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的水墨畫是沒有顔色的,隻有黑灰白,雖說經過筆法渲染,意境深遠,但是添上這些自然顏料,像由遠及近的黛山,由春到夏的綠葉,由深至淺的湖色,漂洗嫵媚的胭脂,跳躍的藤黃,清冷的花青……它們呈色持久鮮豔,較之水墨畫,彩墨畫在色彩上豐滿、明快又鮮亮,而且,這些顏料可保千年不會褪色,是現代手段生產出來的顏料無法代替的。


    即使是不會畫畫的日暖,也被這些顏色魅惑,看得目不轉睛,恨不得各裝一個小瓶子迴去珍藏。


    樂不染一樣樣敲碎、磨粉、細篩、漂清、衝洗、靜置、分離、烘幹,才能形成第一道顏色,這樣周而複始,才能得到由深至淺分離出來的四道顏色。


    做顏料既花心思又費力氣,樂不染卻渾然不覺得累,沉靜如歲月,這一埋首便是四個時辰過去。


    縣城因為靠著北邊,冬天來得早,沒兩日便下起雪來,恍如鹽粒子的雪紛紛揚揚,從下午開始,一直到第二天都不見停。


    因為臘月不娶,正月不嫁的習俗,她和連彼岸的好日子隻能挑在仲春二月,連彼岸覺得時間太久,可眼下都十一月了,他也無能為力。


    連彼岸沒奈何,且淞州府的災情也不能等,他離去的那個夜晚,在樂不染的案桌上放了一朵盛開的芍藥,樂不染追了出去,卻已經見不到他的人影。


    臘月這天,樂不染收到連彼岸寄來的信,信封上用遒逸婉麗的館閣體寫著她的名字,拆開信封,紙上隻有一行字——


    一日不見,如三月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從一日不見如隔三月,到三秋,再到三歲,期盼與她見麵的焦急心情,可以想見思念的煎熬。


    他的字筋力有度,氣派雍容,又帶著股金鉤鐵劃撲眼而來,看起來非常的舒服,樂不染把信看了又看,貼著胸口,彷佛感受文字間的溫度和他的思念之情。


    空氣靜默的沒有一絲聲音,在這安靜到極致的寂然裏,樂不染彷佛聽到了一點什麽聲響。


    撲通、撲通。


    那不是她的心跳聲,是連彼岸的。


    他思念的心聲。


    她用銀簪挑了燈芯,攤開筆墨宣紙,開始寫迴信。


    待寫了一張紙,總覺得不滿意,他應該不會喜歡自己寫在信紙上的日常吧,皺著眉把紙揉成團,扔到一邊。


    一封信,她翻來覆去的寫了小半個時辰,又扔了,最後,她拿來宣紙畫筆和顏料畫了一小長幅條的山禽臘梅圖,落款是一首五言絕句——


    山禽矜逸態,梅粉弄輕柔,已有丹青約,千秋指白頭。


    終於覺得可以,待墨汁幹透,封了信,讓日暖幫她寄出去。


    都說瑞雪慶豐年,一場大雪下到年關。


    下雪的天氣雖然惡劣,卻不冷,真正冷的是雪融的時候,人隻要隨便往外麵一站,不出片刻,就冷得連骨縫裏都冒寒氣。


    對樂不染來說,這一年是豐收年,光是糧食的收益就超過萬兩,果子的收益也有千兩之多,至於馬鈴薯和玉米她沒想要賣,讓人悉數收進地窖作為種子,來年便可以開始大肆的種植,那時的收成會更多,銀子也會滾滾而來。


    另外,她送了兩幅彩墨畫到如海居,老板還沒攤開之前直嘀咕她不夠意思,都多久了才送來兩幅丹青,之前的兩幅小畫生吃都不夠等等等等等。


    等畫作攤開後,他直接攔著樂不染不讓走了,「這樣的芙蓉錦雞圖老夫從來沒見過,錦雞毛色鮮亮,眼神睨人,還有這幅筆畫,這色彩……好姑奶奶,求求您可否讓我見放翁老人家一麵,目睹他老人家的風采?」


    樂不染被纏得無法,隻好答應再給兩幅書法和條畫,老板才放她走人。


    她不知道,如今縣裏那些個達官雅士和文人書生對這不知來曆,技藝極精,卻畫作很少,少到一出現便引人爭購的畫師有多火爆和追捧。


    更別提她引領先驅的彩墨畫為委靡的畫壇注入一股清新的氣息,締造了嶄新的風格,在畫壇留下重墨濃彩的一筆。這是後話了。


    現在老板擔心的是,等他推出這兩幅叫彩墨畫的畫作……如海居的大門不知道會不會被擠破?


    樂不染很快樂的捧著幾乎是钜款的銀子,準備迴家過年了。


    十一月中旬,她便往柴家送了年禮,衣料、布疋、藥材、還有一整條的大火腿,一扇緒肉,莊子裏的莊頭還有佃農們也收到了五斤的白米,三斤肉、雞鴨各一隻,活魚一條,雞蛋十個,還有一疋上好的布料。


    已經開始放年假的樂淺曇不用去上學,樂不染便帶著他這小勞力去了東市,買了不少年貨,還專挑他愛吃的東西買,一點也不手軟。


    「先生說我今年不錯,明年就可以參加童試,我想去試試。」他臉上有著初生之犢不畏虎的氣魄。


    「你可以的,你是家裏唯一的男孩子,咱們家的頂梁柱,以後你就要立起來,努力過了童試,比什麽都強。」


    「我會記住姊姊的教導。」他一定要好好的努力學習,才不會辜負家人對他的期望。


    小除夕這天,樂不染又提前發放了年終的賞錢,對日暖還特意賞了她一根玉簪子和兩身新衣裳,讓她迴去和家人團聚,一起守歲過年。


    日暖收下東西,給樂不染磕了頭,卻道:「小姐身邊就日暖一個人侍候,奴婢要是迴去,小姐怎麽辦?」


    樂不染笑得暖心,她的付出這丫頭都看在眼底,記在心底。「讓你迴去,一來是讓你迴去和大家吃團圓飯,二來,是讓你問問你大哥和妹妹年後願不願意一起陪我到京城,要是他們同意,開工日就一起過來。」


    日暖不敢置信的問道:「小姐的意思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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