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身令人不敢櫻其鋒的氣場,隻有在看見樂不染的時候略微收斂了些,可再仔細看見她蒼白的小臉,那點柔軟瞬間消失得一幹二淨。


    「她不嫁任何人。」他吐出六個字,像鐵錨,震得所有人啞口無言。


    他太過出類拔萃的長相令人矚目,雖然在場的隻有年輕的丫頭,連程氏也是目不轉睛,悄悄紅了腮。


    當初他和元嬰來避雨,抵不過樂啟開熱忱的挽留便留宿了一夜,卻沒想到一整晚的敲門聲竟沒斷過,借故送茶點、宵夜,百般借口就是要進他們房間的女子絡繹不絕,更令人厭惡的是,那樂啟開竟也送了兩個美婢說是要侍候他們,他不勝其擾,拂袖而去。


    一個府邸的姑娘教養如何,從這點小事就能看出來,這個表麵看似富貴的家,在連彼岸眼中,並不是那麽正派的人家。


    樂不染瞠大眼,琢磨著是不要捏一下自己的大腿,這男人不是迴京去了?他怎麽會在這裏?


    連彼岸逕自來到樂不染麵前,舉起手裏垂下的花束。「我來了。」


    眼前的少女皮膚白皙,彷佛一塊溫潤的羊脂玉,眉如遠山,目似桃花,笑起來時彎彎如新月一般,眼波若含著水霧煙波,嫻靜優雅的宛如三月春暖。


    樂不染看見舉到她麵前的捧花,還是碗口大的芍藥,有粉有白有金有紅,綴著淡紫的勿忘草,仍是用粉色緞帶係上蝴蝶結。


    樂不染啼笑皆非,這男人不能換點別的花?隨便什麽都好。


    「不喜歡?」他問。


    「下次可以換點別的,不必那麽大一束,一朵也行。」她要是不說,他可能會一直一樣的送下去,幸好他們不可能天天見麵,否則她的屋子不早花滿為患了才怪。


    他想了下。「好,但你還是喜歡是吧?」


    她頷首。「你怎麽來了?」


    「皇上讓我出來辦差,」其實是他自己請旨出來,「順路就來到這了。」


    順路?候在門處和日暖大眼瞪小眼的康泰幾乎要翻白眼了,淞州府水患告急,主子奉聖命為南巡巡撫,一北一南,哪裏順了?


    雖然說委由地方官吏負責的糧食和賑銀都已經發下去,但是說真的,能到災民手裏不知還能剩下多少,皇上便責成連彼岸去主持賑災事宜,便是怕當地的官僚層層剝削下來,真正的災民一無所得,順便將所遇、所見的貪官汙吏抓出來,以儆效尤。


    樂不染腦筋一轉便知道這男人所謂的順路,是已經去過雁子胡同那邊,知道她迴了樂府,這又過來的吧?一屋子的人看見樂不染和這男人居然看似熱絡,他那人畜退散的龐大氣場一來到樂不染麵前,居然褪得一幹二淨,眾人心裏都詫異不已。


    要是任他們這麽旁若無人的聊下去,他們算什麽?擺設嗎?實在是太目中無人了!


    樂老太太輕咳了聲,極力掩蓋心裏的吃驚,心裏七上八下的亂轉了數十個念頭,「少君和我家染姐兒竟是熟識?」


    她是知道連彼岸身分的,當日來避雨借宿,她便鼓動大兒子去套話,連彼岸是個嘴巴嚴實如珠蚌的人,十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可元嬰就是個嘮叨貨,隻要投他所好,打開話匣子,什麽忌諱都不存在。


    大東立朝,家族經過百年還依舊興盛的,隻有隴西李氏,太原王氏,琅琊胡氏和清河崔氏了。


    然而,相較這四家,還有個連家曆經四朝而不倒,名望地位乃至底蘊,猶在他們之上,連家最出名的有二,一是一門三帝師,另一是治國之士輩出。


    第一代大東開朝帝王便師從連家高祖,深受帝王賞識與重用,連彼岸的祖父連東天更是先帝還在潛邸時的太子太傅兼文華殿大學士,又兼吏兵二部尚書,而現任的連家家主,眼下剛過不惑年紀,卻已經官居戶部尚書,可惜的是家族後輩隻有嫡子連彼岸最為突出,十歲以神童之姿中秀才,十二歲高中解元,就在滿京城以為他有可能摘下三元及第殊榮,成為科舉史上少數的絕無僅有時,他卻放棄了殿試,不再往仕途上更進一步。


    新帝登基後,身為太子伴讀的他被視為太淵帝的左臂右膀,雖然隻掛名一個從三品散階中議大夫的閑職,但是卻能不經召喚麵見聖上,朝臣議事他也能旁聽左右,聖眷隆重。


    若非他推辭不受,品階絕非如此而已。


    樂家想巴結他都來不及了,家裏要是隨便一個姑娘能攀上這棵大樹,那榮華富貴指日可待,誰知道他油鹽不進,不告而別也就算了,還留下百兩紋銀當作宿資,擺明了隻把樂府當成客棧,不想與之有任何幹係。


    這迴為什麽不請自來?


    連彼岸全然不理會樂老太太的弦外之音,說話仍舊簡潔,「她,我的。」


    樂老太太還在思考他這句話,程氏卻忍不住了。「她嫁不嫁可不是少君您說了算的。」


    一個上有祖父母,下有爹娘的,甚至還有她這大伯母在的人,哪輪得到別人置喙。


    她心裏也有一肚子盤算,這位連少君出身不凡,哪裏能讓樂不染這小賤人占了便宜,隻有她的女兒才配得上這樣頂尖的人家。


    「我的。」連彼岸才不管她說什麽,仍是這兩個字。


    「男未婚,女未嫁,她怎麽就成了你的,除非——」程氏拉長了聲音,表情是曖昧不明的若有所指。「你們在外頭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私情了?」


    程氏笑得掩嘴,這與人私通可不是什麽好名聲。


    連彼岸一翻掌心,便要朝著程氏搨去,然而他的胳臂卻叫樂不染按住,他感覺到她手心裏的溫度和安撫,本來摑向程氏的掌風改了方向,一下拍在桌子上。


    客廳的桌子是紅木雕實花的,被他一掌拍下,變成了齎粉,剩下的一半桌麵砰然倒地,桌麵的東西也碎了一地。


    每個人都變了臉色,隻有樂不染動也不動,始終按著連彼岸。


    程氏臉色變了好幾變,頓時成了鵪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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