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屬牛,今年整整五十了,人長得其貌不揚,一輩子沒沾過女人的身子。


    人說了,這不是個鑽石王老五嘛。現在,五十左右的男人可是香餑餑啊,往中年單身女人堆裏一站,就得被女人圍得喘不過氣兒來。


    但是老黑別說是鑽石了,他連塊石頭都算不上。為嘛?“底兒”潮兒。老黑小的時候父母離婚,他跟著瞎奶奶饑一頓飽一頓地混日子,後來遇上了壞人,學會了偷竊,人不大,可是三進勞改隊。


    最後來的一次,一下子被判了二十年。人說了,一個小偷怎麽判得這麽重?要說,是老黑“點兒”背。他在火車上偷了一份國防絕密情報。到手後,他看看上麵花花綠綠的字母,一個也不認識,就隨手一丟,扔了。沒想到,那是份關係到國防的重要東西。於是被判了重刑。


    從監獄出來,老黑對社會感到陌生。他沒想到這些年,國家發生了這麽大的變化。到哪兒,他看著都覺得眼暈。


    老黑決心要不虛度晚年,要好好享受享受生活。第一大事就是得找個老婆,得傳宗接代呀。老黑雖說是個老處男,又沒有任何家庭負擔,可就老黑本身的條件太差了,差得不是一點半點兒。


    首先他沒正式工作,是街道安排他到公交車站當了一名交通協管員,就是每天到點兒了,幫助乘客上車下車,維護秩序,一個月也就掙個五六百塊錢。五六百,在金融危機的現在,算錢嗎?老黑雖說有個住處,可那是街道幹部為了幫扶他,給他找的一間小庫房,又小又潮,沒窗戶,沒陽光。最最要命的,是他那“光輝”的曆史。征婚的女人一聽,個個頭就搖得像撥浪鼓。


    這一天,下著雨,老黑披了件雨衣在光明路車站上崗。沒到下班高峰時間,乘客不多。當一輛公交即將進站時,突然從路邊衝出一個女人,直直地朝著車頭撞去。好個老黑,也不知怎麽那麽身手敏捷,一個衝刺,一把抓住了那個女人。公交司機破口大罵:“你不想活啦!”


    那女人哭著說:“我就是不想活了!”說著,還掙巴著要撞車。老黑什麽也別幹了,拉著那女人,生怕她再在自己的“管段”裏發生什麽意外。


    就這麽著,老黑和這個女人認識了,知道她叫劉愛梅,和他還是同學。什麽同學?“勞改大隊”的同學。原來,這劉愛梅也是個“底兒潮”的人,也是剛從勞改隊出來。一沒工作,二沒家庭,感到人生沒什麽意思,才萌發了自殺的念頭。老黑就苦口婆心地勸她,一口氣說了足足有七七四十九分鍾。說得劉愛梅一個勁兒地點頭,眼睛也濕了。說完了,老黑自己都感到驚訝,天,這是我說的嗎?我怎麽一不留神成了侃爺了呢?


    半個多月後的一天,劉愛梅來到老黑的住處,臉紅了紅,主動說:你也那個,我也那個,咱不如倆好就一好,在一塊過算了。老黑聽了,心就“砰砰”地跳。哎呀,我真交了桃花運啦!我也要有老婆了!他再細看看劉愛梅,這才發現這女人長得真叫俊,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紅紅的嘴唇,苗條的身材。哎呀,真是看哪兒哪兒好。


    天上掉下個劉妹妹。老黑向社區幹部們一說,個個都替他高興,並說這喜事要大辦,讓老黑感受感受社區的溫暖。


    正是初夏的天,不冷不熱地,老黑就想學學年輕人,浪漫一把,於是約了劉愛梅在公園轉轉。轉著轉著,劉愛梅一下子拉住了老黑的手。老黑哪經曆過這個,那手“唿”地就冒出了汗,唿吸也急促了。在一個人少的地方,二人站住了,劉愛梅盯著老黑,含情脈脈的。可老黑怎麽也不敢看劉愛梅。他到現在還感到像是在做夢,自己一個五十歲的人,找了一個比自己小近二十歲的漂亮女人,這是哪輩子修來的福?心裏就暗暗發誓:結婚後,一定要好好對待她,不讓她受苦受累。


    劉愛梅笑著說:“看你這樣兒,怎麽像做賊似地。”老黑的心一下子縮緊了,自己原本就是個賊呀。可是老黑已經習慣了,他尷尬地擠出一絲絲笑,說:“我就是因為這個進的局子。”


    劉愛梅愣了,搖搖頭,道歉地說:“我真不該說這些。”


    老黑大度地一笑,說:“過去的已經過去了。哎,你是因為什麽進去的?”


    劉愛梅甩甩額前的劉海,說:“偷渡。”


    “偷渡?”


    “是的,就是要跑國外去。”


    “為什麽?”


    劉愛梅嘴一撇,說:“就這個國家,有什麽值得留念的?”


    老黑瞪大了眼睛,問:“咱們國家多好呀。你、你現在還這麽想?”


    劉愛梅點點頭:“有機會,我還走!”


    “你混蛋!”老黑一下子激動起來,高聲大嗓地說:“你是怎麽改造的?”


    劉愛梅不解地看看老黑,譏諷地說:“你覺悟高!你是英雄!別忘了,你和我一樣,都是從那兒出來


    的。別老鴰落在豬身上,自己看不到自己黑!”故事會在線閱讀


    老黑咬著牙,一字一頓地說:“我過去不懂,犯了錯。可我現在得珍惜。一個人,不懂孝敬父親,不知道愛自己的祖國,那他就連豬狗也不如!”說罷,掙脫開劉愛梅的手,徑自走了,把劉愛梅一個人丟在公園裏。劉愛梅在後麵的罵聲老黑聽得真真切切:“怎麽遇上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就你這德行,打一輩子光棍吧!”


    這事發生在上個月。煮熟的鴨子飛了。所以老黑至今還是單身。但老黑的事兒全社區都知道了。誰見了他都投去敬佩的目光,那目光中有真切的“自己人”的溫情。


    社區主任對老黑說:“放心,你的婚事包在我身上!”


    老黑就“嘿嘿”笑著說:“沒事兒!沒事兒!好飯不怕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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