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在這裏鬧事?”


    一道中氣十足的冷喝聲傳入藥堂內,引得大家紛紛看去,原來是衙門的差爺來了,眾人全都自覺地讓出一條道。


    七八個差爺魚貫而入,跟在他們身後的小何立即上前告狀。


    “迴差爺大人,就是這位老大娘!她汙蔑我們迴春堂的大夫誤診,還說我們串通病人訛她。”


    “究竟怎麽迴事?”為首的官差掃視過幾人,最後目光落在薑硯秋身上。


    薑硯秋也瞧見他了,可真巧,居然是何掌櫃的兒子何年。


    薑大山上前行禮,“官差大人,事情是這樣的,陳大娘昨日把我爹推倒,摔骨折了,方才大夫才剛診治完的。碰巧,我媳婦見著她也來這裏,就讓她賠付藥費。結果她抵賴不說,還非要汙蔑我們與藥堂串通。”


    “是這樣嗎?”何年的視線掃過陳林氏幾人,冷厲的目光讓她們全都不由自主地生了寒意。


    沒辦法,平頭百姓怕見官,尤其還是被告的。她們真的沒想到薑硯秋那個妮子說請官差,還真就給請來了。


    陳大媳婦戳了戳陳林氏,小聲嘀咕,“娘別慌,咱家女婿可是羅家公子。”


    陳林氏聽了她的話,挺了挺腰板,扯了一嗓子哭腔,“官差大人啊,我昨天隻是不小心碰著他了,他今天就要我五兩銀子,誰家好人能幹這種事啊!”


    何年身後的官差忍不住笑了:“人家迴春堂這麽大一個藥堂,還會坑你五兩銀子?”


    “怎麽不能?五兩銀子可不少了,照大人這麽說,那我孫女婿可還是羅家公子呢!有的是銀子!老婆子我要是真幹了那事,能抵賴嗎?”


    “羅家哪位公子?”


    “羅大公子。”


    一聽是羅大公子,後頭就有人議論開了。


    “羅大公子什麽時候娶填房了?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嗐,哪是什麽填房,沒聽見那個丫鬟之前說是姨娘嗎?”


    “姨娘?一個妾室的娘家也敢自稱羅家公子的老丈家?那可真是扯虎皮拉大旗,不要臉啊!”


    “可不是嘛,一個妾室的娘家都敢出來仗勢欺人……”


    “……”


    大家的聲音都不小,全都一字不落地進了幾人耳中,羞得滿臉通紅。


    “都安靜!”官差吼了一聲,目光冷凝逼視向陳林氏,“你既然說迴春堂的診斷結果不對,可有什麽證據?”


    “這…這…”,陳林氏囁嚅老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後頭的陳大媳婦和陳荷花,也都沒了剛剛盛氣淩人的架勢。


    陳荷花拉了拉身邊小丫鬟的衣袖,想讓她說點什麽,但是差爺當前,小丫鬟又豈敢造次。


    “讓讓,讓讓,老夫倒要瞧瞧是什麽樣的病症,連王家小子都看走眼了!”一個小老頭從人群後方擠進去。


    “鏘!”兩位官差橫刀攔人,“不得亂闖!”


    “誒,老夫我怎麽能算是亂闖呢?”老頭麵不改色,還伸手推開了擋在身前的大刀。


    薑硯秋聽見熟悉的聲音,迴頭看他,穆老居然還在玉澤縣。


    小老頭看見她,還古怪地眨了眨眼睛。


    薑硯秋:“……” 穆老這是認出她了?


    何年瞧見來人,立即上前恭敬行禮,“原來是穆神醫大駕,兄弟們眼拙,穆神醫切莫見怪。”


    “穆神醫,失敬失敬!我等不是有意的,還望見諒!”兩位攔路的官差連忙作揖賠罪,原來小老頭就是穆老神醫,之前大人還曾親自登門為公子求醫的。


    穆老擺手,笑得一臉無害,“無妨,不知者不怪。快說,患者在哪裏?老夫倒要看看王家小子如何作假?”


    大夫走過去,麵上微囧,“見過穆老。”


    穆老拍拍他的肩頭,調侃道,“行啊你,當著幾十年老好人,今日居然有人指著你的鼻子罵你坑人,還真是稀罕。”


    “穆老你別說笑了,病人在這邊。”王大夫領著穆老過去薑村長那邊。


    原本坐在矮榻上和村長說話的阿珩見狀,起身作揖,“有勞穆神醫和王大夫幫村長爺爺醫治了。”


    “這小公子真招人稀罕!”穆老說著,坐下來給村長把脈,又拆了包紮,重新檢查。


    陳荷花幾人看著這一切,又聽著大家議論穆神醫的事跡,此刻是冷汗涔涔。


    不為什麽,隻為她們聽見,隻要穆神醫一出手,那診金最低都要一千兩,藥費還要另算。


    陳大媳婦怕了,“荷花,現在怎麽辦?”


    陳荷花自己也慌得很,又是官差,又是神醫的,“我哪兒知道怎麽辦?”


    真是晦氣,剛嫁入羅家,就來觸黴頭。都怪她奶和她娘搶彩禮銀子,搶就算了,還那麽不小心磕到門上去了,奶那個惜命的,不給她看大夫還要罵她不孝。


    陳荷花想想就慪火,這事兒鬧大了,傳迴羅家,她還得受責罰。


    羅大公子現在正新鮮她,上麵也沒有正頭娘子壓她,但是他娘羅夫人可不是好說話的主。


    思及此處,陳荷花忍不住怒瞪了眼薑硯秋,都怪這個野丫頭多管閑事!


    薑硯秋似有所感,轉頭就看見陳荷花拉著小丫鬟悄悄挪步,連忙提醒,“大人,有人想要肇事逃跑!”


    “站住!”大刀橫在兩人麵前,嚇得主仆二人花容失色。


    陳荷花緩了緩,連連賠笑,“誤會,誤會,我們沒有要走,就是站久了,腿有點酸,活動活動。”


    “沒有最好!”差爺收起長刀。


    陳荷花舒了一口氣,轉頭對上薑硯秋含笑的明眸,氣不打一處來,“薑硯秋,你給我把話說清楚了,誰肇事了!村長又不是被我推倒的!跟我有什麽關係!”


    “啊?跟你沒有關係啊——”,薑硯秋瞅了瞅還沒反應過來的陳林氏,“你不是說百善孝為先嘛,我還以為你祖母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呢!”


    “秋姐兒,你啥就這麽實誠呢,人家那什麽好聽的話就是說著哄人的,傻子才當真。”薑大山的媳婦謝月梅,聽見她們又在說薑硯秋,把藥包塞給她二嫂,就氣衝衝地過來了。


    陳林氏轉頭一個眼刀子飛向陳荷花,“荷花你什麽意思?才剛嫁了人,就不管奶的死活了嗎?你別忘了,昨日要不是為了讓你順利出嫁,怎麽會有這迴事!”


    “奶,奶,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惱,我隻是氣她多管閑事,才話趕話了。”


    “最好不是,別以為嫁人就可以……”


    “別吵吵了!”何年瞪了幾人一眼,拱手問穆老,“穆神醫,診斷結果如何?”


    穆老搖了搖頭,“不太好,小腿骨骨折移位了,還有點粉碎骨片,應當是撞擊在尖銳物體上了,比如尖石。另外腫成這樣,那是裏頭大量出血,要是不及時消除血腫,腿危險了不說,人也得高熱不退。”


    何年皺了皺眉,“所以穆老的意思是,迴春堂收五兩銀子是應當的?”


    穆老看了下王大夫,又搖頭,“哪能啊!”


    聽到這裏,陳林氏眼睛一亮,大掌一拍,“哈,我就說迴春堂訛人,看吧,連神醫都這麽說了!”


    穆老嫌棄地斜睨了她一眼,“老夫說什麽了!老夫說的是五兩銀子哪能治得好!傷筋動骨一百天,至少也得吃進去五十兩銀子的湯藥才能養好!”


    “五十兩!!這不是吃藥是吃人吧!”


    “哼,五十兩還嫌多,也就王家小子心善,愛幹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擱老夫藥廬裏,想要一個月內康複,至少得收你五千兩!”


    穆老起身,甩了甩衣袖。


    他的話鎮住的不僅是陳家幾人,把村長一家也給鎮住了,薑奶奶的眼淚立即就飆了出來,“老頭子啊,這可怎麽是好?”


    薑大山的臉也慘白慘白的,跑到何年麵前就是重重一跪,連連磕頭,“請官爺為草民做主!為我爹做主!我爹這一輩子都在為整個村子做事,從沒有一天鬆懈過,就連逃荒路上對大家也是不離不棄,有什麽吃的喝的都不忘喊上村裏鄉親們一起,到頭來卻糟了這毒婦的手!請大人為我爹做主!請大人為我爹做主!”


    一番話說得大家都為之動容。


    “這老婦人不僅為老不尊,還忘恩負義,連村長都敢欺負,真是比惡霸溜子還強!”


    “可不是嘛,羅家好歹也是高門大戶,居然能看上這樣的人家。”


    “……”


    薑硯秋被這突如其來的場景整無奈了,瞪了穆老一眼,這老頭怕不是來添亂的吧!玩過火了。


    村裏人平時有個病痛啥的,幾十文都舍不得。這張口就要五十兩,不得嚇死?


    她走過去,拍拍泣不成聲的薑奶奶,小聲與他們說,“薑奶奶,你們先別慌,穆老是在幫咱們嚇唬她的,村長爺爺一定會沒事的。”


    “真的?”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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