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國為了派遣哪位王子出戰爭論不休,菲諾也再度向洛蘭發出了求娶信函。


    洛蘭國往年的雨水從未像今年這樣的充沛,而雨災過後,又接連幾個城池出現了疫病。


    一時間,天降神罰的謠言流傳於市,人心惶惶。


    頭疼的喬斯不得不將嫁女兒換取資源這件事納入考量。


    菲諾開出的價碼是往後十年的糧食供應,而戴維斯的條件是幾座連帶隱戶的家族莊園。


    戴維斯莊園的糧倉不知存量多少,但能讓大量隱戶變為登記人口無疑是對他這個國王巨大的誘惑。


    就在他心裏的天平傾向戴維斯家族時,一封神秘的匿名信讓他生生叫停了宣布將女兒嫁給戴維斯家族的朝會。


    戴維斯的糧倉同樣出現了黴變,且好幾個莊園裏都傳開了疫病。


    隱戶是堪比奴隸的存在,他們不在國家人口名冊上,避免了稅收和徭役,可也同樣被莊園主奴役且不當人看。


    疫病之後的莊園能餘下幾人?


    喬斯根本沒想過一向狡猾奸詐的戴維斯會好心讓醫者給這些隱戶治病。


    於是洛蘭國迅速答應了菲諾的求娶。


    即便是異端的軍隊幾乎直逼菲諾的封地,以至於菲諾或許在不久的將來就不得不親臨戰場。


    洛蘭國已經等不及了。


    “陛下,這是安格國在趁火打劫。”一個麵紅耳赤的大臣忍不住跳出來,對安格國提出的要求表示不滿,“盧錫安大人正在為控製國內的災疫忙碌,絕對不能讓他去安格國。”


    “唇亡齒寒,路易斯閣下不會連這個道理都不明白吧。那些異端才是最危險的敵人。”麵相儒雅的大臣緩聲反駁,隨即雙手合十緊握掛在前胸的光明神吊墜,“神會讓因疫病痛苦的人們去往極樂世界的。”


    “愛德華閣下可曾思考過,安格國先是求娶艾麗安娜公主殿下,後又要求盧錫安大人帶領光明騎士助戰,洛蘭國一下失去了兩位的庇護,是否會引起平民的恐慌?周圍的幾個大國是否會乘虛而入?琥珀城光明之都的名號怎麽名正言順地保持下去?”


    偌大的王庭上迴響著爭吵不休的聲音,頭頂皇冠的艾麗安娜剛想低頭捂嘴打個哈欠,頭發就被有些重量的皇冠拉扯住,生生地將哈欠堵了迴去。


    她抬起眼皮瞧了眼斜前方王座上的父親,隻見對方眉頭深蹙,正襟危坐,似乎真的在分析大臣們提出的一個個利害關係。


    長期高強度的賜福讓艾麗安娜日日都是一副睡不夠的懶散模樣,明明是該她補覺的時候,卻不得不在這兒穿著最隆重的禮服聽這些無謂的爭論。


    那個叫路易斯的老家夥仿佛忘了戴納的存在。


    沒有盧錫安前,戴納就是公認的聖光大陸最優秀的魔法研學家和魔藥製作者。


    盧錫安和她的作用一樣,隻能做出暫緩病痛的賜福,而無法解決災疫本身。


    之所以用疫病作為阻止盧錫安離開國界的借口,是因為害怕失去這個被他們視為國寶和保護神的光明之子。


    艾麗安娜忽然對盧錫安生出一絲惺惺相惜。


    可這樣的想法剛剛出現就又被艾麗安娜收迴,吵鬧聲在侍者稟報盧錫安求見時戛然而止。


    青年不疾不徐地走進大殿,一個簡單的行禮後說明了來意。


    他將應承安格國的求助,前往安格,卻不會帶上洛蘭的一兵一卒。


    艾麗安娜用手背擋住嘴巴,又打了個秀氣的哈欠。


    人家可和你不一樣呢,艾麗安娜,他可不是一個不能決定自己命運的可憐蟲。


    就在艾麗安娜實在忍不住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起瞌睡時,完全沒能注意到盧錫安時不時瞟向她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


    安格國是聖光大陸上麵積第三大且兵力第一大的國家,因為占據著最好的土地,安格國的人口數量在聖光大陸最多,且兵力最強盛。


    可就是這樣一個國度麵對異端和異教徒組成的軍隊時,屢戰屢敗。


    安格國向聖光大陸上別的國家發出了求助信號,可敵方一個個奇怪且威力強大的武器嚇退了不少小國,就連幾個大國都隻願意派出少量的兵力,甚至產生了趁火打劫的想法。


    陸淵的軍隊雖手持熱武器,卻並沒有急功近利地快速攻城。


    愛人被待價而沽,即將嫁於旁人自然會讓陸淵著急上火,可是比起這個,他有更想做的。


    天氣開始變熱的時候各國的探子紛紛向自己國都傳信,暗月教裏竟然聚集了數量繁多的人類,三個不同種族的教徒竟然可以和睦相處,在攻打下的城池裏互幫互助安居樂業。


    是什麽化解了累積千年的仇恨。


    上位者們想不明白。


    可這是一個簡單的道理。


    饑餓貧困的貧民並沒有多餘的時間仇恨,想著如何填飽肚子,如何用單薄的衣物度過寒冷的冬天,如何修繕漏水的房屋度過雨季,這些已經耗費了他們大量的精力。


    能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是他們夢寐以求的生活,而鄰居是異族?抱歉,這並不重要。


    他們反而感謝著這群所謂的異教徒救人於水火之中,不僅如此,他們的領袖還允許孩子們學習認字,要知道在曾經那可是神職人員和貴族的特權。


    暗月之神的信徒日漸增多,甚至這隻是一個開始,


    陸淵花費了大量精力在收攏人心上,當暗月教的教徒不再躲躲藏藏,當暗月教不再被人仇視唾罵時,他的小太陽也能正大光明地接受別人對她女巫身份的敬仰。


    016一邊看著洛蘭國的王庭一邊看著還在安格地界忙碌的大boss,心裏幹著急。


    這小姐姐都開始試婚紗了,大boss怎麽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宿主大大,艾麗安娜公主的婚紗可真好看,菲諾王子特意送一箱子珍珠去給她縫在婚紗上哦。】


    於是016看見大boss命人繞路打下一座鑽石礦。


    【宿主大大,你怎麽一點兒都不著急?】


    陸淵屏蔽了係統的聲音,埋頭悉心挑揀著一堆鑽石中高純度的裸石。


    他不著急嗎?他能不著急嗎?他急地嘴角都要上火冒泡了。


    可是這不是最好的時機。


    等待,是他現在唯一能做的。


    同樣滿懷期待卻日漸失望地等待著的還有艾麗安娜。


    索蘭發現今年開始,公主殿下仿佛更安靜了。


    一個人的時候她總是喜歡靜靜地坐著發呆,在糧食問題還未解決之前,他能感受到她的憂心忡忡以及身不由己。


    可如今婚期已定,菲諾王子親自押送了一批糧食到琥珀城,貧民們一個麵包分作四天吃的日子已經過去,為何她依舊不曾開心。


    索蘭是艾麗安娜的母親凱莉救下的一個孤兒,從小作為艾麗安娜的侍衛培養長大,他知曉艾麗安娜的所有秘密,知道她從小違心處事,可這也是索蘭第一次感受到她如此憂鬱。


    “殿下,今天梵國送來一頭白獅,國王陛下送到這兒來了,您不去看看嗎?”


    艾麗安娜依舊住在郊外的城堡,而被外派的盧錫安為洛蘭國贏得了各個國家的尊重與討好。


    因為有盧錫安參與的戰役,傷亡總會少許多許多。


    發愣許久的少女終於眨了眨眼睛,毫無興趣地擺擺手,卻沒有發出一句聲音。


    暗月教的軍隊在攻打安格時直逼菲諾的封地,但就在菲諾焦慮不安不得不穿上盔甲迎戰時,對方竟然後撤十裏,放棄了這樣一塊風水寶地,轉而攻擊別的城池。


    旁邊的城池已被攻下,惴惴不安的菲諾用更高的代價換得快速迎娶光明之女艾麗安娜公主的條件。


    從確定婚約到舉行婚禮,隻有短短不到半個月,這絕對是貴族裏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閃婚。


    光明之子可以保命,那麽光明之女同樣可以。


    此時的菲諾已經不在乎王位,他的當務之急是扞衛他手中唯一的封地。


    按理說繁瑣的婚禮程序應該艾麗安娜親自參與其中,可這些都全部被她推脫了,除了不得不親自參與的試婚紗的環節。


    艾麗安娜看向角落裏被十個裁縫加急趕工製作完成的婚紗,層層疊疊地讓當初試穿婚紗的艾麗安娜都忘記了究竟有多少件。


    婚紗是如冬雪般耀眼的白色,最外層的蕾絲上點綴著數萬顆光亮的珍珠,十分美麗,但艾麗安娜隻覺得笨重極了,幾乎要讓她走不動路。


    她忽然起身,左右看了看。


    “殿下,您要找什麽?”


    “我記得起居室有一把剪指甲的小剪刀。”


    索蘭了然,立即從一個小櫃子的抽屜裏拿出剪刀。


    艾麗安娜拿著剪刀徑直走向華麗的婚紗,刀口一張一合,圓潤的珍珠掉在地板上又彈了幾下滾出老遠。


    “殿下!”索蘭驚唿,下意識地想要阻止對方的舉動,但看到對方麵無表情的瞬間又收迴了半伸出的手。


    她並不是任性,也不是在泄憤。


    殿下有殿下的計量。


    索蘭默不作聲地將紛紛在地上滾動的珍珠撿起。


    這些,會讓殿下摔跤的。


    艾麗安娜像是不知疲倦的拆線機器,那綴滿禮服的上萬顆珍珠直到深夜才被她全部拆除。


    她將酸脹到發痛的手伸進滿滿一箱的珍珠裏,捧起一把到半空又傾瀉而下。


    珍珠撞擊發出嘩啦啦的聲響,那是金錢的聲音。


    “拿去換做金幣。”


    為顯重視,這上萬顆珍珠均是特選出來圓潤光亮的,這樣一箱子,值不少錢。


    “是……”索蘭並不意外她的吩咐,可他欲言又止地瞄了瞄穿在人台上最外層被剪得破爛不堪的蕾絲。


    “哦,對了,這個啊……”艾麗安娜瀟灑地伸手一扯,本就脆弱的蕾絲布料發出布料撕扯的聲響,可憐地垂落堆在地上,“這麽多層,少幾層又有什麽關係?”


    少,少幾層?


    索蘭沒眼看地避開眼神,全洛蘭最優秀的十個裁縫耗費全部精力設計出的婚紗竟然就被她這樣改造了,不知道那些熬了好幾個日夜的裁縫知道後會不會氣急攻心。


    天氣已經變熱了,艾麗安娜解開重重疊疊的禮服,簡直要翻起白眼。


    這些家夥是想熱死她嗎?


    這個不要,那個不要 ,這幾件也可以不要。


    哦,最最重要的是哪個放在屁股後的墊子和那個勒地她幾乎喘不過氣的束腰,這些東西簡直是垃圾。


    在艾麗安娜的精簡下,華麗的婚紗隻剩下三層。


    一層最裏側的單衣,一層裙撐,還有一層最外頭的精製華服。


    她覺得完美極了,可在婚禮當天來替她裝扮的女傭在看見那連普通禮服都的不如的婚紗時,簡直要暈厥過去。


    “哦!光明神保佑,為什麽公主殿下的禮服會變成這副模樣!”


    “這一定是哪個懷恨在心的異教徒幹的!”


    “光明之神呐,公主沒有備用的禮服,這可如何是好?”


    女傭們七嘴八舌地討論著,渾然不察那個被迫起床的公主越來越黑的臉。


    “哐當!”是手持鏡被扔在雕花梳妝台上的聲音。


    嘰裏呱啦的聲音戛然而止,女傭們如鵪鶉般地低頭站在艾麗安娜身後。


    “我就是那個異教徒,怎麽?要把我抓起來?”


    女傭們心頭一緊,隻有站在後頭的幾人膽敢訝異又不解地對視一眼。


    “你們是來替我梳妝的就快些,若是要聊天就不如去王庭上聊,我看那些大人每天嘰嘰喳喳和你們像極了。”


    噤若寒蟬的女傭連忙上前,在臉上化妝的,在手上撲粉的,在頭上做裝飾的紛紛開始行動起來。


    沒了複雜的衣裙,艾麗安娜的準備時間顯得充裕了許多,甚至足夠她坐在椅子上補一會兒覺。


    隻是始終被人提醒著注意發型注意妝容的她睡的也一點兒也不踏實。


    “咚!咚!咚……”


    琥珀城中心的大鍾敲響了八下,閉目養神的艾麗安娜睜開雙眸,又黯然垂下。


    她摩挲了一下右手無名指上和頭上的紅寶石首飾並不相配的黃寶石戒指,緩緩起身,將身邊女傭遞給她還帶著露珠的手捧花拿在手心。


    婚禮儀式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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