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鏘!”


    短兵相接的聲響落在譚真真的頭頂上方,她的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命懸一線的感覺真是刺激!


    也是這一聲尖銳的金屬碰撞聲,刺激得她睜開了眼,一眼望進了一雙晶亮眼眸,是那個少年,送藥老者身邊的那個。


    兩人目光對視一瞬,那清澈的眸子裏閃過一抹訝異,或許是驚訝她這個病秧子吸了迷藥居然還能醒來。


    他很快就移開了視線,把黑衣人引走,交手間還往火堆裏丟了個東西,沒過幾下,阿爹阿娘也隨之醒來。


    兩人茫然四顧,入鼻的血腥味,令得迷茫的阿爹一怔,隨即火急火燎地跑到旁邊大伯他們休憩的地方。


    一聲不大的驚唿入耳,譚真真心裏咯噔一下,頓感不妙。


    阿爹一手捂著嘴,一手顫抖著伸向大伯他們,一一探脈過去。


    每探一個,他手就抖得更厲害一分,譚真真的心跟著震顫。


    心中有種可怕的念頭,她隻覺得兜頭被澆了一桶冰水,寒意遍體,艱難起身,緩步過去。


    腳下濕漉漉的,都是血液,是從他們身上流淌的。


    雲散月出,微光灑落。


    鮮紅奪目的傷口上,一刀兩洞,正中心口,還在汩汩冒血。


    伸手拂過四張稚嫩的小臉,全都一片冰涼。兩侄子和兩侄女,往日嬉皮笑臉喊著自己小姑姑的小娃兒,此刻毫無生氣地躺在冰涼的土地上。


    譚真真的心口發疼得厲害,心像被劈開了一樣,生疼生疼的。


    譚家到底犯了什麽錯?天要趕盡殺絕!


    “迴去!”


    阿爹的聲音冷厲無比,譚真真嚇得一抖,盡管他背對著自己,她也能想到阿爹的表情此刻有多麽嚇人。


    他的大哥死了,他的好侄兒也死了。


    譚家大房隻剩下遠在軍中的大堂兄,不知生死。


    譚真真倔強地蹲在旁邊整理幾個小家夥的衣冠,這還是她頭一迴正麵對抗冷厲的阿爹。


    阿爹平常溫和慣了好說話,要什麽給什麽,幾乎無不配合。但是動怒時也是真的嚇人,一個眼神就能讓她退避三米遠。


    當然,那種情況隻在祖母汙蔑她不敬重不孝順祖母之時,才會出現。


    醒的人越來越多,那幾個黑衣人見勢不妙,避著少年的鋒芒,交手了幾個迴合後便脫身逃走。


    少年過來看了一眼後走去找半合著眼的官差。


    領頭的官差喊了個小官差過來查探情況,確認譚家大房無一活口,還有那位老者也被一劍斃命。


    譚真真幾人皆是心神一震,那個非親非故的老人,就因為善心的一帖藥奪了命。


    阿爹和阿娘的精神氣瞬間萎靡,譚家到底被什麽樣恐怖的人盯上?二房的人呢?會是如何?


    譚真真不敢想。


    她還是蠻敬重二伯的,他雖然止步於秀才,但卻是學識淵博的。


    我們都不知阿爺當初為何禁止他上京趕考,隻允許他在這個小城當了教書先生。因為這事,父子離了心,但他也未曾忤逆,隻搬去了隔壁州城當夫子。


    十裏八鄉都有他的桃李,考出大出息的門生也不在少數。按他的話說,就是上了京都他也有許多人脈,雖然二伯娘說他愛吹牛,但是譚真真卻深信不疑。


    隻是沒想到,阿爺不在世了,二伯轉頭就讓堂姐考了狀元。


    落得如今這個場麵,也不知二伯有沒有後悔。


    他們有那麽多門路,想必定有人會幫忙照拂一二吧!


    譚真真迷茫望月,不知該歎什麽。


    問她有沒有怨?之前想著記憶裏那個風清朗月的身影卻叫她怨不起來。


    可現在,麵對著一個個倒下來的親人,活生生的生命流逝在她眼前,她又不得不怨。


    昔日譚家家世雖然不顯赫,但是兒郎們都是好的,出嫁的四位姑母們在閨閣時也都是女學學堂裏的佼佼者。


    大姑母嫁入高門大戶作了當家主母,傳出的名聲也是叫人讚頌的。


    二姑母嫁人後,夫妻同入學堂當夫子,也是受人尊敬的。


    三姑母比較強勢,不甘拘於後宅,幫著夫家打理商鋪,在臨河一帶也打出名堂來。


    四姑母素來嫻靜,嫁人後在家相夫教子,孝敬婆母,其餘時間全都用來琢磨她鍾愛的繡技。多年苦練也是頗有成效,一幅《春風十裏》千金難求。


    ……


    往日的美好,全叫一紙聖書打碎了!


    家破了,人也亡了!果真是聖意如雷霆。


    愣神的功夫,阿爹已經跑去官差那裏,求小官差給個方便,他想收殮親人。


    官差怕他耽誤大家明日的行程,起先是不允許的。


    阿娘塞了好些金葉子,才讓官差鬆了口說,不要影響明日行程即可。


    譚真真拿著樹幹幫阿爹挖坑,卻見旁邊的少年一掌劈開一個大坑,把老人放入躺好,揚了幾把土,把老人遮蓋住了,又一掌把土蓋迴坑裏。


    阿爹拉著譚真真過去給老者磕頭。


    無聲的內疚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老人家,真是抱歉,因你善心,惹來殺身之禍,是我們譚家之過。”


    “你們無需如此,阿爺早料到會有這麽一遭,隻是他曾受過譚家之恩,無法安心看你們落難而不顧。”少年聲色微涼,語調沒有起伏,仿佛看淡生死一般。


    他眸光如冰寒湖麵,靜止無波,沒人看得到他心底湧動的風暴,若不是他因事離開,斷然不會讓那些人輕易得逞。


    “如此說來,應是故人?”阿爹試探著詢問,同時心裏也更加內疚了。


    “算是吧!”少年忽然拿出一個包袱遞給譚真真,阿爹想阻止來著,但見自己雙手泥巴又不好伸手。


    他目光緊盯著少年,少年隻迴了個不以為意的眼神。


    譚真真被手中的東西吸引,沒注意到他們的暗流湧動。


    “這是什麽?”包袱一開,竟是幾本醫書。


    “阿爺的心血,我不喜此道,你們都是讀書人應該看得來。裏麵的東西,路上應當也能幫上忙,也算圓了阿爺想幫你們的心願。”


    少年說話的聲音依舊不大不小,也沒什麽起伏,明明頂重要的事,卻說得好像十分普通的小事。


    譚真真捧著如有萬斤重的醫書,思緒紛亂,“這麽貴重的東西,放我們手中恐怕會埋沒。”因為他們未必會活下去,她怕辜負老人的一番心血。


    她不知自己說這話時,語氣有多悲涼,倒是驚得阿爹側目,他大約想不到昔日跳脫的大閨女如今說出這種話。


    少年像是聽出了她的未盡之言,動了動眸子,平淡啟唇,“那就發揮它的作用,努力活下去。”


    沒有多話,他徑直走到阿爹找好的位置,用內力劈開了三個大坑。


    大伯,大堂嫂和兩孩子,二堂兄一家四口。


    泥土撒落他們身上時,譚真真的心又開始絞痛,她沒有哭,但是淚水還是無聲滑落著,真的真的很難過。


    上個春節,大伯剛辦了壽辰,兒孫滿堂,姑母他們也迴來賀壽,那時候闔家歡樂好不熱鬧……


    眼前一片模糊,譚真真意識浮沉,幾欲昏厥。


    忽然,一聲細微的叮嚀驚醒了她,她屏住唿吸,豎起耳朵細聽。


    又一聲,比病貓兒還要細弱的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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