,三個窮鬼變成了“土皇帝”。


    她很想知道紫蓮到底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態會在當時那種慌亂的時刻還想著收拾帶上這些金銀細軟的。


    這這傻丫頭是想帶著她逃難嗎。


    不過話到嘴邊還是改成了誇獎:“紫蓮,你現在辦事是越來越周全了。”


    紫蓮像是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樣,咧著嘴開心得不得了。


    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給門口的侍衛使了點銀子,他們便放了曹平出去替梁寧兒買東西。


    才兩日的時間,梁寧兒這裏就一應俱全了。


    他們在她房間搭了個小膳房出來,紫蓮張羅著給梁寧兒做了不少她愛吃的。


    主仆三人圍在一起,不分尊卑不守所謂的規矩,美美地吃了一頓,算是為共患難的情誼吧。


    梁寧兒盯著曹平嘴角的淤青問道:“他們打你了?”


    “是。”


    “是因為你幫我做事?”


    “是。”


    “你放心,這些我日後都幫你還迴去。”


    曹平淡淡迴道:“謝娘娘。”


    這兩日的相處,梁寧兒對曹平很是欣賞,幹活手腳麻利,話少人又聰明。


    最主要的是他情緒還極其得穩定。


    不管遭遇什麽總是淡然處之,她覺得這樣的人隻要給他一個機會定能成大事。


    紫蓮與曹平日漸熟絡,也開始好奇一些問題。


    “你與曹內官是本家呢,他怎麽還老是欺負你呀。”


    曹平輕籲了口氣,顯得有些為難。


    “我並不姓曹,家裏人死光了,曹內官便讓我跟了他的姓。”


    這是宮裏資曆老的宮人們中一種病態的現象。


    將自己的姓賜給新人,把他標記為自己的物件,以後怎麽玩弄怎麽欺負都沒人敢說什麽。


    紫蓮不忿,“這曹狗真是欺人太甚,等哪天姑奶奶能出去了我非得要將他那個豬頭敲腫才行!”


    梁寧兒歎氣,為曹平的遭遇感到惋惜,兩年的時間裏他定是承受了很多非人的折磨。


    他這性子便是在這樣的事情裏磨出來的吧。


    “若日後我能將你帶走,你也別叫曹平了。”


    “也別叫迴原來的名字了,幹脆就斬斷過往,重新開始。”


    曹平頷首應道:“是。”


    梁寧兒考量了半晌,繼續道:“我在宮裏住的是紫陽宮,我的貼身丫頭叫紫蓮,要不你就叫紫平吧,你可願意?”


    曹平抬眸,眼裏也有了些許光,仿佛一個新的名字就能賜予他一個新生一般。


    他撲騰一聲跪在地上,給梁寧兒行了一個大禮,“紫平謝娘娘賜名。”


    梁寧兒又收入一員“大將”,但是與人承諾了就得兌現。


    殊不知眼下解決了溫飽問題,可逃出去依舊是個難題。


    林氏送她來這裏是等著她斃命的,若是長久等不到消息一定會派人來查問,要是她知道了自己沒事的話指不定會動別的心思。


    所以,在那之前她必須要先將自己被困在這裏的消息傳出去。


    “紫平,你有去京都的機會嗎?”


    紫平低頭想了一下,“有,過兩日就是去宮裏領月錢的日子,我們四人都是輪換著入宮,這次正好輪到奴才。”


    那正好,兩日後可入京,這便是機會。


    梁寧兒將金字令牌交給紫平,“到時候你拿著這個去公主府找琉璃公主,告訴她我被軟禁在此處,要她去找皇上要人。”


    紫蓮不解地問道:“小姐,他直接去找皇上不是更快嗎,為何還要繞一圈呀。”


    “他一個生麵孔拿著這個東西去找皇上,恐怕還沒到禦前便已經被旁人拿下了吧,那些盼著我死的人還能讓他活著迴來嗎。”


    “是,娘娘思慮周全。”


    梁寧兒沒有說話,眼底逐漸泛起寒霜,眼神裏冷冷的透著殺伐之氣。


    紫蓮覺得自家主子這次醒來後就變了,每次說到皇宮一幹人的時候她的眼神總能殺人。


    現在唯一支撐她活下去的理由隻剩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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