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的京城空氣中已經有了一絲微涼,但朝堂和民間都熱火朝天,大家的關注點都被工部一個從五品小官的奏折給吸引了。


    大朝會上,太監總管例行問完:有事準奏無事退朝後,趙小山淡定從容的誇步出列,朗聲道:


    “微臣有事上奏,微臣要彈劾禮部尚書王德英私德不正官德不修,其一,王家子弟利用職務之便常侵奪良田,壓良為賤,並將名下大量佃農隱匿戶籍,逃避賦稅以謀取私利。”


    “其二,草菅人命結黨營私,王家在城外五十裏處有一座莊子,王德英之子王思永或虜或騙豢養了很多年輕女子於此處,一番調教後迫使那些女子供上門的官員們肆意玩樂淩虐。


    那些上門者多是朝中官員,這些人手段十分殘忍暴虐,每次聚會必然有女子死亡,那些女子的屍體便被王家直接扔進莊子裏的荷花池底。”


    “第三,王家藐視皇權意圖犯上,自陛下登基以來,王德英常常以陛下恩人自居,常在家中和家下仆人說‘若沒有我王家的鼎力相助,陛下焉能登基?’


    以至於市井都道是王家的相助才讓大景正了朝綱陛下有了皇位,甚至於在那處山莊聚會時,王思永也時常如此和眾賓客炫耀。


    甚至誇下海口稱隻要王德英開口求官,陛下沒有不答應的道理,不然就是忘恩負義鳥盡弓藏,如此罪名陛下必不敢承擔。


    如此作為,樁樁件件都是謀逆大罪,其罪當誅,望陛下聖裁。”


    聽到第一條還算鎮定的朝臣,再到後麵兩條已經一片嘩然。


    而上首的周徹聽到最後已經臉色鐵青手上青筋暴起,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直線,顯然他在狠狠壓抑著自己的暴怒。


    王德英見此頓時冷汗涔涔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臣冤枉,求陛下明鑒,趙員外句句都是信口雌黃冤枉臣。


    這定是前段時間臣的孫子王子仁和他姐夫魏武在國子監發生衝突後,臣的兒媳曾上門找說法,興許是臣的兒媳態度不好,致使趙員外懷恨在心,這才捏造事實編造謊言好伺機報複臣,臣冤枉啊陛下。”


    一旁和王德英交好的一個禦史也急忙上前開口道:


    “陛下,趙員外不過是工部營繕司的員外郎,如何有彈奏他人的權力?趙員外這是僭越,這才是藐視皇權。”


    “正是如此,趙員外因為兩個學子之間一點小事便如此汙蔑朝中重臣,如此胸襟氣度,真是令人發指。”


    趙小山冷眼看著說話的兩人一眼,冷笑道:


    “孫禦史和方禦史無視事實如此幫王大人開脫,難不成兩位就是王家山莊的座上賓?兩位大人去山莊作客看到莊內湖水漣漣,不覺得後背發涼麽?那些枉死的可憐女子說不定現在正看著你呢。”


    孫禦史先是一哆嗦,眼神看了一圈後又強作鎮定橫眉冷對道:“荒謬!趙小山你口說無憑便信口開河,其心可誅。”


    趙小山哼了一聲,繼續道:“是不是信口開河,自有陛下查證之後再下定論,你算什麽東西,也敢定我的罪。”


    方禦史也急了:“陛下,趙小山身為朝廷官員,無憑無據便胡亂汙蔑攀附,其心不正。


    此外趙員外不思在工部多做事,隻因一點小事便對王大人記恨在心,這樣的人還留在朝堂,朝中必亂,還望皇上誅殺此獠,下令趙家直係不許再入朝堂為官。”


    他們幾個你一言我一語,其他官員先是吃了一驚後便開始嗡嗡嗡的小聲討論,有心虛的小聲和周圍官員說:


    “趙家這個泥腿子出身不高膽子不小,竟敢如此隨便攀附,真是閑日子過的太好了。”


    也有人秉著看熱鬧的心理:“哼,這可是早朝,若趙員外沒有真憑實據他敢這麽稟奏?我看啊這事八成是真的。”


    王德英一脈的官員各個雙眼赤紅神情憤怒,卻有鑒於趙小山的攻擊力太強態度太過囂張而沒敢表態,生怕他將炮火轉移到自己身上,隻能對著他幹瞪眼。


    那些心思沉的,眼珠子亂轉,看了看左右,在心中各種權衡利弊。


    整個朝堂,隻有魏大欽程術鑫幾人為趙小山捏了一把汗,他們想不明白,趙小山怎麽敢的,那可是琅琊的百年世家。


    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不論周圍的人說什麽,趙小山隻低頭頂著自己的槐木笏板,腰板挺直,眼神清正,神色無畏。


    盧興心中大動,他既欽佩趙小山勇闖虎山的勇氣,又震驚於趙小山所奏報的內容。


    沒錯,王家,王德英確實常以陛下的大功臣自居,話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們一起共事良久,字裏行間的意思還是聽得出來的。


    他還記得陛下登基後任命王德英為禮部尚書時他那烏黑的臉,估計王德英以為自己怎麽也能得一個戶部尚書或是吏部尚書的職位,沒想到竟隻是個無足輕重的禮部,這讓王德英憤怒了很久,陛下說完好久他才跪下謝恩,可見心中積怨已久。


    他還聽說王德英對其嫡孫女入宮之後隻被封為嬪位也十分不滿,埋怨陛下對他沒有一點對嶽丈的倚重。


    他這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都聽到了這些話,那必然是王德英真的曾經如此抱怨過。


    可見王家是真的膨脹了,膨脹到自視不清,還埋怨起皇帝了。


    而且王家和他們盧家一直都不合,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這些年他專心於專研,麵對咄咄逼人的王家,始終不願起衝突,往往采取息事寧人的態度,惹得家族對他很不滿足,覺得自己軟弱可欺,也讓王家產生了這種錯覺,還以為他是怕了他們王家。


    現在趙小山隻因姐夫被欺負便能鼓足勇氣直麵硬剛,這樣的勇氣,這樣的決斷,無不讓盧興佩服。


    況且,陛下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盧興如何也不能允許王德英繼續挑戰陛下的權威。


    綜合這幾點盧興覺得此時自己必須站出來,站在趙小山一邊,共同對付扳倒王德英,這不僅為了自己,也為了勇敢的趙小山,也為了年輕卻睿智英明的陛下。


    想罷,盧興堅定的向前誇出一步,挺直腰身,手持笏板,大聲道:


    “陛下,既然趙員外如此言之鑿鑿,必然是證據確鑿調查清楚之後才敢如此進言的,幾位大人與其在這裏和趙員外爭吵辯駁,不如問問趙員外到底有沒有證據。”


    周徹坐在上麵看了半天他們的戲,此時的心情已經沒有剛才那般暴怒,聽到盧興的話他狠狠拍了一下扶手:“趙小山,你到底是信口雌黃還是證據確鑿?你可知你要為自己的所有話負責任?”


    皇帝發火,下麵所有的竊竊私語聲全都消失了,每一個人都低垂著頭裝起了鵪鶉。


    趙小山自然無懼,隻見他態度十分淡定的從衣袖裏掏出來幾張紙,高舉過頭頂,道:“臣並沒有信口雌黃,臣有證人,現在證人被我的護衛看著,這是她的證詞,上麵還按有她的手印,還請陛下過目。”


    全場文武百官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手上,而跪在地上的王德英一顆心沉到了穀底。


    他看著大太監下來接過了趙小山手裏的幾張紙,心中充滿了悔意:早知道趙小山這個泥腿子這般難纏,前幾天就不該猶豫心軟,就該直接找人將他做掉,絕了後患,也好過被他咬一口。


    泥腿子,果然都是賤皮子,得理不饒人,就該去死!


    他扭過頭去,看著後麵的趙小山,眼神陰騭冰冷,暗含殺機,其中威脅之意不言自明。


    離趙小山不遠的孫禦史見狀,小聲道:“趙小山,你可想清楚了和王大人為敵的後果,就算你自己不怕,難道你的家人也不怕麽?”


    趙小山似乎被嚇了一哆嗦,高聲道:“陛下,陛下救救微臣,王大人和孫禦史要拿微臣家人的性命要挾臣,臣是家裏唯一出仕的,全族都指著臣出息呢,臣不能死啊,臣還沒為陛下肝腦塗地效忠,如何能死,陛下救命啊……“


    說罷,趙小山跪下,伏地大哭。


    王德英:這,這是哪來的二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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