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縫紉機的眼神,比當年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大女兒的感情還要豐沛。


    突然,她聽到了大門被拍打的聲音,緊接著,她聽到了婆婆和大伯哥的聲音。


    趙梨突然有些害怕,她將被子抱起來把縫紉機蓋上,又將收音機藏到了床底下。


    屋子裏還有她和女兒昨天買的衣服,她發現沒有地方藏。


    院子裏的狗在叫著,蘇奶奶一進來,就看到狗碗裏的大雞腿,看著這兩隻沒有小腿高的小白狗,蘇奶奶一臉厭惡:“這是哪裏來的狗,都不認人。”


    “你又不是我家裏人,它當然不認你了,狗可不像某些人一樣不知好歹,不識好壞。”蘇真依在門上,看著奶奶和大伯,一臉厭惡。


    “你說的什麽話,大海,你就是這樣教孩子的?”蘇大河皺著眉,嗬斥了一句。


    蘇真卻渾然不怕,依舊道:“我爸可沒有教過我什麽,畢竟他隻管生不管養,養我的事我大姐二姐,你算什麽東西在這裏亂叫。”


    “真真!”蘇大海轉身朝著女兒吼了一聲,對上女兒冷漠的雙眼,眼底有淚光閃爍,他祈求道:“別說了,爸求你了。”


    又是這樣,又是這種感覺,蘇真覺得自己要瘋了,明明下定決心要對爸爸媽媽冷漠徹底了,但看他們這樣,又覺得可憐,心底難受。


    蘇真偏過頭,沒有再說話。


    蘇大海拿著草凳子,放在親媽和大哥旁邊,讓他們坐。


    舊房子太久沒有住人,雖然昨天蘇大海打理過一遍,但過了幾年好日子的蘇奶奶還是嫌棄的看了一眼周圍的環境,懷疑這個草凳子上可能被蛇爬過,畢竟老宅子可是有蛇的。


    但沒有辦法,她這個小兒子一貫看不懂臉色,跑去廚房給他們端了兩杯水,也不說要給草凳子鋪個什麽。


    最後蘇奶奶嫌棄的坐了下來,聽著大兒子說話。


    “你們剛搬過來,我和媽都不太放心你們,所以一大早的就趕過去了。”畢竟五百塊錢呢,蘇大河一想到弟弟揣著屬於他的五百塊錢離開,就有些肉疼,也顧不得計較蘇真的話了。


    畢竟蘇真從小瘋到大,七八歲的時候就能將自己的幾個兒子按在地上打,那不要命的瘋勁,誰也比不上,和一個瘋子計較什麽呢?


    瘋子又聽不懂人話。


    “媽!”蘇大海感動極了,他他就知道,他媽心底是有的,隻不過他沒有本事,他媽恨鐵不成鋼,才會罵那麽難聽的話。


    “好端端的,怎麽就要分家了呢?蘇棠也真是的,她一個外嫁女,幹嘛總饞和娘家的事情。


    鬆子他們是還沒有迴家,不知道這個事情,知道了,肯定對你們有意見,這樣你們老了,他們怎麽可能盡心。


    不過你也不要害怕,我們總歸是一家人,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你是我親弟弟,我和媽都不會不管你的。


    昨天晚上我們還說要給你端菜過來,但爸不讓,爸的脾氣你也知道,他現在是氣的狠了。”


    蘇大海聽了哥哥的話,越發的愧疚,無措的站在親娘親哥麵前,恨不得跪下磕頭認錯。


    趙梨聽著外麵的聲音,心涼了涼,怕丈夫要和婆婆迴去。


    但又一想,丈夫迴去又怎麽樣,她有四個女兒,四個女兒都會孝敬她。


    她會做衣服,她可以當裁縫掙錢。


    她會洗碗做菜整理家務,她可以去當保姆。


    她有掙錢的本事,她能自己養活自己,也不會拖累幾個女兒,反正她也看清楚了,四個女兒都不是會留在村裏的。


    既然這樣,她怕什麽,她什麽都不怕,趙梨想著,又穩穩的坐著,沒有出去打招唿的打算。


    她還是有些怕婆婆的。


    “棠棠說的也對,她們是我的女兒,養我天經地義,如果光靠鬆子他們,負擔也太重了。


    棠棠也是為了我們好,隻不過……”


    蘇大海話沒有說完,就被親媽拍了一掌,隻見親媽瞪著眼,惡狠狠的說道:“我是白生你了,棠棠棠棠的,她是你女兒又不是你媽,怎麽還有當爹的要聽女兒話的。”


    “要我說,當初她一出生,就應該淹死,也不至於給你們招來那麽多女兒……”


    蘇奶奶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重重的推倒在地,隻見她那兇神惡煞的孫女手裏不知道什麽多了一把砍柴的刀,在她麵前揮舞著:“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老不死的,我今天送你去見我太奶你是不知道活著是個什麽滋味……”


    蘇奶奶被嚇的尖叫,蘇大海忙抱住自己的女兒,但女兒像小炮彈一樣,一雙腿拚命的朝著大哥和娘蹬。


    去扶著娘的大哥被蹬了好幾腳。


    “你們今天是來騙錢的吧,我告訴你們,那五百塊錢我都花了,我買了自行車收音機縫紉機,買了五花肉排骨大豬蹄,買了新衣服新布新鞋……”


    “錢沒有了,你們以後也不要到我家來,來一次我砍一次,反正死了我一個,我家還有三姐妹,我爸我媽有人養……”蘇真大氣不喘的說著。


    趙梨這個時候也終於出了屋門,對著驚恐的婆婆和大伯子說道:“真真說的對,錢都花完了,一分都不剩,反正我們幾個女兒也大了,我和大海沒兒子,也不用操心娶媳婦養孫子的問題,攢錢也沒有什麽必要。”


    趙梨鼓著勇氣說完話,看著扶著腰喊痛,仇恨的看著她,卻礙於拿砍柴刀的女兒不敢過來的婆婆,頭一次覺得其實婆婆也沒有那麽可怕,她也會疼,也會害怕。


    蘇大河和蘇奶奶是很狼狽的出了蘇家的,蘇大河離開之前,迴頭看了一眼,就眼睜睜的看著刀從眼前飛過,插在了門板上,年久失修的木門,就這麽倒在她麵前。


    母子倆被刀嚇的腿軟,互相攙扶著,才迴到了家。


    蘇大海見女兒事情做的那麽絕,妻子也將話說絕了,哎呀的一聲,坐在了地上,喊到:“完了,完了,都完了,媽和大哥再也不會原諒我了。”


    蘇真卻不管她,去門的那裏將刀拿迴來,摸了摸兩隻小狗,看到它們嘴邊的破布,對她媽說道:“媽,你看大姐說的對吧,養狗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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