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最後拿出來的這對鐲子分量還是挺足的,可饒是如此,這個形勢下,銀鐲子死當也隻將將當了四兩銀子。家裏所有人能拿出來的都拿出來了,陳月不僅把陳老爺子給的壓箱底的銀錢拿出來了還迴去跟陳家借了二兩銀子,饒是如此加上需要打點的銀子,也還差二三兩。


    王蓉想過去劉家求助,可劉家這會兒比王家還亂。王家隻需要出一丁,劉家卻需要出兩丁,也就是說想要保住家裏人就得至少拿出二十兩銀子。這麽大一筆錢,劉家一下子哪裏拿得出來?更何況,劉鐵這會兒根本不在家中。之前劉氏十幾個族中男丁說是要去鎮上找活,後來正趕上軍中在鎮上雇傭壯丁幫著運輸糧草,給的傭金頗高,劉鐵十幾個人除了個別實在身體吃不消的,都報名了,這會兒都不知道在哪兒呢。


    眼看著名單就要報上去了,王蓉迫於無奈隻得找上了鎮上繡坊的老板娘。


    「妹妹,按說咱們也合作這麽多次,你難得開這個口,姐姐我理應二話不說應下來才是,隻姐姐……實話也跟妹妹說吧,現在我們這些商戶日子也不好過,僅這一個月官府就加征了三四項官稅,姐姐手裏原先留的流轉銀子幾乎都填進去了。馬上大戰在即,據說州府還有意讓我們這些商戶再捐錢捐糧,姐姐也是手頭緊……」


    「妹妹剛好又尋思了十幾種新鮮花樣,不若姐姐看看用不用得上?」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王蓉很清楚自己之前跟繡坊老板娘隻是合作關係,互利互惠罷了,要說有多少交情還真沒有。現下求上門,肯定得讓人看到價值才行,所以在來之前,王蓉連夜熬紅了眼睛畫了十幾張花樣。


    一聽又有新鮮花樣,老板娘笑容立馬不一樣了,「哎呀,還是妹妹懂姐姐,姐姐我啊,就這點愛好,妹妹的花樣,我可是實在喜歡的緊呢。」


    是喜歡它能夠給你帶來的利益吧?王蓉心下腹誹,麵上卻依然笑盈盈的,取出花樣後,還很細致的給對方講解出處、用意、花樣說道,足足講解了大半個時辰講的口幹舌燥,才讓對方鬆了口。


    拿到借來的五兩銀子,王蓉第一時間先跟王老爺子、王大富一起去了裏正家裏。


    彼時,劉鐵爹娘老劉頭、金氏並劉氏本家的幾家正在裏正家裏跟裏正商量贖買兵丁名額的事。


    劉家因著允許兒子兒媳們自己存錢,又剛蓋了房子,公中根本沒錢,二十兩銀子,隻能兄弟幾個出,可是劉家老大、老二、老三雖然也有一些積攢,卻也不過幾兩銀子,哪裏夠?而且這各家出多少也是個問題。為了以示公平,老兩口隻能規定五個兒子每人出四兩。老大最為年長,自打成親也存了有十年錢了,四兩銀子倒也能拿得出來;老二差一些但湊一湊也差不多;老三就不行了,老三成親兩年多,卻一直沒能有孩子,這兩年兩口子光看大夫、拜菩薩、抓藥就沒少燒錢,根本沒什麽積蓄;老四劉鐵倒是手裏有點錢,可他不在家;老五出了正月才剛剛去鎮上客棧做小二賺錢……


    這樣一來就有十幾兩的缺口,為此,金氏頭發都快愁白了,最後還是老大劉金不顧他媳婦反對將他們小家剩餘的幾兩碎銀子、銅板都拿出來,老五從客棧掌櫃那預支了兩年的工錢,家裏又賣了一畝地才把二十兩湊齊,但打點銀子卻是怎麽也拿不出來了。


    「仲哥,我們家的情況,您也是知道的,能湊夠這二十兩已經是要了家裏老命了,老大媳婦都帶著兩個孩子迴娘家去了,老五差點賣身給人客棧裏,家裏地也賣了一畝,再多的那是真的拿不出來了」


    「是啊,叔,家裏真的是要活不下去了,能借的都借了,就差賣兒賣女了,您可不能看著家裏兒郎去送死啊」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訴說著家裏的不容易,有些人說著說著,當場就嚎上了,聽得人好不傷心。


    裏正也姓劉,也是劉氏族人,說起來,大多都還是沒出五服的正經親戚,他能怎麽辦?「可這打點差爺的銀子是必須的啊?」沒有這些銀子,名額從哪兒來?人家憑什麽給你們村這個便利?「不然這樣,大家都湊一湊,過來的兩個差爺,沒人額外的十兩銀子肯定是要的,不能再少了。」再少事兒就沒法辦了。


    「這……」金氏等人一時遲疑不決,就在這樣的情況下,王蓉跟王老爺子、王大富到了裏正家。


    最後,還是族長跟幾位族老、裏正一起商量了一個還算公平的辦法:所有贖買的人家平攤這二十兩銀子,徹底解決了此事。雖然還是有人不服,卻被幾人聯手壓了下去。


    又兩日,兩個官差到村裏來帶走了贖買的贖金,以及實在交不起銀錢不得不被家中送出去冒死的壯丁。


    「爹……」


    「大哥……」


    「二叔……」


    壯丁被帶走,親人怕是最後一次見麵,哭著送出好幾裏地,最後還是官差嗬斥,才不得不迴轉。


    這一天,王蓉耳聞著村裏的哭聲沒敢出門,躲在家裏做了整整一天的繡活。


    二嬸張氏受到刺激,失聲尖叫,幾欲瘋狂,不時打砸東西,王大貴、王大富、劉氏三個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人製住。


    王婷嚇得哭了大半天。


    時光匆匆,很快時間就到了八月末,眼瞅著到了秋收,距離王蓉跟劉鐵的婚期也越來越近。


    這段時間,劉鐵隻托人送了兩次口信迴來,人一直沒迴來。甚至有人猜測那十幾個少年子弟是不是在外麵遇到了不測。


    劉氏跟王大富也是每日憂心忡忡,生怕自家閨女真的做了望門寡。


    王蓉心裏也擔心,可擔心並不能解決問題,劉鐵現在不知道在哪兒,就算是對方有危險,她也無能為力,所以她不願多想,隻每日正常做繡活,偶爾去山上轉轉看看能不能抓點獵物改善改善家裏的生活,並緊趕著在八月底總算將借鎮上繡坊老板娘的五兩銀子還清了。


    倒是有一次在山腳偶遇看書倦了出門散心的陳軒,對方安慰了她幾句,「現在北地雖然局勢緊張,並小有摩擦,但並未真正見刀兵,更何況四弟他隻是去做運糧的民夫,累一些無法避免,應該沒什麽危險。」


    王蓉笑著道謝,感謝對方的安慰,不過她真的挺好奇對方是怎麽知道外麵局勢的?這個時代沒有手機、電腦,消息傳播不是一般的慢,陳軒身在鄉野,竟然能知道外麵局勢,當真很不容易。又想到近來鎮上那個叫劉通的常常過來尋陳軒說話,還又送這個又送那個的,不知道怎麽的,王蓉就想到了三國時候的諸葛亮。莫非這個未來姐夫,大嫂的哥哥還真是大才?


    陳家是讀書人家錯不了,但詳細的,王蓉並不是太清楚,隻模糊聽嫂子陳月說過,他們家是什麽陳氏旁支,好像嫡支很厲害的樣子。其他的還真不太清楚,若非逃難的路上,講究不起來,跟陳軒相處過一些日子,知道陳軒這個人確實極有主見,見識、眼光都不同但確確實實是個古人,王蓉都要懷疑陳軒是不是重生穿越能夠未仆先了。


    九月,正是秋收忙碌時節,若是以往必然熱火朝天,一片歡樂,然今年因著兵役及包括劉鐵在內的十幾個少年小夥子出外做工到現在沒迴來,村裏氣氛怎麽都顯得有些壓抑。


    待到九月中,匈奴南下寇邊劫掠被朝廷大軍圍堵並與朝廷大軍在北邊交戰的消息傳來,村裏更是人心惶惶,出外除了幹活交談的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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