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酉,遷都洛陽,聞平陽關朗習《易》、《春秋》,屢微不出,常馳驊谘之,所對皆切時務。


    乙亥,魏主如魯親祀孔子,拜孔氏二人、顏氏二人官,仍選諸孔宗子中一人封崇聖侯奉祀,命修墓,建碑銘,禁國人北俗語及胡服。丙子改姓元氏。


    鄴中有軍士女,年十四,患妖病,累年治者數十人,因無證據,並辭去,遍訪求治不得。聞魏成元兆能以九天法禁絕妖怪,遂引女來謁。兆視曰:“此是佛寺中璧畫四天神部落中魅也。”其父曰:“某前於雲門黃花寺中,東壁畫東方神,以乞恩攜女至其下,因夜驚魘,夢惡鬼來,持肩而笑,遂得疾。”


    兆大笑,似與空中人語,左右聞有應對音,良久,兆向庭嗔責雲:“亟持來!”空中雲:“春方大神傳語元大行,惡神吾自當罪戮。”兆怒曰:“汝以我誠達春方,必速鎖致。”空中複語曰:“召三雙牙,八赤恩往。”鹹聞有風雨聲,乃至。兆令現形,見三神皆丈餘,各有雙牙長三尺,露唇外,衣青赤衣;又八神衣赤眼眉並殷色,共扼其神,直逼軒下,蓬首赤目,大鼻方口紅齒,手足如鳥,兩足有長毛,衣若豹鞟。


    兆令前曰:“汝畫影耳,奈何有此妖形?”應曰:“畫以像真,真即有神氣,精靈有憑,可通感幻化。臣實有罪。”兆怒,命侍童取罐瓶,受水淋之盡,而色不衰。兆更命煎湯以淋,須臾,神兵賜衣囊,令擲空野。其女即愈,父載歸鄴。複於黃花寺,即以清涼水洗之。僧雲敬雲:“前月中忽晝晦,有惡風玄雲,聲動雷霆,繞寺良久。聞有雲:勢力不如元大行,速去。風止,自少至老,此像慘澹。”未幾,兆謂眾曰:“吾徒寇道士在豫章,候吾會吳真君,將同遊真齊。”遂不知所往。


    戊寅,齊主改元永秦,遂病殂,子寶卷立。是年魏主殂,子恪立,幸戚用事,魏政浸衰。齊主事嬉遊華靡,數誅朝士。時蕭衍鎮襄陽,聞殺其親兄尚書令懿,辛巳春起兵。立南康王寶融於江陵。衍假黃鉞殺寶卷。壬午,衍進爵為梁王,使人勸禪位,衍遂稱帝,建元天監。廢寶融,尋弑之。


    梁主初禦極,桂陽奏正階山有九鳳集天柱峰和鳴,命其地曰始興。因念符讖之驗,遣使徵陶弘景。初隱茅山,得楊、許二君真傳,登岩告靜,願與物絕。架三層樓棲止,身居其上,唯一小豎得至其沂,傳度而已。弟子居中,接賓於下。山有喜客泉,客至則泉湧。複深隱於固安福全山北。齊高宗詣問曰:“山中何所有?”弘景答以詩曰:


    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


    隻可自怡樂,不堪持贈君。


    常遊天門山桃花坑、虎蹲山。特爰鬆風,庭院皆植鬆,每聞其響,欣然為樂。有時獨遊泉石,或命童子吹笙於側。本使馬善射,晚皆不為,顧惜光景,老而彌篤。深慕張良之為人,率性清虛,其所通者,皆得於心,非傍識所能及。尤好著述,尚奇異,長於詮正謬偽,文不空發,成即為體。遣渾天儀,轉之與天相會,以占星度。其撰《真誥》、《隱訣》、注《老子》等書二百餘卷。著《太清經》,一名《劍經》,言凡學道術者,皆須有好劍隨身。又曰:“幹將、莫邪,皆銅鑄,非鐵也。”


    在齊深藏向晦,及梁革命,議國號未定,乃援引圖讖諸記,定梁應運之符進之。又擇交禪日,靈驗昭著。敕使入山,宣旨酬謝。帝早與之遊,及是恩禮甚篤,每得其書,焚香虔受。屢以手敕招迓,弘景惟畫二牛,一散放於水草間,一著金籠頭,有人執繩以策驅之。帝曰:“此人欲效曳尾龜,豈可致耶?”國家每有大事,必先谘決,時謂山中宰相。及得神符秘訣,以為神丹可成,而苦無藥物,帝給黃金、朱砂、曾青、雄黃等物,乃合飛丹,色如霜雪,服之體輕,帝服亦驗,思禮益敦。


    釋迦座下阿修羅、毗伽那,初見曇花菖陽應運出世,亦啟請行化東南。如來命其分投南北,行教眾生。二尊者作禮辭別,阿修羅化形濟度,毗伽那不願投胎,乃現身為小兒,棲於東陽鎮之古木鷹巢中。


    有朱氏姆,幼未適人,一生獨處,拾薪樹下,聞鳥巢兒啼,收育之,時宋元嘉元年。七歲即出家於鍾山道林寺,號寶誌,長修禪業。太始初,忽如僻異處無定時,或一身三處宿,發長數寸,常跣行街巷,執一錫杖,杖頭掛剪刀及鏡,或掛一兩匹帛。建元中稍見異跡,數日不食,亦無饑容。吟詞若讖記,與人言,始苦難曉,後皆應驗,士庶皆敬事之。


    齊武帝謂其惑眾,收付建康獄中。既旦,人見其入市,及檢獄,誌仍在焉。忽謂獄吏曰:“門外有兩輦食來,金缽盛飯,汝可取之。”即而太子、竟陵王並送食餉誌。建康令呂文顯以事上聞,帝即迎入,居之後宮。偶於華林園召誌,忽著三重布帽以進,俄而帝崩。太子及豫章王繼殂。


    永明中,常住東宮後堂,平明從外入,忽雲門上血汙衣,褰衣走過,及鬱林見害,車載過此,頸血流於門限,人始憶其言。至是,梁王下詔曰:“誌公跡均塵垢,神遊冥漠,豈得以俗士凡情空相拘製;自今隨意遊行,勿得複禁。”亦嚐出入禁中,時帝生子綱,使問誌,誌合掌雲:“皇子誕育甚幸,然冤家亦生矣。”


    癸未,範雲卒。初患傷寒,邀徐文伯診視,謂曰:“可速愈乎?”曰:“元氣不足,恐二年後不複起。”雲以朝聞夕死,況二年乎。徐以蒸法取汗而愈。佐命功進位仆射,果遂卒。文伯從弟嗣伯,有孝行,仕為正員郎。


    丹陽尹王誌,舉馮翊吉習純孝。年十五,乞代父命,帝欲爵,酚固辭。處士何點見世代變遷,人情反複,愈戡破仕路,或駕柴車,或躡草履,隨意所適,必醉而歸,人謂之“通隱”。帝賜鹿皮巾,召入華林園,拜常侍,捋帝須曰:“乃欲臣老子耶?”


    遂辭去,西入宕溪漫遊。土人雲有洞曰角竹,樵牧每見多羊自洞而出,叱之複迴,因名羊山,點遂結廬以居。山中人皆來請教,點與之講學。


    一日,有二羊跪而聽講,眾驅之不去。點乃跨一頭,任其所之,徑走入洞,見數人列坐茗戰,揖入奉茶,聽所談皆玄妙。良久,示羊送出,點知不能留,起問道者從來,一人曰:“向在綏山大蓬,偶來憩此,知君清品,得飲蒙山新茶,嫌乏仙骨耳。”點謝出,複乘羊至洞口,羊忽化小木凳。點自服此茶,口吻常香,身輕瘦如鵠,享壽九十二。


    點弟胤,慕會稽之勝,棄家而往,詔賜白衣尚書祿,命山陰庫錢,月給五萬,固辭。更召其從弟敬容為中書令。


    甲申,大舉伐魏,糧盡引還,以韋睿鎮合肥,魏諺謂“韋虎”。荊州刺史杜山有威武,魏軍憚之,號“杜彪”。梁帝心厭兵革,求成於魏。魏主親講佛書,作永明閑居寺。以李崇守壽:春,時號“臥虎”,比梁之韋虎。


    揚州曹掾韋恕,秩滿居六合,有長女既笄,召媒媼令訪佳婿。鄰有灌園張老,候媒於門,固延入,備酒食謂曰:“聞韋氏女將適人,某誠衰邁,有業亦可衣食,幸為求之,事成厚謝。”媼地笑而去。


    他日又邀,媼曰:“何不自度,豈有衣冠子女肯嫁園叟耶?”


    叟曰:“強為一言,不從,亦命也。”


    媼不得已,冒責入言,韋大怒曰:“媼輕我貧乃如是?”


    媼曰:“為叟所逼,故達其意。”


    韋曰:“為我報之,北魏有太平真君錢,今日內得五百緡為聘則可。”


    媼出以告,張曰:“諾。”未幾,車載納於門。


    諸韋驚曰:“度其必無而戲言,不旋踵而錢至,奈何!”使人潛窺其女,亦不恨,遂許焉。


    張老既娶韋氏,園業不廢,負穢镘地,鬻蔬不輟。其妻躬執爨濯,了無作色。親戚惡之,責恕曰:“既棄之,何不令遠去?”


    恕置酒召女及張,酒酣,微露其意。張起曰:“所以不即去,恐有留念。今既相厭,去亦不難,王屋山下有小莊,明旦且歸耳。”


    天將曙,來別恕曰:“他日相思,可令大兄往天壇山南相訪。”遂令妻騎驢戴笠,張策仗相隨而去。數年絕無消息。


    恕念其女,令長男義方訪之。到天壇山南,遇一昆侖奴駕黃牛耕田,問曰:“此間有張家莊否?”


    昆侖投杖拜曰:“大郎子何久不來?莊去甚近,當前引。”


    與俱東上一山,有水凡十餘處,景色不與世同。下山水北朱戶甲第,樓閣參差,花木繁榮,煙雲鮮媚,鸞鶴孔雀迴翔其間。昆侖指曰:“此家莊也。”


    韋驚駭不側,及門,有紫衣吏引入廳,鋪陳華麗罕睹,異香氤氳遍崖穀。聞佩聲漸近,二青衣出曰:“阿郎來。”次見十數青衣,容色絕代,相對若有所引。


    俄見一人,戴遠遊冠,衣朱綃曳朱履,徐徐而出。


    一童導韋前拜,儀狀偉然,細視,乃張老,言曰:“世人勞苦,若在火中,無斯須泰時,兄久客寄,何以自娛?賢妹略梳頭,即當奉見。”


    揖令坐。未幾,一小鬟來曰:“娘子梳畢,請入見。”


    至內堂,沉香為梁,玳瑁貼門,碧玉窗,珍珠箔,階砌皆冷滑碧色,不辨何物,見妹服飾之盛,世所未有。略敘寒暄,問尊長而已,意甚鹵莽。


    有頃進饌,精美芳潔。食訖,館韋於內廳。向曉,張老出曰:“今日有道侶訂遊蓬萊,賢妹亦當去,然未暮即歸。”


    俄而五雲起於庭,鸞鳳飛翔,絲竹並作,夫婦各乘一鳳,餘從乘鶴者數人,漸上空中東去,不以聞樂。


    義方憩於莊,奉侍者甚謹。迫暮,稍聞樂聲,倏忽下於庭,張老曰:“獨居太寂寞,但此非俗人得遊。以兄宿命合應,然亦不可久居,明日當奉別。”


    詰朝,妹出別兄,殷勤傳語父母。張老曰:“人世遐遠,不及作書,奉金二十鎰。”並與一席帽,曰:“若無錢,可於揚州北邸賣藥王老家取一十萬,持此為信。”遂令昆侖送出,卻到天壇拜別。


    義方荷金歸,驚訝不知所謂。後恕求補官不得,金盡,欲取錢,複疑其妄,既而困極,曰:“不得錢,亦何傷。”乃往。


    王老方當肆陳藥,韋前曰:“張老令取錢一十萬緡,有帽作信。”王老未及語,有小女出青布幃中曰:“張老嚐過令縫帽,時無皂線,以紅線縫之。”取看,果是。


    恕得錢而歸。後複思女,遣義方往天壇訪之,不複有路,時逢樵夫,無有知張莊。往尋王老,亦不在矣。後義方偶遊吳郡皋橋西,見昆侖奴前曰:“娘子雖不得歸,如日侍左右,家事巨細知之。”因出懷中金十斤以奉曰:“令送大郎君。阿郎與王老會,飲於酒家,且坐,當入報。”義方坐酒旗下,日暮不見出,入視,飲者滿座,並無二老及昆侖,始歎信為真仙。


    時梁王好道重釋,置大小道士,以平昌孟景冀為大正。孟言嚐於中條從果老師,受諸經奧,因屢為國人講說。建安王偉於座,問曰:“道家經教,科禁甚重,《老子》二篇,盟誓乃授,豈先聖之旨,非凡所說耶?”冀曰:“崇秘嚴科,正宗妙化,理在相成,事非乖越。”偉乃信從。


    有白鶴道人,法術高妙,梁王為創道院,給田以奉,與景翼並重。浙江靈隱寺,於中秋月朗夜,降下靈實,狀如珠璣,璀燦奪目,進於都。帝示群臣莫識,白鶴曰:“此月中桂子也,天下有有道之君則落。”


    時魏世祖好佛,遠近承風,州郡有萬三千寺,以祈佑。延昌四年,魏主病殂,子詡立,胡太後稱製。作永寧寺,為九層浮屠,高百丈,僧舍千間,珠玉錦繡,駭人心目,自佛法入中國,塔廟之盛未之有也。


    梁都中建升元閣,於瓦棺基址,高二百四十尺。拜寶誌為國師,帝問曰:“弟子煩惑,何以治之。”師曰:“十二識者,以為十二因緣,治惑藥也。”


    一日對帝食膾,帝曰:“弟子不食此味十餘年,師何為爾?”師乃吐出小魚,鱗尾依然。舒州灊山景色奇絕,而山麓尤勝,誌公與白鶴道人俱欲之,白於帝。帝以皆具靈通,命各以物識其地,得者居之。道人之鶴先飛去,將處於麓,忽聞空中錫聲,鶴驚止他處,而錫遂卓於平麓。二人乃以所記而築室焉。


    先是,郗後病,帝祠鍾山蔣帝,神上忽有雲如傘,後轉劇。帝謂禱而不應,命焚其廟。使至中途,忽風雨大作,振動宮殿,帝懼,祀之乃止。後崩數月後,帝猶追悼。


    一夕,聞外騷宰聲,一大蟒盤旋上殿,昂頭呀口向帝。帝驚避,謂蛇曰:“寢殿嚴密,非爾所處,必其妖孽,欲祟朕耶?”蛇為人語啟曰:“蟒即郗氏也,以生存嫉妒,六宮嬪禦,火熾矢射,損物害人,不敬三室,死以是罪,變形為蟒,無食可實口,無窟可庇身,饑露窘迫,力不自勝,又鱗甲有蟲,唼齧肌膚,痛苦之劇若加錐刀。感帝眷戀之厚,故硯陳醜形,祈作大功德,速以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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