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蒙陰蜂城西,遇一年少道士,羊車自住。一童曰:“此吾徐君第十四子,為其懶於修煉,謫來塵衰,不日召迴島中。”梁姆問何來,道盛曰:“從馬耳山來。”問車中何人,姆曰:“我平原客舍,被召往玄都,為吾謝四方諸信士女,在太平世及早修持,危亂時覺遲矣。俟子歸島可會。”舉手作別,馳車忽逝,極目乃沒。道盛往訪逆旅,正姆度世之日,其屍尚在。元徽四年六月也。道盛傳語諸人,並皆稱歎,仍歸馬耳。煉成,故四公往送還島。


    帝問傅大士曰:“四人果仙乎。”曰:“雖修仙道,將隨聖僧西歸也。”帝未之信。值廣陵有司奏有神僧坐化,雲自冀州來,不修細行,飲酒啖肉,與俗無異。或著履上山,徒行入市,荷一蘆圖子,至瓜步江側,就航人告渡,不肯載,即以木杯浮水,累足杯中,顧盼言詠,自然流至北岸,俱稱為杯渡和尚。


    遊吳郡,路見釣翁,因就乞魚。翁以一喂者施之,杯渡手弄反複,投入水,悠然而逝。又遇網師,更從乞魚,嗔罵不與。杯渡拾兩石擲於水,俄有兩水牛鬥入其網,網既破,牛即不見。


    杯渡至廣陵,遇村舍李家,設入關齋,乃置圖於中庭,直入齋堂。眾以形陋,不加敬。李翁見蘆籬當道,欲移置牆邊,數人不能舉。中唯一敗衲,渡食竟提而笑曰:“四天王一豎。”窺其中有四小兒,並長數寸,麵目端正,衣裳鮮潔。以告翁,翁敬請在家眷待,問天王何神,曰:“蜀、畿、戕、仇。”後偶出,至晚不歸,合境聞異香,報杯渡在北岩下,敷敗袈裟於地,晏然而寂。前後生蓮花,鮮香逼人,竟夕而萎。李殯之。有北來人見其負圖行向彭城矣。乃啟視,止存靴履。帝益敬信。


    聞身毒國有賢聖鬣曇,大悟禪理,其教貴純熟,人皆曰:“古佛”,號小釋迦。帝遣使假道於魏,間行至其國,縣曰:“中土自多道人,何勞遠詢,汝去,吾自報爾國主色相也。”


    時有雲光法師講經長幹裏南天龍寺,感天繽紛雨花。帝宣坐問之,師曰:“如來臨講堂,天女以天花散諸菩薩,即皆墮落;至大弟子,便著不墮。女曰:結習未盡,故花著身。”帝拜之,為築雨花台紀跡。師歎曰:“南北不久大亂,仍當歸西。”遂化去。


    時爾朱榮遙製朝政,魏主攸召榮入,伏兵殺之,其子世隆與兆走晉陽。立長廣王曄,兆襲執攸,殺之。世隆廢曄立廣陵王恭。兆以高歡掌兵,歡立東陽王朗,討爾朱氏,擊破於鄴,兆自殺。歡驍將林時茂擒斬世隆,歡入洛陽,廢恭及朗,立平陽王修。歡為大丞相。賀拔嶽鎮關中遇害,司馬宇文泰統其軍。甲寅,歡舉兵反,孝武西奔長安,泰迎入。歡立清河世子善見。遷都鄴,泰為丞相,鳩孝武,立南陽王寶炬。東魏封歡渤海王。林時茂因世子澄遊獵擾民,言於歡,痛責之,時茂辭職,遁去為僧,名太空,號淡然,南遊於梁。


    天平二年,歡以定州刺史侯景伐梁,陳慶之擊之,景走還,恐見罪,聞州市有僧,名阿專師,似狂而實有異,欲召之,雲已升天。阿專在定州,凡會社齋供,嫁娶喪葬之席,或少年放鷹走狗、宴集之處,未嚐不在其間,鬥爭喧囂,亦曲助朋黨,如此多年。後正月上元夜,觸一坐席,惡口聚罵,欲打死之,市徒救解將去。其家兄明日捕覓,見騎坐一破牆上,嘻笑曰:“汝等厭賤我,我舍汝去。”捕者奮杖欲擲,阿專招杖擊牆,口唱叱叱,所騎之牆一堵忽上升,可數十仞,舉手謝鄉裏曰:“往熊耳隨師歸去也。”皆禮拜悔咎,須臾,映雲而滅。


    前達磨至嵩山,冷坐九年,絕不語道。有僧神光者,博覽群書,善談玄理,聞師在少林寺,躬往參承,師麵壁無語。一夜大雨雪,光堅立不動,遲明積雪過膝,師憫而慰問,然終無悔言。光取利刀自斷左臂,置於師前。師知是法器,因與易名慧可。可問諸佛法印,師曰:“匪從人得。”可曰:“我心未寧,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可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與汝安心竟。”示以偈曰:


    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津。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有入室弟子道副、尼總持、道育,慧可獨慧,最見道。師欲西還,以如來正法眼說偈授慧可:


    腹內運真經,泥丸別主賓。


    霹靂一聲響,撒手脫紅塵。


    說已,端居示寂。諸徒為葬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


    後二年,東魏宋雲奉使西域迴,遇師於蔥嶺,手攜隻履,後隨一僧。雲問何往,曰:“西天去。”翩翩而逝。雲茫然別過,及歸具奏。時天平三年,孝靜令啟壙,棺中惟存草履一,舉朝驚異,詔以遺履供養少林。


    時梁帝酷信佛戒,每日赦宥,法令廢弛。嚐幸甘露寺眺望,顧北而歎。乙卯,改元大同。太子統生五歲,能遍誦五經。長集博士百人,建書堂於姑孰,起文選樓於南陵。喜誦釋氏經文,凡三藏所載,悉會其旨,分《金剛經》為三十二分。西遊章山閻皂迴,忽無疾而殂。帝悲慟,葬於秀山。


    明年,帝遊豫章迴,近昭明祠,有愛女陪輦,無故卒。帝驚悼,命葬於祠西,令鑄金為婿,與之合葬。


    沈約女為昭明太子妃,素好道,嚐請教孟景翼,得太陰煉形術,然性慳不喜舍。孟戒曰:“不立功行,而勤修道術,恐千年後必有一劫。”其後卒,葬吳興之弁山。


    帝立三子綱為太子。諸子以釋氏多婆子氣,皆好玄。綱常集侍臣,親講老莊,自號玄圃先生。何敬容謂人曰:“西晉祖尚玄虛,今東宮複爾,江南亦將為戎乎?”後以言得罪免,深恥不及二兄之高,終身靜居一室。


    乙醜改元中大同。帝初命殷鐵石教習諸王子學書,隨筆書十字,散亂無序。帝謂散騎侍郎周興嗣曰:“知卿敏才,纂集次韻章句成文,以便觀閱。”興嗣乃列為四言,語含旨意,一夕編就,須發皆白。興嗣少宿逆旅,有相者謂曰:“子才學邁世,當受知英主。”及進呈《千字文》,寵錫益隆。


    二年三月,帝幸同泰寺,自講《三慧經》。是夜,寺浮圖火災,帝曰:“此魔也,宜廣為法事。”命起十二層浮圖。


    高歡使侯景全領河南諸郡,以拒梁。丁卯,歡卒,子澄立。侯景叛,附於梁,封河南王,丁卯。梁戊辰,澄使入梁求通好,從之。景遂反,己巳攻陷台城。


    帝臥疾口苦,索蜜不得,再曰“荷荷”而殂。群臣立綱,景總百揆。


    晉陵太守陰鏗,嚐宴集賓僚,以酒炙與行觴者,眾皆笑。鏗曰:“吾儕竟日酣飲,執爵不知其味,豈人情耶?”及是,鏗為景眾所擒。有人救釋之,乃前與酒炙者也。鏗遂棄家訪求仙跡,聞玉笥山是梅福修道處,往遊,遇東陽太守蕭子雲,亦避景亂來此,苦無明師,後值丁令威來,傳鏗丹法,修之得道,因賦《神仙詩》曰:


    羅浮銀是殿,瀛洲玉作堂。朝遊雲暫起,夕餌菊恆香。聊持履成燕,戲以石為羊。洪崖與赤鬆,乘羽就周王。


    子雲善飛白書,筆力勁駿。遍曆玉笥三十三峰,三十六淵,複得陽翁伯種玉法,種於崇仁縣界。為丹服之,得以升舉。


    時侯跛益暴,甚信通公道人。通公居處無常,所語狂譎,飲酒食肉,遊行民間。揚州未陷之日,多拾死魚頭放西明門外,拔青草荊棘栽於市裏。


    及景渡江,先屠東門,一城盡斃,置群首於西明外,為京觀焉。市井破落,所在荒蕪,通公每言得失,景惡之,恐泄其陰謀,又憚非常人,不敢加害,私遣小將於子悅將四武士往。侯囑曰:“若知,勿加害;不知;則密擒。”四人立門外,子悅入,通脫衣燎火,逆謂曰:“我是何人,汝敢輒殺。”悅曰:“不敢。”馳報景,親至拜謝。後因宴召通,通取肉捏鹽以進,問曰:“好否?”景曰:“大鹹。”通曰:“不鹹則爛。”


    景使子鑒寇吳興,太守張嵊一門死節。始興太守陳霸先使使詣江陵,受湘東王繹節製。繹約東魏合進。是秋,高澄為膳奴蘭京所殺,太原公洋執斬京。庚午春,洋為丞相、齊郡王,未幾禪位,廢孝靜帝,複弑之。


    是年,梁建元大寶,景自稱漢王。宇文泰遣使立梁嶽陽王督為梁王,詧朝於魏。辛未,文帝殂,子欽立。梁邵陵王綸欲討景,往問陶弘景,曰:“不吉。”綸不聽,奔武昌起兵,敗走汝南。弘景於大同初獻二刀於上,名善勝、成勝,素蓄為佳寶,往往飛出,人望之如二青龍。手詔答謝。帝詣張天師,請設壇三百所,皆弘景之資也。帝金樓子雲:“予於士大夫重周弘正,隱士重陶弘景,其於義理,精博無窮。”至是,簡文帝想望其豐彩,臨南徐,召弘景,葛巾進見於後堂,與談數日而去。


    陶君初有下士桓闓,性沉謹,奉役外無所營為,辛勤十餘年。一旦,有二青童控一白鶴,自空下集,陶君欣然,臨軒接之。童曰:“太上命求桓先生也。”陶君心計門人無姓桓者,訪之,乃執役法閭耳,問其素修何道,闓曰:“修默朝太帝之道,積九年矣。將欲升受恆濟真人之職。”


    陶君即欲師之,桓固謙不獲請。陶君曰:“某行教修道勤亦至矣,得非有過,而淹延在世乎?願為探之,他日相告。”桓君服天衣,駕白鶴升天。


    逾三日,家降陶君之室曰:“師之陰功極著,但所修本草,多用繭蟲、水蛭,為傷物命,一紀後,方解形拂世,署蓬萊都水監也。”弘景遂複以草木之可代者,著《別行本草》三卷,以贖其過。先有詩雲:


    夷甫任散誕,平叔論坐空。


    豈悟昭陽殿,遂作單子宮。


    時士大夫竟談空玄之理,不習武事,故雲然。大寶二年三月十二日,作告逝詩而卒。顏色不變,屈伸如常,香氣累日,氤氳滿山。子弟將殮之,輕如天物。越二日,空於雷平山。邵陵王為作碑銘。詔贈中散大夫,諡貞白先生,複敕舍人監護。弟子數百人,唯王遠知、陸逸衝能嗣其德。先生常言心中恆如明鏡,燭物遇形,不覺滯礙。


    遠知研究心鏡所以,謂曰:“鏡以照麵,智以照心。鏡明則塵俗不染,智明則邪惡不生。”先生初恐絕後,仍娶妻小,有子名籍,曆仕餘杭、錢塘令,有聲名,詩類謝靈運。


    貞白有女徒錢妙真,與妹妙意依居茅山,日誦《黃庭經》。及隱君仙去,真先入山洞燕坐。意後至而門已扃,跪扣三日始開,得以雙修,不聞世亂。


    扶風馬樞,六歲能率身孝慈,少屬亂離,凡所居,盜賊不入,依托常數百家。有雙白燕巢其庭樹,馴狎欄廡,來去幾三十年。大同中,渡江來師弘景,尤善佛老、《周易》,義分派別,與論者拱默聽受。


    邵陵王將入援,留書二萬卷,付樞肆誌尋覽,隱於茅山。


    是冬,魏攻汝南,殺綸。侯景逼梁主禪於豫章王棟,尋弑綱廢棟,景自稱帝。湘東王遣王僧辯、陳霸先等東伐。景敗走吳下,其都督羊鶤殺之,以鹽實其屍,絳即位江陵。以陸法和為郢州刺史,嚐師寇謙之,傳有道術,隱江陵百裏洲。


    初侯景叛南郡,朱元英往問時事,法和曰:“果熟時,不撩自落,檀越但待侯景熟。無勞何也。”景遣任約寇江陵,法和出詣湘東,乞征約,召諸蠻弟子八百人,在江津二日便發,登艦大笑曰:“無量兵馬。”


    至赤洲湖,法和秉輕舟,不介胄,沿流而下,去約軍一裏,謂將士曰:“觀彼龍睡不動,吾軍之龍甚自踴躍。”令攻之而風逆不便,乃執白羽扇以麾,風即返吹。約兵見梁兵步水上,遂大潰竄。法和曰:“明日午時當得約。”及期未得,曰:“吾前於此洲水幹時建一刹,語檀越等,實是賊標,今何不自標下求之。”果見約在水中抱刹柱,頭才出鼻,遂擒之。


    元帝拜法和為刺史,見帝不稱臣,其啟文印名上,自稱居士。既而忽稱司徒,帝就拜之。複大聚兵甲,欲襲襄陽,而入武關,帝止之。法和乃盡收其兵,謂使曰:“求道之人,尚不希釋梵天王,豈窺主位?但與主有香火因緣耳。既被疑,業定不可改也。”複退隱於洲。帝任之,惟懼武陵王紀來襲,求援於魏宇文泰伐蜀,紀敗死。


    甲戌,泰廢主欽,立其弟廓,複姓拓跋,尋弑飲。泰聞梁主尚玄虛,不務國政,遣於謹、字文護、楊忠等伐。繹仍開講《老子》於龍先殿,百官成服以聽,魏兵入,繹降被殺。


    法和在洲中,聞召魏伐蜀,即製兇服以候。及蜀、梁俱滅,遂著之受言。未幾,法和忽曰:“範師至也。”遂暴死。殮時屍漸小,縮至三寸許。魏徙誓於江陵,使自稱帝。蕭家孫梁承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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