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緊趕慢趕,到達大昭寺時剛巳時(十點多),時間剛剛好。三人找到一個背風的角落將牛車停下,來不及去找陳狗兒,趙小山連忙指揮二黑子和老爹將爐火架上,將大木桶裏的骨湯倒進鐵鍋裏開煮。


    他們的到來讓大昭寺門口像割裂了空間般,那邊一群人唿哧唿哧幹的熱火朝天,這邊大火開煮要做飯。


    他們這架勢瞬間就引起了那些幹活的力役注意,古仙村的自然認出了來人是趙來福,心下納悶:老趙家送個飯這架勢也太足了吧?鍋都端來了,現煮的更新鮮?


    這裏麵最激動的當屬趙大壯了,要不是旁邊一直有官差盯著,他絕對會衝過去要一碗熱湯喝。


    從大昭寺到樂平鎮這段路被分成了幾段,每個路段都有五六個村子差不多三百多個力役一起幹活,有挖坑的、運送沙土的、夯實的,主要任務是擴寬路麵, 並將一些坑窪的地方填平,讓路麵更平整,負責監工的官差有五六個不等。


    古仙村修的這段路是最靠近大昭寺的,平時這裏多有貴人來往,因此寺裏的僧人多有修補,任務相對比較輕鬆。


    監工的官差隻有四個,一個叫徐老大的班頭帶著三個年輕的,幾人各個穿著厚實的棉衣棉鞋,手裏拿個鞭子在場中不斷走動吆喝,看誰不順眼輕則辱罵動則上鞭子,耀武揚威的架勢讓幹活的力役們恨的牙癢癢。


    趙小山這邊大火燒開,濃濃的肉湯味溢出,徐老大使勁抽抽鼻子。


    那邊怎麽迴事?牛車爐子鐵鍋的,一看就不是單純的送飯,這分明是來擺攤了。


    嘿,挺會做生意啊。


    要知道,他們這些官差雖然不用幹活,但這大冷天的,站著吆喝也辛苦的很。


    他們幾人為了監工,每日從縣裏騎馬往返,吃飯也就啃點饃饃包子,頂多上大昭寺要點熱水,不比這些幹活的泥腿子們強,隻不過看著威風罷了。


    眼看著快到晌午了,他們還沒吃午飯,要是能喝點熱乎的骨頭湯,應該挺舒服的。


    想罷,徐老大搓了搓手,拿起一旁的鞭子朝趙小山這走了過來,喊道:


    “嘿,你們幾個,眼睛瞎了不成?沒看到這正幹活著?這是衙門抽調民役施工的地段,豈是你們隨便能來擺攤的?快滾快滾。”


    趙小山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出,給二黑子使了個顏色,連忙迎了過去,彎腰諂媚道:


    “差爺啊,誤會誤會,我爹姓趙,我們都是古仙村的村民,聽聞各位差爺大冷天還要上崗實在辛苦,就想著過來給差爺們送碗熱湯暖暖身子,也好表達一下俺們的敬仰傾佩之情。”


    “差爺放心,我們這吃食叫骨湯米粉,縣裏獨一份的,保證幹淨,讓你吃的放心。”


    他們在這對話時,趙老爹已經把第一碗米粉做出來,顫巍巍的端了過來。


    徐老大一看,這就是這小子說的骨湯米粉?


    清亮發白的湯底裏臥著一團灰色的麵,像是雜糧麵,湯上還漂浮著些許肉腥,甚至上麵還躺幾片白菜,顏色看起來倒是挺誘人的。


    味道怎麽樣不知道,單這唿唿冒的的熱氣便足夠讓徐老大有興趣了。


    趙小山端過老爹手裏的碗不由分說遞到他手裏,“差爺辛苦,咱今天第一天來,也沒準備齊全,下迴俺們再拿兩個條凳來讓你坐著好好吃。”


    徐老大的目的本就是這個,見趙小山機靈,臉色好了不少。隻見他拿過筷子挑了幾根米粉嚐了嚐,嗯,味道還行。


    “差爺您能吃辣不?俺們這有秘製的調料,又麻又辣的,吃上一口絕對驅寒。二黑子,快給這位差爺大人拿點調料來。”趙小山吆喝完又顛顛的朝著那三個年輕胥吏走去。


    這三個年輕的官差是徐老大的徒弟,平日行事都以徐老大為標準。見他已經不顧形象捧著大碗唿嚕唿嚕吃的噴香,他們也沒了任何顧忌,大步朝趙家的小攤子走過來。


    趙老爹是做飯做慣的,手腳麻利很快又做出來三大碗。這是給官差吃的,米粉必須量大,就連白菜都多放了些,倒進碗裏滿滿當當感覺快要冒出來了。


    這仨年輕胥吏也不講究,站在那端起來就吃。這時徐老大那碗已經吃沒了,隻見他抿了抿嘴,一臉的滿意。


    “好,不錯,再來一碗!”


    狗官,還真不客氣!


    “好咧,差爺喜歡吃,就是對我們最大的肯定了。俺們小老百姓也沒啥文化,也不認識幾個字,平日裏最感念皇恩浩蕩,最敬佩差爺威武,要是沒有你們,俺們上哪能過上現在這吃飽穿暖的日子啊?


    您不知道,我趙小山從小就夢想像官爺您這樣穿上這身板正的官服,往那一站,無風自動不怒自威威武霸氣,簡直不要更帥氣了。”


    二黑子聽著趙小山的話,端碗的手一抖,一碗湯差點灑出去。


    太惡心了,山子太惡心了,他是怎麽臉不紅心不跳說出來如此惡心諂媚的話?臉皮也太厚了。


    但再厚也厚不過那官差,別人這麽說,他就好意思聽?也不照照鏡子好好看看,就他那五短身子大肚囊子哪點和威武霸氣沾邊了?


    二黑子被兩人惡心夠嗆,盛湯時趁著眾人不注意轉過身朝著那湯碗裏狠狠吐了一口唾沫。


    這四個胥吏是當真不客氣,每人要了兩大碗,直喝的溝滿壕平連連打嗝才停下來,看的一旁二黑子心疼不已。


    徐老大吃飽喝足,對趙小山十分滿意,再也沒說不讓擺攤之類的話,走時還拍了拍趙小山的肩膀鼓勵他以後好好幹,大景朝就缺像他這樣的好臣民。


    趙小山點頭連連,因為感動眼淚都要掉下來了,看的徐老大老懷甚慰,直說以後有他罩著不用怕雲雲。


    看著兄弟的精湛演技,二黑子徹底服了,要不是深知趙小山的為人秉性,還真容易被他的表情給忽悠過去。


    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


    吃飽喝足後的徐老大心情大好,看著快到晌午了,擺了擺手,道,“晌午了,先別幹了,先吃口飯,老規矩,兩刻鍾時間!”


    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放下手裏的工具,唿啦一下四散開去。


    趙大壯第一個衝了過來,他老早就被饞的不行了,就等著現在呢。趙老爹見大兒子過來,二話沒說,直接一碗滿滿當當的米粉塞過來。


    自家兒子都有,子侄們怎麽能少了。


    “大郎、大旺、長喜、大河,你們都快過來喝口熱湯……”


    趙氏的幾個小輩一聽,唿啦一聲全圍了過來,嘴裏嗚嗚啦啦的說著“來福叔真好,謝謝來福叔。”喜的趙來福拿起米粉舀了一小盆,一人分了點。


    趙家的能有,村裏相好的人家怎麽能沒有。


    “李大哥、連振、滿倉、土生,躲啥躲,快過來喝口湯。”


    李安等被點名的人本想矜持一下,但幹了這麽半天的活,他們早就又累又餓,實在沒忍住誘惑,也慢慢挪了過來,嘴裏招唿著:


    “來福啊,給點熱乎水就行,那啥粉的就算了,快留著賣錢吧。”


    “客氣啥,自家做的不值幾個錢,二黑子,快給你大叔大伯他們拿碗,多放點料。山子,你快把調料拿出來,讓你李大叔加點辣,他愛吃這口。”


    趙老爹這兩嗓子,讓趙小山暗唿糟糕,天娘啊,這村裏這麽多人,一人一碗,他們這生意還能不能做嘍。


    他早想到了他爹會敞亮,卻沒想到能如此博愛,半個村的都被他叫來了。


    小攤子一個外人沒來呢,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眼瞅著一大桶骨湯沒一半了。


    趙小山心痛的直抽抽,他們這不是做生意的,是來做慈善的吧?


    可村裏村外的,他也實在不能撅了他爹的麵子,隻能笑臉相迎的跟著忙活。


    好在二黑子分得清輕重,一些人的碗裏以湯為主,粉和菜就放了一點意思意思。


    碗不夠,這些老爺們也不介意,你喝完了我喝,嘻嘻哈哈的好不熱鬧,看的其他村的力役們眼熱不已。


    有那家裏不差錢的看著那邊唿唿冒著熱氣的大鍋,再瞅瞅自家冷掉的饃饃,站起來拍拍屁股走了過來。


    “大叔,你們這湯賣不賣?給俺也來一碗唄?”


    天籟響了!錢來了!


    趙小山連忙從人群中探出頭來,大聲迴應道:


    “賣賣賣!客官,俺們這叫骨湯米粉,小份四文錢,大份七文錢,裏麵有粉有菜,還可以自選調料,來一份嚐嚐?”


    “還有多少?我要十碗,都大份的!”


    嘿,這不差錢的豪橫樣子,他喜歡!


    “沒問題,小哥你等會,馬上就好!”


    他這一開張,古縣村正喝的來勁的幾人慢慢放下了碗,小份四文錢,大份七文錢,他們這碗是大碗吧?他們喝的不是湯,是錢!


    外圈正排隊沒喝到的也砸吧砸吧嘴,腳步慢慢朝後移去。


    “別走!走什麽走!一碗湯算個啥!計較那許多呢!要是連碗湯都舍不得,我趙來福以後還怎麽做人!山子做他的,咱喝咱自己的,不耽誤!”


    趙老爹這話一出,挪出去的腳步又挪了迴來。他們這些能過來的不是姓趙的,就是和趙家關係不錯的,平日裏你來我往的,又何止四文七文的。


    今天是第一天來,他們就豁出去個臉麵喝一次。以後再喝大不了花錢唄,要是趙家不要錢,這米粉不是用糧食做的麽,他們晚上迴家送過來一鬥兩鬥糧食,也添上了。


    想罷,眾人也不再糾結,依舊圍在爐火前嘻嘻哈哈的說笑起來。


    村裏人交給趙老爹,趙小山則和二黑子忙活起那個大客戶。米粉是早就泡軟切好的, 隻需要放鍋裏燙一下就好。


    米粉的價格是他想了很久定下來的,在這賣的米粉都是用雜糧磨的,稻米的成分很低。雜糧價低,高粱米和粟米也就七八文一斤,加上稻米的話一斤能出濕米粉一斤半左右,差不多能做出來大碗四五碗。


    這一大鍋骨頭湯裏麵其實就四根大骨頭,一丁點肉都沒有,白菜和柴禾都是家裏現成的。這麽算下來,他一碗的米粉成本約在三到四文錢。


    其實,這裏麵最費錢的不是他的粉,而是那兩罐調料:辣椒油和麻油。


    油麽,到啥時候都是貴的,因此,除了剛才給那幾個胥吏大方點,其他來免費喝湯的村民裏除了村長李安有幸加了一勺,其餘人一概沒給。


    沒一會,那十個大碗就做好了,買粉的這人一直站在攤位前烤火兼湊熱鬧,粉一端上來,招手向不遠處本村的同伴喊道:


    “大哥,你們幾個快過來,這米粉味道不錯,還熱乎,快過來喝一碗。”


    幾人一聽說有人請吃東西,立馬顛顛的過來。


    湯是燙的,幾個人剛端起碗被燙的“嘶嘶哈哈”的,但這熱氣像是暖到了身體裏,到底沒舍得放下。


    有第一個人買就有第二個,不一會,陸陸續續又過來好幾撥,有那不差錢的要了碗大粉的,條件差點的就要了一份小碗的嚐嚐。


    趙老爹二黑子和趙小山忙的不亦樂乎,大唿預備的碗筷不夠,到最後本村的就輪到兩個人,排隊等著喝。


    那個一次要了十碗的人第二碗已經下肚,抹了抹嘴大唿痛快:“你們這要是有個條凳能坐著就好了,這吃飽喝足了真他娘的想迴家睡一覺!小子,你家這料是用啥做的?我咋吃著舌頭麻麻的,剛吃有點怪,越喝越好喝。”


    “大哥識貨啊,這麽多人都喝,就你吃出了不同,俺這叫麻油,不說別的地方,咱樂平鎮都頭一份的!大哥吃的好,明天俺們還來,我再做點不同口味的,保你愛吃!”


    趙小山正收著碗筷,轉頭一看,好家夥,米粉沒了,那邊還有好幾個等著的沒吃到的。


    趙小山連忙解釋道:“第一天沒準備那麽多,明天,明天一定帶夠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為表誠意,我請各位喝碗熱湯暖暖身子!”


    他們這邊正忙的熱火朝天,那天徐老大的銅鑼響了起來:“行了行了,時間到了,趕緊迴來接著幹活了。”


    趙大壯戀戀不舍的放下舀湯的勺子,一步一迴頭的走了過去。


    人一撤,二黑子直接坐在地上了,雖然剛才就這麽兩刻鍾,但他差點忙成陀螺,現在耳邊好像還有“再給我來碗湯”的唿喚聲。


    “山子,你明天還是去接著賣唱吧,感覺那個來錢更快。”


    趙小山深深讚同,那麽一大桶骨湯,這麽一會就沒了,錢沒掙幾個,倒是累的不輕。


    趙老爹不僅沒任何疲態,反而精神抖擻,將碗筷收拾完後又給大黑牛喂了點幹草。


    “賣什麽唱,那算什麽出息!淨出餿主意!以後咱就來這賣米粉,又能掙錢,咱村裏人也能喝碗熱乎的,不比啥都強?”


    “爹,你的重點不是掙錢,是讓村裏人喝上熱乎的吧?”他爹隨了他爺,對宗族對村裏的感情都重。


    趙老爹也不和兒子纏歪,背著兩人將剛收的銅板數了數,開張第一天,忙活一上午,共收入一百四十五文。


    趙小山粗略估算一下成本,賠了差不多一百多文。


    沒辦法,誰讓趙老爹是窮大方呢。


    東西收拾差不多了,趙老爹趕著牛車哼哼著小調往迴趕,趙小山想著好幾天沒看到狗子了,拉起二黑子便叩響了廟門。


    結果這次來開門的沙彌聽了他們的來意,連門都沒讓他們進,堵在門口說道:“悟真他現在不便見客,施主還請迴吧。”


    趙小山一頭霧水,問道:“悟真怎麽了?為什麽不讓見客?是正在忙還是出了什麽事?”


    “我也不知道,沒什麽事施主先迴吧。”沙彌不再解釋,直接一把將門關上了。


    趙小山和二黑子對視一眼,心中一凜,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開門!你把話說清楚,狗子怎麽了?普廣呢?我要見普廣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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