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蔣不在,所以趙建設還不知道孩子住院這一茬。


    隻能王誌強衝到一線,總不能來個人就讓所長接待。


    花大姐自覺也沒提過分的要求,就是說孩子遭罪了,醫藥費得免了,能給點補償更好。


    不知道的還以為多通情達理呢。


    王誌強餓著肚子微笑服務群眾:“大姐,您知道孩子是去偷竊的時候人贓俱獲吧?”


    這話花大姐特別不愛聽:“孩子拿點兒廢料,怎麽能叫偷呢?”


    趙建設被這說法給逗樂了。


    感情找個年齡小點兒的,就可以看上啥都零元購了?


    王誌強隻能重複下蔣哥的話:“大姐,咱家要是這種態度,就正經讓法院判吧,所裏是沒辦法說和了。”


    要不說勞動人民想法多。


    花大姐眼珠子一轉:“那要真不行,高低得把醫藥費給免了,我家可出不起這個錢。”


    這話倒是真的,周所昨天去走訪了一圈。


    花大姐丈夫原也是玻璃廠的老人,前些年工傷,人掉到熔煉爐裏沒了。


    屍骨無存的那種。


    孩子又太小。所以工作被小叔子給占了。


    廠裏關照,給花大姐整了份遺屬補助。


    那能有多少呢,頂天是個夠吃。


    養個孩子又不是養個貓貓狗狗,吃飽就行了。


    所以花大姐經常的去打點兒零工補貼家用,平日裏也就顧不上孩子的教育了。


    聽說孩子成績還不錯,今年上初三,眼看著明年就要考學了。不是家裏實在缺錢,估計也想不到這種招兒。


    周所覺著可惜,想拉娘倆一把。


    隻不過這個態度不行,真這麽麵對廠保衛處,估計矛盾還能激化點兒。


    把王誌強拉一邊,自己上陣。


    態度還是客客氣氣的:“大姐,我是咱們所新來的所長,我姓周,你這個事兒我基本也算全程參與了,你要是真想了事,咱們就好好溝通,要是還這個態度,那我們真就幫不了忙了。”


    要不說領導說話管事兒。


    花大姐正色道:“那周所您給拿個主意,我就是憋了口氣,憑啥屎盆子都扣到我兒子腦袋上,我不是說這事兒孩子幹的對,可沒聽說倆人犯事兒,就盯著一個人處理的。”


    周所也是促狹,小聲的如此這般,這般如此。


    說完了跟花大姐叮囑了句:“這話,出了派出所的門我可不認。”


    花大姐一言難盡的看著周所長。


    真是沒有三兩三,不敢上梁山啊,這所長,真有兩把刷子。


    所長要不提醒,她頂天能想到去廠長家裏哭。可所長能出這主意,她就更驚奇了。


    花大姐告辭走人,王誌強繼續煮麵。


    趙建設好奇,湊到周所眼前問:“啥餿主意跟我說說唄。”


    這話問的還相當不見外。


    周所也稀罕這份親近,故作不耐:“去去,不稀得跟你說。”


    倆人笑鬧了兩句,才扯迴正文。


    周所意味深長的說道:“我讓花大姐去找市婦聯,實話實說,請婦聯幫忙找個法律援助。”


    趙建設沒聽太明白,這跟花大姐想減免費用的訴求八竿子打不著啊。


    要不說站的位置高,能想到的法子也不一樣呢。


    隻要有話語權的第三方介入,那這個事兒立馬就能盤活,更慌的其實是廠裏,這場官司他能打贏,可這場輿論戰那是鐵定要輸。。


    這個事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有不對的地方。


    先說對錯,肯定是花大姐的兒子鄒貴生不對。


    偷東西,不管為了啥也不是個正確選擇。


    可爹媽還在廠裏工作的孩子屁事兒沒有,罪責全扔到鄒貴生一個人頭上。


    擺明了就是在欺負孤兒寡母。


    而且這事兒還不能深究,你說一個非廠內子弟的孩子是怎麽進去的倉儲區。


    肯定是有人帶著才進去的,沒有內鬼哪兒引來的家賊。


    即便真論起來,這事兒的大頭也不能讓鄒貴生給扛了。


    說點兒法律觀念淡薄的話,倆半大孩子能在保衛科一群大老爺們眼皮子底下偷點兒廢料,還偷三迴。


    隻能說明倉儲不盤貨,保衛處管理鬆懈。


    這會兒惱羞成怒非整出來個典型,也是柿子撿軟的捏了。


    至於花大姐最初的強硬,也很正常,沒聽說哪個寡母是靠與人為善養大孩子的。


    特別是市井裏摸爬滾打,早都給自己穿上一層厚厚的鎧甲,眼淚這玩意兒,場合不對的話,輕易不能使。


    哭多了不得喝水,喝自來水還得要錢呢。


    趙建設總覺著這新所長的格局有點不一樣,還沒多想,王誌強的麵條就出鍋了。


    熟悉的陽春麵,拌了點兒王誌強的偷拿的他媳婦的新寵--一罐紫菜肉鬆,裏麵還有白芝麻粒,拌麵條香噴噴的。


    這可是他爸王建國做的非賣品,據說是紫菜還得烤了揉碎太費勁了。


    放了基本的油鹽,再吝嗇的給倆人分別挖一勺肉鬆,然後撒上營養不良的小蔥花。


    賣相瞬間就上來了。


    放到後世的日料店裏,當個招牌也不虧心。


    這頓遲來的午飯唿嚕完,老蔣跟張大姐才到點兒上班。


    一進院子就看見趙建設在刷鍋,讚歎道:“可以啊,又是為人民服務的一中午。”


    趙建設顧不上跟他鬥嘴,招招手:“老蔣,等我會兒,我收拾完跟你說個事兒。”


    趕緊把鍋裏殘水控幹淨,裏麵再裝上一摞空碗送迴老地方。


    老蔣倚在雜貨間門口看他忙活,這小屋裏麵太陰冷,像進了冰箱,趙建設放完趕緊就竄了出來。


    倆人站在一層辦公室外麵的廊道上說話。


    趙建設一五一十的把周所中午的做法給說了出來。


    老蔣沉思了下,點點頭:“咱這所長,整這一出還挺高明。”


    趙建設問號臉。


    老蔣掰手指頭算:“眼下陽曆都快元旦了,年底了,市婦聯接這麽一活兒,當事人又是遺屬,又是未成年,婦幼全都對上了。


    加上裏麵肉眼可見的貓膩,幹好了,今年婦聯少說也能上個洛城日報。


    標題就叫:單身母親的傾訴--拿什麽拯救你,我誤入歧途的孩子。”


    老蔣把趙建設說的一愣一愣的。


    王誌強瞅著倆人老不進屋,還在門口手舞足蹈的,就捧著杯子出來看個熱鬧。


    大辦公室門又沒關,聽見最後一句話,王誌強在倆人背後笑的咯咯咯咯的,不過還好沒喝水,避免事態進一步蔓延。


    老蔣正發揮到興頭上,被王誌強個憨貨給打斷了。


    招唿著趙建設:“趕緊進屋吧,光豎著耳朵聽閑話了。”


    王誌強做個鬼臉,一溜煙的也跟著進屋。


    就剩下趙建設,熱鬧都走了,自己還凍了兩桶清水鼻涕。


    打個噴嚏,也趕緊進去,嘴裏嘀咕了句:“這操蛋天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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