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街上有四個小老板:竿弟、胖哥、胡須劉和陳文軒,四人的職業依次為:開發廊,開包子鋪,在菜市場擺攤賣豬肉,開日化用品商店。看上去八竿子打不著的四個人,卻成了生死冤家,這事真有些奇了怪了。


    竿弟的發廊叫“竿弟美發屋”,隔壁就是胖哥的“胖哥包子鋪”,兩家店都有十年的曆史,算是幸福街上的老字號了。竿弟和胖哥年齡相仿,都是四十掛零,兩人算得上是吃喝不分你我、煙酒不分彼此的好朋友。在生意上,他們當然也是互相照應。竿弟雖然瘦,卻愛吃肉,對胖哥包子鋪的肉包子情有獨鍾,每天都要叫上一兩籠來享用;胖哥雖然胖,卻是個臭美大辣椒,幾乎每天都要到竿弟的美發屋去洗洗頭,隔三岔五地還要油。


    就這樣,過去了十年。


    這年仲夏的一個夜晚,打烊後,胖哥和竿弟坐在店前人行道的石椅上納涼聊天。竿弟愁眉苦臉地說:“胖哥,我最近感覺身體大不如前,老是發低燒,已經幾個月了,吃了好多藥,就是治不好……”


    胖哥扯了扯身上寬鬆的黑t恤,唉聲歎氣地說道:“竿弟,你沒發現我瘦了?你瞅我這t恤肥的……”


    竿弟一聽這話,認真打量了胖哥幾眼,說:“你不說我還真沒注意……你咋減的肥?”


    “減什麽肥?這些日子我也是老不舒服,發低燒,沒胃口,還頭暈眼花犯惡心什麽的。”


    兩人訴說了一番病情,越聊越害怕,最後商定,明天一起去看醫生。


    次日一早,胖哥和竿弟叮囑了店裏的夥計,兩人合打了輛的士,去了市裏最大的醫院看病。這一看可不得了,胖哥得的是血癌,竿弟得的是淋巴癌,兩人的病情都已到了晚期,醫生當即要求他們住院。


    緊張地治療了三個多月,胖哥幾乎花光了開十年包子鋪積攢下的全數身家,他的生命也走到了盡頭。竿弟雖然自己也朝不保夕,仍然支撐著病體,來送胖哥最後一程。在病房裏,他握著已經瘦成了骨頭架子的胖哥的手,兩人是淚眼對淚眼,斷腸人對斷腸人。


    半晌,胖哥說:“兄弟,哥是馬上要見閻王的人了,我不能把愧恨帶進墳墓裏,我要向你懺悔——我對不起你!”


    竿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怔怔地看著胖哥,心想,這哥們是不是病糊塗了?胖哥自管自地說著:“兄弟,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上我店裏吃包子,你給我養的哈巴狗扔了個包子,被我從狗嘴裏硬搶過來扔垃圾桶裏了,記得嗎?”


    竿弟想起來了,是有這麽迴事。


    胖哥說:“兄弟,實話告訴你,多年來,我的包子餡用的全是血脖肉,那個不能吃啊!你天天吃,結果吃出個淋巴癌來。我對不住你啊,我也不想用血脖肉,可別人都在用,我不用就掙不著錢,沒利潤啊!”


    竿弟晃了幾晃,險些從凳子上跌倒,他愣了一會兒,猛然間大放悲聲,哭著說:“胖哥,啥也別說了,我也對不住你啊!你記得吧,你上我理發屋來洗頭油,我為你服務時總戴著乳膠手套……”


    胖哥說:“對呀,我還笑你臭講究呢。”


    竿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說:“胖哥啊,我對不起你啊,我用的都是些假冒偽劣的洗頭膏、油膏啊,長期使用這些劣質護發用品,容易得白血病啊……”


    聽到這裏,胖哥傻了,半晌,他用盡全身力氣,摔開了竿弟的手,然後,他瞪著深陷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天花板,直到三個小時後咽氣,再沒說一個字。


    傍晚時分,胖哥被送進了太平間,而就在當晚九點多,幸福街街口發生了一起惡*交通事故:從醫院悄悄溜出來的竿弟,他借酒澆愁,在一家小酒館裏喝得爛醉,他駕著私家車,不慎撞死了兩個晚自習結束後結伴迴家的高一男生。竿弟真的不是故意要撞他們,他是喝多了,大腦麻痹了,手腳不聽使喚了,失去控製了,碰巧了……


    被撞死的這兩名高中生,他們的父親,一個是在幸福街菜市場擺攤賣豬肉的胡須劉,一個是在幸福街開日化用品店的小老板陳文軒。多年來,胖哥包子鋪的血脖肉,都來自胡須劉的肉攤;竿弟美發屋的假冒偽劣護發用品,都來自陳文軒的日化用品店。


    胡須劉和陳文軒趕到現場,麵對兒子血肉模糊的屍體,陳文軒一翻白眼,頓時昏厥了過去。胡須劉要硬朗些,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撫屍痛哭,邊哭還邊質問著蒼天:“老天爺啊,你不公平啊,我就這麽一個孩子,你為什麽要他死啊……”


    質問完了蒼天,他又質問肇事者:“那個天殺的司機啊,我跟你前世無冤今世無仇,你為什麽要撞死我兒子啊……”天空中烏雲翻滾,偶爾響起幾聲悶雷。對於他的質問,無論天上還是人間,都無人應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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