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來,玄鳥至。


    轉眼到了縣試日。


    二月十八,寅時三刻,薑硯秋就已醒來。


    窗外,依然漆黑一片。乍暖還寒天,從被窩裏爬出來,都會打寒顫。


    她多穿了一件,才推門出去。


    寒風拂麵,瞬間驅趕了她的睡意。


    廚房的燈火亮著,南枝和南禾已經開始準備阿珩的吃食了,千竹與千山也都在。


    小公子參加縣試,大家都十分重視,早早地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全都趕迴來等他考試。


    幾人都默默幹著活,似是怕大聲說話會擾了小公子休息。


    薑硯秋進來,他們也隻是問過一聲後,便繼續幹自己的活。


    南枝在做麵條,等下讓小公子吃碗熱乎乎的麵條,再出門。


    南禾準備的幹糧已經做好,甜的鹹的都備了一些。


    知道等下搜子要查吃食,特地自己用刀整齊地將餅子切成小片。


    這樣子,便可一目了然餅裏麵有沒有塞東西,避免他們胡亂撕碎。


    足以可見,他們很早就起來準備這些了。


    家裏的水,都讓薑硯秋換成了空間水,所以她也不急著去插手幫忙。


    就隻燒了一壺水,給阿珩裝了兩個水囊,雖然忙於考試,可能用不上兩個,但是有備無患。


    另外,在薑硯珩起來洗漱之後,泡了一杯茶給他醒神。


    自然,這杯茶裏少不得要加上竹葉露,保證小家夥精精神神一整日。


    清新茶水剛進肚子,南枝就端上一大碗熱氣騰騰的麵條,外加一盤燒得金脆豬蹄膀。


    “來,預祝咱們小公子今日考試麵麵俱到、順順利利。”


    “辛苦大家了。”


    他的小肚子自然裝不下那麽多東西,麵條吃了大半碗多就飽了。


    千山拿來考籃,上層裝好了考試要用的文具。


    南禾把準備好的幹糧、肉幹,還有水囊,一並裝好。


    千竹與陳叔已經備好馬車等在外麵。


    阿珩出門時,正好隔壁的程瑱策也聞聲出來了。


    他與阿珩同乘一輛,千山和千竹駕車。


    秦如萱也要去給兒子送考,便上了薑硯秋的馬車。


    四個女人在車上都安靜不說話,整得氣氛都緊張了。


    反倒是前麵車裏的兩位考生,此刻正在悠然自得地談天說地。


    薑硯秋其實不擔心的,就是看身邊三人都緊張著,她似乎也不大好說什麽,索性閉眸假寐。


    家裏與貢院很近,馬車出發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到了。


    若是徒步的話,抄小路走,還會更快些到達。


    隻是現在天早寒冷,家裏反正有馬車,過去若是還要等候,還可以坐上一坐。


    此時,天仍未亮。


    貢院,龍門外的大院裏已經有好些考生在排隊,等候點名。


    下了馬車,薑硯秋來到阿珩身邊,幫他理了理衣物,輕聲囑咐,“寫累了就停下來,喝些水吃點東西,休息一下再寫。”


    “知道了阿姐,你們都不用擔心,安心在家等我就是。”


    阿珩成竹在胸的樣子,讓南枝幾人緊張的心情都鬆快了下來。


    薑硯秋笑了笑,沒再多言。


    秦如萱也在一邊給程瑱策叮囑著吃食上的事情。


    程瑱策全程認真聽著,微笑著一一應下。


    那模樣倒像是他在安撫因考試而緊張不安的母親。


    等他們說完,一大一小各自提著考籃過去,點名,搜身搜物,入場,唱保。


    小小孩童,吸引了不少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誰家孩子這麽小就送來童試?”


    “不會是鬧著玩的吧?”


    “不能夠啊,要不是有底氣,人家夫子怎麽舉薦去考試?”


    “……”


    薑硯秋沒有理會,瞧著看不見兩人的身影了,就迴到馬車上,準備迴去了。


    秦如萱想去廟裏一趟,所以沒和她們一起走,薑硯秋讓陳叔送她過去。


    迴來的時候,人更多了,烏泱泱的。


    平時不覺得,現在才發覺,原來玉澤縣這麽多人。


    貢院外邊不遠處的巷子口,還有好幾個商販來擺攤子賣吃食,來往生意還挺多的。


    不過,他們也就現在可以在此賣一會兒,等下考試開始了,貢院裏維持考場秩序的差役就會來驅趕了,畢竟香味飄飄也是會影響到部分考生的。


    今日澤華書院和女學都照常上課,所以薑硯秋還要去上女學。


    幾人迴去,把剩下的麵條也下了,吃了。


    飯後,南枝收拾碗筷,見天色還早,便想讓姑娘多去休息一下,“姑娘,現在時辰還早,你要不要先去睡個迴籠覺?”


    薑硯秋看著蒙蒙亮的天,確實很早,“也好,我迴屋休息一會兒。你們今日都早起,要是累了就去睡會兒,左右家裏也沒什麽要忙活的。”


    “知道了。”


    薑硯秋迴到屋裏。


    院子裏又安靜下來。


    今日的南枝格外安靜,洗刷完後,打了桶井水,仔仔細細地把院子裏的那棵文冠樹,從枝葉到樹根澆了個透。


    完了後,又開始蒸泡好的糯米,她要釀狀元紅。等以後小公子考上狀元了拿出來慶賀。


    南禾也精神著,迴屋拿了女紅,來灶台邊坐著,這裏暖。


    今日發現小公子的腳又長了一些,腳上穿的那雙剛剛好合腳,再過幾日就該緊了。她得抓緊時間納幾雙新鞋,還有新衣袍。


    千竹也閑不住,和他們說了一聲後,去城外莊子裏了。


    春耕在即,莊子上的事情還是蠻多的,今年的糧種都是主子弄來的,比去年的還要好上許多,珍貴得很,他得多盯著,不能叫人糟蹋了。


    千山又在做木工,沒辦法,閑著就會著急小公子怎麽樣了,隻有做木工的時候,不會想別的。


    迴到屋裏的薑硯秋並沒有去補覺,喝了空間水,和大家一樣,都是精力充沛。


    她跑去空間裏麵忙活去了,前些日子去莊子上的時候,把裏麵的糧食給騰了出來,分出去當糧種,準備今年的耕種。


    空間裏的稻田剛種下一半,還有一半田地空著呢!正好趁這個空閑種下了。


    田地變多了,縱使不用自己動手,光靠集中注意力,一個念頭就可以辦到想做的效果,但是全程下來,也會疲乏。


    隻不過,睡一覺之後,很快就會精力充沛,而且精神頭比之前還足,更奇妙的是,五感六識也會有所增強。


    幹完活,隨手摘了個大桃子啃上一口,滿口香甜。


    這桃樹倒不是特地去弄來的,隻是之前吃桃子的時候,隨手將桃核丟了進去。


    吃一顆,丟一顆,長一棵。


    日積月累,沒有十裏桃林,也有二裏了。


    每棵桃樹上,都掛著好多好多的桃子。


    雖然沒有對麵的十裏梅林紅火,但是耐不住它們果子多。


    拿了幾個筐子,把樹上的桃子收了。


    外麵的桃花開了,等夏日來了,就可以把這些也弄出去。


    其實現在也可以弄一點到瓊華樓,讓廚子做成甜品,也可銷售一些。


    ……


    一個時辰後,薑硯秋出去上學堂了。


    女學裏今日也很熱鬧,大家熱議的自然是今日縣試的事情。


    基本上都圍繞著“你家今日有人參加考試嗎?”


    然後去過的人就會說說,縣官如何點名,搜子如何搜身……


    不知怎的,就有人引到,那女子大考之前是不是也要脫衣服搜身之類的?


    一頓亂七八糟的猜想之後,成功地嚇唬到了她們自己。


    甚至還有人以為自己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呢,難怪有人成績那麽好,及笄大考後,卻放棄繼續考學了。


    埋頭看書的薑硯秋:“……”


    諸卿太閑,庸人自擾。


    “薑硯秋,你今日也去貢院了,該不是送你那才七歲的弟弟去參加考試的吧?”


    李雪珍忽然湊了過來,故意提高聲量,吸引大家的注意力。


    她大約是覺得,一個七歲孩童參加縣試有些兒戲,以為大家也會和她一樣,笑話他們姐弟二人不自量力。


    薑硯秋抬頭看她一眼,不鹹不淡迴道,“去貢院自然是去送家弟進考,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特地趕過去看外男?”


    “噗嗤——”


    不知是誰笑了,隨後,全班學子都哄然大笑。


    李雪珍鬧了個大紅臉,急聲辯解,“你胡說八道什麽,我是去送我大哥考試的,才不是去看什麽外男,你要是再敗壞我的名聲,我就告訴夫子。”


    “有沒有看,你自己心裏清楚。”薑硯秋老神在在。


    迴去時,她在馬車上恰好看到後麵來的周君寒三人,還有躲在後麵悄悄看周君寒的李雪珍。


    “我說了沒有就是沒有。”李雪珍氣得跺腳。


    薑硯秋點點頭,一副了然的樣子,說,“你說沒有,就沒有吧。”


    李雪珍:“……”你這副樣子,更讓人覺得她有什麽!


    雖然她確實有,但是怎麽可以說出來。


    再說了,偷偷去看的人,又不止她一個。


    李雪珍早忘記了自己過來找薑硯秋幹嘛的,氣唿唿地迴去自己座位。


    ……


    傍晚,下了學,薑硯秋直接去了貢院。


    南枝他們早已等在貢院外邊的巷子裏,不止他們,還有別的學子的家人。


    貢院周邊都被官府的人看守起來,不能靠近,好在這邊的巷子比較寬敞。


    一個個都張望著龍門打開,放排,迫不及待想知道家中孩子考得如何。


    “都還沒出來啊!”


    正焦急等著,身邊突然多了一道聲音。


    南枝扭頭朝她身上看看,“秦姨你這是燒高香迴來了啊!”


    秦如萱也不介意她打趣自己,大方地掏出兩枚符紙,“喏,我去給策兒求了道平安符,這個順道給你家小公子求的。拿著。”


    阿珩那個小家夥,粉雕玉琢的,又一派大家氣度,她總忍不住喜歡。


    大抵是覺得她家策兒小的時候,也是那麽可可愛愛的一小隻。


    可惜長大了,就不可愛了。


    “多謝秦姨。”薑硯秋道了句謝。


    “出來了,出來了,小公子出來了!”千山激動地跳起來招手。


    這邊的動靜驚動了守在門口的何年,他也往裏頭看去。


    沒想到薑小公子還真是第一個走出來的,他上下打量著小孩,步伐穩健,目光清亮,精神抖擻,一點也不像辛苦了一日的樣子。


    小公子也是深藏不露啊。


    何年衝他笑笑,薑硯珩也迴以一笑。


    外麵的人看到一個七歲孩童出來,眾說紛紜。


    阿珩走到薑硯秋身邊的時候,後麵擠出來的李雪珍也湊了過來,“小家夥,你這麽快出來,該不是交了白卷吧?”


    原想喊阿姐的薑硯珩,頓住了,正要開口說話,薑硯秋忽然側身,擋住了他,對著李雪珍,“交白卷你也管不著。”


    和秦如萱說了一聲後,他們幾人先迴家了。


    被忽視了個徹底的李雪珍,跺跺腳,向著外麵的馬車走去。


    車裏麵的是唐瑗檸,她明日要去府城了,來找李雪珍告別的。


    李雪珍知曉她是因為和薑硯秋打賭輸了,才不上這裏的女學,所以故意找薑硯秋的茬,想替她打抱不平。


    ……


    迴到家中,千山趕緊去備了水給小阿珩沐浴。


    他們出門時就已經備好熱水,在大鍋裏溫著的,就備著小公子迴來,一解疲乏。


    晚上南枝做了米飯,也煮了青菜豬肉粥。


    阿珩喝了些粥,與大家聊了一會兒話後,就迴房間睡覺了。


    今日太早起來,終歸還是個小孩子,一閑散下來就覺得困乏了。


    縣試連考五場,每場考試都是一日,考完休整三日。


    每場考完第三日就會發榜一次,隻發坐號。


    阿珩自己沒去看,也沒叫人去看,家裏人也不問。


    直到末場考試結束,三日後,官府發布長案,張貼在貢院。


    千山得了信,天剛蒙蒙亮就跑出去守著,他以為他來的夠早的了,誰知別家的人來得比他還早。


    所幸也沒讓他們等太久,天還未大亮之前,榜單就貼了出來。


    擠在前頭的千山,一眼就看到了小公子的名字。


    薑硯珩。


    是第一名!


    是縣案首!


    是他家小公子!


    千山的心,激動得都要跳出來了!


    把小公子的名字筆畫來來迴迴看了七八遍,才覺得妥妥了。


    然後又開始尋找與公子一起互結的另外四人的名字。


    程瑱策第二名。


    周君寒第三名。


    宋清越二十名。


    安耀銘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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