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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雙成打人這件事並沒有公開處理,不知來自何方的神秘力量將事態給壓了下去,就連本校師生們都沒聽說,仿佛它從來沒有發生過。


    喬老師不再負責誌願組的指導工作,據說還受到了領導批評。而石雙成沒受什麽影響,什麽處分都沒有,據說是因為她很有背景。


    石雙成打了喬老師之後,主動往家裏打了個電話,告訴父親自己在學校可能油闖禍了。他爹問明情況後隻迴了兩句,第一句是“打得好!”,第二句是“沒關係。”


    昆侖盟當然不是什麽政府組織,甚至普通人都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昆侖盟中具體的人,有不少是很有社會地位與影響力的,完全有途徑過問此事並施加壓力。


    同學們不清楚這件事,可華真行卻知道了,他是聽曼曼說的,而曼曼是聽石雙成本人講的。曼曼在平京大學,與春華大學離得並不遠,石雙成也經常跑過去找她玩。


    華真行找到石雙成問起此事,納悶道:“發生了這種事,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難道學校沒有找你了解情況嗎?”


    石雙成:“當然找過我了,但我也不莽撞人。喬釤高的當時說的話,我都錄下來來了!”


    華真行:“那就好,能不能給我一份拷貝?”


    石雙成:“沒問題,我現在就發給你……你拿它想幹嘛,要喬釤高給你道歉嗎?”


    華真行:“那倒不至於,他也不是當我麵說的。這世上背後說你壞話的人多了,你不可能都去追究。我的意思是,你那一巴掌也不能白抽。”


    石雙成一瞪眼:“啥意思?我也是為你打抱不平,連我爸都說抽得好!你難道還認為學校該追究我那一巴掌?”


    華真行趕緊擺手道:“誤會了!現在這個情況,等於你這一巴掌是白抽了,因為學校並沒有做任何實質性的處理。


    再仔細想想,你當時為什麽給他那一巴掌?就因為他做得不對,這不是私人恩怨……他不適合繼續在這裏當老師。”


    石雙成很意外,她其實還是普通學生的思路,認為當時給了一巴掌就很解氣。但華真行考慮的問題根本就不是生氣與否,而是認為學校裏根本不應該有這種老師。


    其實石雙成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學校的事情也不歸她這個學生管。這就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至少在華真行看來,假如幾裏國的大學裏出了這種老師,他是必須要處理的。


    華真行拿到了錄音,便開始準備投訴材料。第二天是周末,一身俗家裝扮的廣任道長來了,和華真行、曼曼、石雙成四個人在一起聚餐。


    廣任從工作的城市過來,如今坐高鐵隻需要四個小時,周末很方便,他也經常來。華真行和曼曼來留學之後,廣任跑得就更勤了。


    在酒席上談起了這件事,廣任和曼曼都支持華真行的決定。廣任熟悉東國的情況,他建議華真行不僅要向學校投訴喬釤高,同時還應向東國教育部以及外交部申訴。


    華真行按廣任提供的聯係途徑,同時向學校、外交部、教育部申訴,然後事情就變複雜了,學校很快就派了一位牛處長找到華真行了解情況。


    牛以平是校長辦副主任,正處級,很多老師不叫他牛主任都叫他牛處長,而學生通常都叫他牛老師。


    華真行表示,所有的情況在投訴材料裏都提供了,包括石雙成的那份錄音,校方應該掌握得比他更清楚。


    牛處長則表示,學校已經讓喬老師調離崗位並提出批評,喬老師也做了檢討並承認了錯誤,這件事情已經處理完了。他拿出了一份迴執材料,希望華真行確認簽字。


    這份迴執材料,是以華真行的口吻寫的,大意是反應相關情況之後,校領導以及有關部門十分重視,迅速做出了處理。


    華真行對處理結果十分滿意,感謝校領導以及老師們的關懷,他麵對校園學習與生活將更有信心與熱情雲雲。


    華真行被逗樂了,搖頭道:“我的申訴能得到迴應、受到重視,說明東國真是一個好地方。這樣的製度流程,幾裏也應該學習。但是這份迴執我不能簽字,也不需要簽字。


    牛老師你別以為我傻,假如學校真的處罰了喬釤高,根本不需要我簽這份東西。正因為學校不想處理他,所以才需要我簽這份迴執,把它當成最後的處理結果,好幫喬釤高開脫。


    學校打算怎麽處理他,不是由我決定的。但是這份材料簽不簽字,我自己能決定,我不會幫他開脫。非常感謝牛老師,至少你能拿著這份材料來找我,我就很感謝!”


    華真行將把戲當麵戳穿了,不僅沒簽字,還用飛快的速度給這份迴執拍了照。牛處長也很尷尬,隻好問華真行還有什麽訴求?


    華真行答道:“我的投訴材料上都寫了,按照學校和教育部公開頒布的規定,喬釤高老師是不合格的。


    我認為春華大學不應該繼續聘用這樣的老師,他會危害教育事業,包括學生們的身心健康……”


    談話的氣氛隨即從公事公辦進入私人交流階段,牛處長語重心長地告訴華真行,其實他也很反感喬釤高的這種行為,但是殺人不過頭點地,要求開除就太過分了。


    喬釤高當年刻苦用功考上了春華大學,本科畢業後又遠渡重洋去米國哥輪大學深造,拿到國際關係學碩士學位,因為疫情迴國,好不容易進入春華工作,並繼續研讀在職博士。


    假如按照華真行的意見將其開除,就是砸人飯碗、毀人前程,又沒什麽不共戴天之仇!人都難免犯錯,總得給一個知錯能改的機會……


    話說到這個程度,其實給個台階就可以下了,但是華真行仍然搖頭道:“牛老師,你的邏輯是錯誤的。”


    牛處長一愣:“什麽邏輯錯了?”


    華真行:“關於知錯能改的邏輯。不論是從生物學、社會學還是曆史學的角度,人們犯了錯誤,隻有受到懲罰,才會得到教訓、總結經驗。


    但是按您剛才的邏輯,假如學校處罰了他,他就不能改正錯誤,隻有不處罰他,他才有可能改正錯誤,是這樣的嗎?假如連懲罰都沒有,又談何改正呢?”


    牛處長被華真行整得有點不會了,趕緊搖頭道:“我可不是這個意思,要說處罰,喬老師已經受到了處罰。


    石雙成同學當場給了他一巴掌,學校也沒有追究石雙成。包括校領導的嚴厲批評,對他工作成績評定的影響,這些都是處罰。我隻是認為,處罰要適當,沒必要那麽重。”


    華真行:“我剛才就說了呀,怎麽處罰他,應該由學校決定,又不是由我決定。我隻是要求,按照學校和教育部頒布的規定處理,這有什麽不可以嗎?


    而且據我所知,喬釤高一直都沒有向石雙成本人道歉,當然了,他可能是怕再挨揍。今天首先來找我的人也是您而不是他,我看不出他有什麽悔改的意思。”


    牛處長鬆了一口氣道:“這個好辦,就讓他來親自給你道歉!”


    華真行擺手道:“我不需要,也沒資格原諒他。”


    牛處長:“華真行同學,你怎麽沒資格原諒他呢?現在就是你投訴他!”


    華真行:“牛老師認為,喬釤高老師真的隻是不小心說錯了話嗎?”


    牛處長:“他已經承認錯誤了。”


    華真行:“那麽請問我做錯了什麽嗎?”


    牛處長:“這……他應該不是針對你個人。”


    華真行點頭道:“這就是問題所在,請問他認識我嗎?我們素不相識,連麵都沒見過,而且我剛來還沒幾天,他也不可能對我有任何了解,那麽他羞辱的是誰?


    我是幾裏國的留學生,而且是這麽多年來,第一位來到春華大學的幾裏國學生。假如是我的行為不檢,影響到了幾裏國的形象,那是我的錯


    可是我做錯了什麽,要令舉國同羞,難道隻是來錯了地方?假如是幾裏國傷害了他,那也應該調查清楚,給他一個交代。


    假如不是這樣,隻是他的無端羞辱,那麽幾裏國有一千多萬人,難道要每人都寫一份迴執嗎?據我所知,幾裏國與東國保持了友好關係。而國格平等,就是東國的外交原則。


    ‘幾裏國來的華族裔癟三’,這是他說的。至於我是不是癟三,他根本無從得知,假如他想強調的不是幾裏國而是華族裔,就更不需要我檢討了。


    那應該是學校和教育部門檢討,是誰培養了這種人,又是誰任用了他?


    注意他說話的身份和場合,他不是石雙成的親朋好友在談私人話題,假如是那樣,就算他說錯了什麽,我也不好去追究,隻看石雙成樂不樂意聽。


    但他是以學校指導老師的身份,對學生誌願者發表的言論,這就是學校應該處理的情況了,也是我投訴他的原因……”


    可能是九月的天氣有點熱,牛處長出汗了,又換了種語氣道:“華真行同學,你的意見我都已經了解,會如實向校領導反應的。


    你對學校還有什麽其他方麵的意見或要求,比如學習與考試的幫助、將來的保研、宿舍的條件、生活的改善?隻要是合理的都可以提,這份迴執你再考慮考慮?”


    華真行苦笑道:“牛老師,我明白你的意思。假如不處罰他會令我不滿,學校可以給我適當的補償,讓我覺得滿意。


    您真是太費心了!可我還是想不明白,你們寧願將學校的公共資源耗費在這種事情上,也不願意讓他本人付出代價嗎?”


    牛處長也苦笑道:“華同學,你可能不太了解東國的情況,事情不是你想象得這麽簡單,你以為我不想處理他嗎?這樣吧,我給你講個故事,是我的親身經曆……”


    牛以平做學生工作很有耐心,對華真行講了一件往事。


    在他被提拔為校長辦副主任之前,曾參加過組織上的一個幹部培訓班,培訓班中有來自全國各機構的學員。牛以平的年紀最大,他還擔任了班長。


    班上有一名學員,上了幾天課就開始用各種原因請假,不是孩子出事了就是父母住院了,為期三個月的培訓缺席了兩個多月。


    他還以各種理由私下向同班同學借錢,每人幾百元、上千元不等,說是救急。同學們不疑有他,基本都借了。牛以平聽說了此人的不幸遭遇,很是同情,想組織是全班同學募捐。


    就是因此他才發現了不對,此人幾乎將全班同學都借遍了,編的理由的各不相同。打電話找人核實,發現此人所謂的各種意外都是子虛烏有。


    同學們都很生氣,但這是私人行為,每個人的借出的數額都不大,培訓班也沒法處理。


    牛以平就找到了負責人提出,既然沒法處理他借錢的事,但此人曠課這麽長時間,建議按照培訓紀律規定,不發給畢業證書。


    結果培訓班的負責人卻告訴牛以平,不能這麽做。這可是組織上正規的幹部培訓班,不能因為這一個人的錯,連累一批人。


    因為一旦這麽做了,就是教學事故,假如有學員無法畢業,培訓學校的領導和班級負責人都要寫報告說明原因,也要被追究監督管理不善的責任。


    所以這個人還是正常畢業了,但是他在培訓期間的問題,培訓班也反應給其人所在的原單位,他將來恐怕升遷無望了。


    講完這段往事,牛處長又說道:“華同學,你現在明白了吧?批評他是沒有問題的,但假如正式開除他,是要走組織程序的。


    一旦走組織程序,就要寫報告說明情況,他到底犯了什麽性質的錯誤,是什麽原因,還與那些人有關?


    他的導師、直屬部門領導和院係分管領導,指派他擔任誌願組指導老師的負責人……都得跟著吃掛撈,受牽連影響的不止他一個人!


    就算別的人沒有跟著一起受處罰,但是院係工作總結和匯報材料上都不好看,年終的成績評定也受影響!而且一旦留下正式記錄存檔,將來遇到什麽情況,就難免被人拿出來說事。


    其實鬧到現在這個地步,隻要他還在體製內,就等於受懲罰了,將來他的各種稱號與職稱評定、課題項目申請,都會受影響的……小華,你這是在幹什麽?不用做筆記啊!”


    牛處長正在說話間,隻見華真行已經拿出本和筆,正在記錄著什麽。他被嚇了一跳,趕緊開口阻止。


    華真行放下筆抬起頭,露齒笑道:“很不錯的追責製度,值得幾裏國學習借鑒。我就是記錄一下要點,看看可以怎麽總結修改,拿迴去讓幾裏國那邊也參考實施。”


    以華真行的修為,想記住牛處長說的話根本不用筆記。他之所以這麽做,隻是想把要點列出來,再做一番分析,發給幾裏國的資政委員會研究怎麽修改完善,好推廣實施。


    牛處長擦了擦汗:“小華啊,我是把你當成自己人,才會說剛才那些,你不要記錄什麽。都是私人交流,你可不能出去亂說啊,不同的話,得分不同的場合!”


    華真行趕緊點頭:“我明白的,絕對不會亂說,我是真的覺得您剛才介紹的追責製度不錯。我就是來學習的,這方麵也應該學習……您接著說!”


    看他這個當場記小本本的架勢,牛處長哪裏還敢再多說,無奈道:“華同學,我已經推心置腹說了這麽多,你倒是表個態啊!”


    華真行:“牛老師,我在這裏隻是一名學生。從學生的角度,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牛處長:“有什麽問題,你盡管問吧。”


    華真行:“春華大學是東國頂尖學府,假如這裏有一名數學老師,不僅不會微積分,連三角函數都搞錯了,我們能容忍嗎?他還應該在這裏當老師嗎?”


    牛處長一時語結,華真行接著說道:“您剛才說喬釤高老師讀書刻苦用功,能有今天很不容易,這才是真正需要重視的問題。


    他可不是數學家,讀的是國際關係學專業,不僅是在職博士,也是本校社科院國際關係學係的老師。請問他學的究竟是國際關係學呢,還是國際關係破壞學?


    這樣一名博士,將來在專業領域,對幾裏國能搞出什麽樣的國際關係?這樣一名老師,在國際關係方麵,又能教出什麽樣的學生,對幾裏國意味著什麽?


    石雙成可以打了他一巴掌就算了,但我畢竟是幾裏國的學生,怎麽能視而不見?學校怎麽處理他,不由我決定,但我本人就是這個態度。”


    華真行既如此謙遜好學,又如此油鹽不進。牛處長苦口婆心溝通了半天,終究還是沒能讓他在那份處理迴執上簽字,臨走前隻能說將他意見反饋給校領導。


    假如此事發生在幾裏國,華真行早就把夏爾和教育部長沈四書都給叫來了。


    可是這裏是東國,他的身份隻是一名普通的留學生,也隻能以這個身份所擁有的渠道、能采取的辦法去解決問題,但是感覺也挺不錯,還能學到不少東西。


    盡管華真行說了,不需要喬釤高來向他本人道歉,但是牛處長走後的第二天,喬釤高還是拎著禮物找到了華真行的宿舍,要向他當麵賠禮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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