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無,名天地之始,有,名萬物之母。……”陣陣稚嫩的嗓音從破舊不堪的道觀裏透出,在寂靜的竹林深處,顯得分外清幽。


    “劉道者!”一聲清脆的女音在整齊的朗誦中響起,顯得格外突兀。


    滿頭華發的劉道者額頭隱隱作痛,這女音在他看來便是魔咒。


    他當即鼓著雙眼盯著女童,大有女童如果出言不遜便暴跳如雷之勢。


    隻見那女童身穿華貴的衣物,一本正經地鞠躬行禮,優雅又莊重地,讓人無法生氣。


    “曰:天下皆知美為美,斯惡矣。天下皆知善為善,斯不善矣。”女童小手微抬,“何為之美?何為之善?請解惑。”


    劉道者看著眼前的女娃,下意識地挺直腰背,稍稍捏緊手中泛黃的書籍。


    朗聲迴答:“天下之人都知道的美,則為美。天下之人都知道的善,則為善。”


    女童好看的大眼裏透露著對此敷衍答案的不滿,再一次鞠躬行禮。


    “劉道者,吾何以知之天下人之美,何以知天下人之善?天下之大,何能以此美,此善為其之美,之善?請解惑。”


    劉道者一時語塞。其他小孩子們都紛紛小聲討論,這位大小姐所言何意。


    一時間尷尬的氣氛在道觀裏蔓延,調皮的小孩子們一會看看劉道者一會看看女童。


    片刻,女童沒得到迴應,便鞠躬行禮,從容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道觀裏很快又恢複了原來的朗朗書聲,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過。


    這些小孩子們早就習慣了這種情況,習慣了這個張家大小姐刁鑽的提問和劉道者的沉默不語。


    秦唐觀是大秦無數道觀裏不出名的小觀。


    觀中的劉道者是在百年前來到秦唐觀的,說是同道之人,來俗界尋找有緣人傳道。


    這一留下來便是百年之久。


    很多人認為劉道者是騙吃騙喝的老道,也有人認為劉道者是仙人,願意供奉直至找到有緣人。


    女童所在的張家便是眾多信徒當中的一家。


    張家是世代的官宦之家,據說現張家老祖年輕時因為沾上了了不得的因果,被劉道者所救,延緩因果轉動百年之久。


    張家老祖為了感謝劉道者,願意供奉秦唐觀百年以報救命之恩。劉道者還提出要求,讓張家嫡係的孩童跟隨他,學道十年。張家老祖感激不盡,便一口應下。


    隨著時間的推移,凡人年壽短,張家不知不覺已經到了第三代了。供奉也一代比一代少,這一次居然送了個女娃娃過來。


    劉道者非常不滿,可也無可奈何,張家和他的因果早就已經還了。


    思此,劉道者又迴憶起剛剛那個小女娃,微微地歎息,也是一個可憐的。


    張家所背負的因果越來越多,所以到了第三代隱約有種滅亡的趨勢,而那個女娃則是被繼母送來的,有名無實的張家大小姐。


    他當初經過張家時,心有所感,才花了很大的代價,延緩了張家即將到來的因果報應。


    因為他覺得有緣人會出現在張家。


    所以他提出了要求,讓張家嫡係的子孫跟隨他學道,並且供奉他百年,以還延緩之恩。


    轉眼百年過去了,至今沒有找到有緣人。他曾多次迴憶當時經過張家時的靈感,沒有出錯,修士的靈感從來沒有出錯過。


    而且百年之約將近,他任務的令牌也快碎了,到時候就強製性地迴到玄鴻界了。


    他既渴望迴去那個靈氣充足的玄鴻界,又害怕迴去,因為他這一次任務估計是失敗了。花了百年時間,封印修為,卻又任務失敗。


    當初蘇薇師叔算出解決冰川封印的有緣人就是在這秦唐觀啊,怎麽等了一百年還沒找到呢?


    他在道觀裏慢慢踱步,前思後想,卻還是沒有頭緒。


    想當初他到處行善,廣收弟子,從他這裏出去的多少都有幾千人,卻沒有一個是有緣人。


    至於怎麽判斷有緣人,蘇薇師叔隻是說第一眼便發現。


    他總覺得蘇薇師叔是在忽悠他,要不然看了那麽多人怎麽沒找到?


    可是這件事情那麽重要,蘇薇師叔也不會打誑語。


    他心裏微微的有另外一種想法,可是他不敢深思。


    他再次歎氣,迴到自己簡單布置的聚靈陣上,修煉。世俗界的靈氣很少,隻有零星幾點,可是,蚊子再小也是肉啊!他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經脈,希望迴到玄鴻界不會暴斃而亡。


    張若汐從側門迴到自己的小院已是酉時了。


    昏黃的燭光閃爍在破舊的庭院裏,


    深秋時節,寒露降臨,越加顯得淒涼。


    張若汐慢慢地走進主屋,偶爾從偏房傳來丫鬢們偷閑取樂之聲,華麗的衣袍拂過沾有露珠的野草。


    身前的啞巴丫頭默默地提著搖曳的燈籠。仿佛這一切都習以為常。


    張若汐褪下華麗的衣袍,掛在舊的掉漆的衣架子上,任由啞巴丫頭認真仔細地撫平衣袍上的微小褶皺。


    “嘎吱”一聲響,她躺在床上。偷偷地在被窩裏握住脖子上的琥珀。


    母親告訴她琥珀裏有一個小小的神靈,是虞家的守護神。在必要時刻會解開封印保護她。


    可是,什麽是必要時刻呢?


    當她被繼妹羞辱的時候,它沒有保護她。


    當她被繼弟栽贓惹怒父親,罰跪祠堂的時候,它沒保護她。


    當她被繼母陷害名聲掃地,被迫搬離住所的時候,它也沒保護她。


    曾經好幾次,她哭著鬧著把琥珀扔到地上,不顧形象地嚎啕大哭。哭過之後,又把琥珀小心翼翼地戴在脖子上,那是母親留下的唯一了。


    前幾日,她被繼母強製性地送到秦唐觀學習虛無縹緲的道法,她幾度去找父親,希望能有所改變。


    可是,連父親的衣袍都沒能見著。


    她這一去,就更加難擇良人了,從此以後就是青燈長伴了。


    微涼的眼淚從眼角滑落,她微微側著身子,蜷縮著。


    這樣也好,遠離了這些煩擾的事物,靜靜地度過餘生。


    昏睡的她沒有發現,琥珀微微閃爍著光,幾次想要突破卻又消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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