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趙家人兵分幾路。


    趙大壯領著媳婦兒妹妹在家做豆皮,趙老娘帶著任務去了村長家,二黑子則被委派到大昭寺送貨(跑一次十五文錢的配送費,算是趙小山照顧兄弟了)。


    趙老爹負責去鎮裏送豆皮,趙小山隨同,他打算去米鋪問問大豆價,兼去致知書坊催問話本尾款。


    馬上就要秋收了,米鋪的豆價沒漲沒降,和之前持平。那米鋪的掌櫃看趙小山誠心實意要買,那架勢還是單大買賣,悄咪咪的承諾會量大從優。


    一次買二百斤以上,每斤便宜一文錢。一次買五百斤以上,每斤便宜兩文錢。


    新糧馬上就下來了,去年的陳豆也該處理處理。


    趙小山想了想,決定先買二百斤,他家有牛車,隨時需要隨時過來。


    豆子有錢就能解決,倒是致知書坊那碰了壁。趙小山壓根沒見到楊乙,聽說他去縣裏了。


    從最後一個故事講完到現在過了二十多天了,趙小山之前就來問過一次,被楊乙以故事還沒刊印為由給擋了迴去。這次直接神龍首尾都不見了。


    這他娘的!想賴賬?


    楊家雖說是商人,但都念過書,怎麽連最起碼的誠信都沒有,仁義道德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想不想繼續混了?


    這玩意兒,又不是一錘子買賣,怎麽就知道他沒故事了?!簡直豈有此理!


    程理看趙小山臉色發黑,也頗為不好意思。


    這致知書坊的生意是他介紹的,他作為中間人兼擔保人,難辭其咎。


    “趙老弟,我最近還在書坊抄書,楊乙說你講的這些故事有的地方不詳細,他要去密水找人潤色一下,去了好幾天了,確實沒刊印,要不你再等等?”


    見這理由還是沒法說服趙小山,程理又趕緊加了一句:“你們有合同在,到哪都有理的!”


    趙小山情知這事不能怪程理,仍氣憤難消,但現在他連人都見不到,隻能悻悻的迴了家。


    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等十天之後他再來一次,再不給錢,小心把你書坊砸了!


    下午的時候,父子倆驅牛迴家,板車上裝了兩袋豆子,外加一位幫忙擺放石磨的風水大師。


    鎮裏的石匠那就有現成的石磨,這玩意兒就是塊大石頭,隻不過雕琢的費功夫罷了,一整個石磨花了一兩銀子。


    石磨主糧食,代表著一家的財運,擺放的位置十分重要。


    這在村裏是件大事,不亞於起新房,因此必須由風水大師親自掌眼,拿定具體位置。


    等趙老爹趕著牛車迴村,招來宗親過來搬石磨時,整個趙氏宗族乃至古仙村都轟動了。


    看熱鬧的人把老趙家裏一層外一層的圍住,三三兩兩聚在一起八卦起來。


    看著趙家的漢子們唿哈唿哈的抬著石磨跟在那風水大師後麵滿院子亂走,有為趙家開心的,也有眼紅泛酸的。


    “真沒看出來,這才多少天啊,老趙家這就起家了?賣豆腐能這麽掙錢麽?”


    “你懂啥,我聽二黑子娘說,他家豆皮不僅送鎮裏,就連大昭寺和縣裏的酒樓都收。你猜為啥人家裝石磨,還不是因為成規模了。”


    “啊?整個鎮裏都吃他們家的豆子?怪不得呢,埃,聽說他家嬌娘最近有信了?也是,耽誤了這麽久,還不是要倒搭錢才能嫁出去!”


    此婦人的話不可謂不惡毒,且說話的聲音不小,引得周邊幾個婦人不自覺後退幾步,離她遠了遠。


    這莫不是個傻子吧?老趙家有錢了又不礙她事,不說緊著巴結,怎麽嘴裏還噴上糞了?


    沒看二黑子和趙小山要好,也能撈到湯喝?!


    嬌娘沒指望了,那個能掙錢的山子不還沒著落麽?她們幾家可都是有適齡的閨女的。


    趙小山完全不知道自己也有被惦記的一天,他年齡小,抬石磨這事跟他無關,隻需要站在旁邊看熱鬧就行。


    家裏院子小,為了給石磨空地方,他娘做主把雞鴨都挪到了後院。要不是大黑牛實在重要,也是要被挪走的。


    那正在做法的風水師姓孟,是鎮裏無量道觀的外門弟子,人送孟大師,家就在鎮裏,平時接一些看風水算吉兇問卜卦的活計,在整個樂平鎮端的是個名人。


    隻見孟大師身著黃褂,頭戴高帽,圍著磨盤手指翻飛,嘴裏嘟嘟囔囔說個不停,看樣子神神秘秘的。


    給旁邊的趙小山看的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外門弟子都像有兩把刷子似的,過段時間怎麽也要去無量道觀拜訪一翻。


    沒一會,隻見那孟大師腳步一停,眼睛放光,食指和中指並攏在一起呈劍型,對著前院東北方向一指,嘴裏爆喝一聲,道:“藏風聚氣,得陽而上,就是這裏!”


    幾個趙家的男人聽罷,連忙抬著石磨朝著孟大師說的“風水寶地”走去,“嘭”的一聲,石磨落下,大功告成!


    “嗚嗚嗚~”


    為了應景,趙小山重操老本行,拿起他的小竹笛,就地吹起來一段。


    這次他吹的是“好運來”,這曲子難度不大,曲風還歡快。配上小竹笛特有的清脆聲,氣氛一下拉滿,周圍看熱鬧的人群自然而然的開始拍手叫好:


    “好,趙九叔家算是發達了!恭喜九叔啊!”


    “看山子機靈的,以前咋沒看出來,這又會吹曲又會掙錢的,翻過年就十五了吧?”


    “哎呦,你打聽人家山子年歲幹啥?想給你家大妮子留著?可這年齡差距也太大了吧,你家妮子不是翻過年才十歲?”


    “十歲咋啦?也就差五歲唄!五歲不算差!男人大點才知道心疼人呢。”


    哎呦,這幫生猛的老娘們,這大庭廣眾之下朗朗乾坤之中的,咱能不能收斂點。


    如此敏感的話題,竟這麽大張旗鼓的拿出來說事,羞不羞人!


    那啥,說話的這個大嬸是李老五家的?他家大妮長啥樣來著,哪天拿捆豆幹拜訪拜訪去,嘿嘿嘿~


    石磨成功落成,劉氏大鬆口氣,心下歡喜不已。


    看著累的唿哧帶喘的族親,劉氏大手一揮,招唿兒媳和閨女,直接殺了家裏一隻正下蛋的母雞。


    把前段時間做好的臘肉拿出來一條,泡上一盆蘑菇,豆幹豆皮都擺上。


    請來了族長和幫忙的族親,好好整治了兩桌飯菜。


    趙老爺子這個樂啊,他們家多少年沒這麽熱鬧過了?這嘈吵嚷嚷的,看著像過年似的。


    趁著高興,趙老爺子把小孫子前幾天偷偷買給他的一壇子酒也端了出來。


    人多酒少,但勝在熱鬧。


    今天他們趙氏在村裏大大出了迴風頭,族長趙來慶隻喝了半碗酒就像醉了似的,臉色泛紅舌頭發硬:


    “咱趙家多久沒這麽熱鬧了,這可真是可喜可賀的大事啊,你們沒看老李頭和老曹頭那臉色呢,鼻子都快歪了!哈哈哈~”


    他這一笑,旁邊的爺們也都跟著一起胸腔震顫。趙小山麵前的桌子都晃動了。


    趙老爹酒不醉人人自醉,老臉通紅,聽著族親的大笑,也跟著嗬嗬傻樂。


    “九叔啊,我聽說你家鐵牛要送上學了?上學好啊,鐵牛好好念書,考出個功名,光宗耀祖!也好好煞煞李老三的銳氣!他憑啥天天趾高氣昂的,不就是有個會讀書的好兒子麽!”


    “光宗耀祖啊,我爹要是能看到咱們趙家人丁興旺越過越好,那該多高興啊。


    可我這做兒子的沒出息啊,遷來這麽多年了,連個祠堂都沒蓋起來,家裏祖宗的牌位隻能放在家裏那小廂房裏,一天天的連個日頭都照不著呢。我不孝啊,沒能耐啊……”


    話說到這份上,就算是傻子都聽出來啥意思了。


    趙老爹沒反應過來,仍一臉熏紅的眯眼傻笑,倒是趙老爺子默默放下筷子,一臉疑惑的問道:


    “大侄啊,那你啥意思啊?”


    趙來慶的口氣一分真九分假,搖頭晃腦道:“九叔啊,侄子有啥意思啊,就是覺得自己作為族長實在沒能耐,連個祠堂都起不來。


    唉,還真不如把這族長的位置讓給來福得了。要是來福當了族長,咋也能給咱族裏起個祠堂不是?肯定比我強啊。”


    他這話一出,整個飯桌都安靜了。趙來喜和趙來振幾兄弟紛紛放下碗筷,怔怔的看著趙來慶。


    怪不得族長今天把大家夥都招唿過來幫著九叔家抬磨呢,原來在這等著呢。


    大哥這心眼子也太多了!今天這場合提出來要求,是讓九叔沒法拒絕啊。


    幾個人心裏犯嘀咕,嘴上啥都沒說。


    要他們說,大哥說的沒毛病,九叔家眼看著起家了,這又是盤磨,又是要送孩子上學的,拿出來一兩二兩的幫著族裏蓋個祠堂,不是應該麽?


    桌上的雞肉還在冒著熱氣,大家卻沒再動筷,隻偷偷覷著眼睛看趙九明,等他答複。


    這時,後知後覺的趙老爹和趙大壯才終於意識到不對,撐著迷茫的眼睛左瞅右看。


    趙老爺子習慣性的從身側拿出煙槍,想點上又放下了。隻見他半闔著眼睛,嘴巴微抿,臉上的皺紋都像是擰在了一起,也不說同意也沒說反對。


    趙來慶見自己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九叔一家還裝傻充愣的沒接話茬,急的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截了當道:


    “九叔,我也不是為了我自己,咱祖宗牌位委委屈屈的,也影響咱全族運勢不是?本來鐵牛能考上狀元的,受了影響就隻能考個秀才了,你說虧不虧?


    咱祠堂也不用多大,能放下牌位的屋子就行,蓋房子的人工族裏各家輪著來,九叔給買點磚瓦石頭就行。”


    劉氏站在灶房收拾,早聽到院裏的機鋒,氣的胸口起伏,當下就要站起來大罵一通,卻被身旁小劉氏死死拉住了。


    不管內裏如何,這種場合哪有女人家說話的份。


    趙小山是個小輩,被分在了另外一張桌子,看著這場鬧劇,心裏直膩歪。


    真是窮在鬧市無人問,富在深山有遠親。


    他娘前段時間把三旺子家打砸的時候,族長可不是這態度,那不耐煩的嘴臉現在他還記得呢。


    現在看他家發達了,竟要他家出錢蓋祠堂?


    他們自己還住的破破爛爛呢,怎麽可能有多餘的錢拿出去蓋祠堂!


    “爹,我剛聽李五嬸子說相中我了,要把他家大妮嫁給我呢,你說我要娶親的話往哪住?咱家沒地方住那我給她當上門女婿去……”


    “山子你閉嘴!”


    趙老爺子一聲爆喝,打斷了趙小山的發揮。


    趙小山從沒見他爺如此疾言厲色過,還真被嚇的一個哆嗦,微微縮了縮脖子。


    算了,意思我表達到位了,有點臉的都知道啥意思了。


    然而趙小山明顯低估了趙來慶的厚臉皮,隻見他不緊不慢的接著又道:“九叔息怒,山子小孩子家家的,說著玩呢。”


    唉我去?我用的著你在這給我打圓場?趙小山整個都無語了!


    他想站起來理論理論,卻被趙大壯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隻見趙大壯對他瘋狂眨眼,暗示的不要太明顯。趙小山不能發揮,憋的抓心撓肝。


    “大侄,祠堂的事咱明兒再說,這雞肉都快涼了,快吃吧。”


    趙來慶被趙老爺子這不上不下的態度弄的摸不到頭腦,也知道過猶不及,到底沒再說什麽,裝著醉酒的樣子又招唿著大夥吃喝不提。


    等太陽全落下去,趙老爹嗬嗬的送走最後兩人,趙家的院子總算是清淨了。


    院裏沒有外人了,劉氏再也按捺不住,顧不得收拾碗筷,急忙奔過來問道:“爹,大哥說起祠堂,你到底啥意思?”


    和公爹一起住了這麽多年,公爹對宗族的情感她太了解了。


    那是寧可自家餓著,也要把僅剩的饃饃拿去擺貢的。


    剛才公爹嘴上雖沒明說,可她隱隱覺得不安。


    果然,趙老爺子毫無醉態,神色清明的撚起一小撮煙放進煙袋裏,送進嘴邊緩緩吸上一口,道:


    “大壯娘,咱家我說的算還是你說的算?”


    劉氏心裏咯噔一下,已經知曉了答案,隻是到底不甘,嘴裏囁嚅道:“爹,嬌娘和山子都大了,咱自家的房子還……”


    “要是還我說的算,你就別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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