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一個縣城能有幾個秀才老爺已經很了不起,要是能考上舉人,是可以算做地方官政績的,更別提考上舉人,那就正式踏入「官」的行列,對老百姓來說,已經屬於大老爺等級的人物了。


    孫遲中舉的消息傳來,轟動整縣城,孫母幹脆賣掉所有家當,舉家搬去了省城,對她來說,小女兒家的那些個情情愛愛都沒有她兒子前途重要,等兒子走上仕途,想要什麽樣的女子沒有?


    勺娘和孫遲的感情就這樣被硬生生的斬斷,而柴父終究沒能挨過這場大病,沒多久也撒手人寰。


    孫遲拍拍屁股走了,勺娘又曆經了父喪,很遲才發現自己沒來月事,她沒敢聲張,又等了兩個月,這才悄悄的把自己有孕的事告訴柴王氏,柴王氏一掐日子,這孩子想墮掉它已經不可能,在愁眉苦臉了好幾天後,果斷的掏出十幾年來積攢的私房,將勺娘送到了遠親家去待產,直到足月生下孩子,便作主送給了隔著好幾個山頭的人家收養。


    勺娘如何的傷心欲絕,思念孩子也都是後話了。


    幾年過去,卻轉折聽到那戶收養廷哥兒的人家因為有了自己的孩子,日子一久,越覺得廷哥兒礙眼,便動了想賣掉他的主意。


    勺娘聽到這消息整顆心都碎了,輾轉托了熟識的人去探問,告訴對方她想把孩子接迴來,不料對方一知道是生母想要迴孩子便獅子大開口,要孩子可以,拿銀子來贖。


    更誇張的是,對方不知從哪裏得知勺娘未婚生子的事情,拿這件事當威嚇的話柄,若是柴家不照他們的要求給銀子,就要把廷哥兒的身世公諸於世,讓所有的人都知曉他是奸生子,他的生母有多麽的不知廉恥、失德和不貞。


    老實的一家人愁了、怕了,坐困愁城,這一來別說妄想把孩子帶迴來,就算帶迴來,孩子的將來呢?一旦事情鬧大,因為蒙羞自辱的柴家也可能因為這件事,無法在縣城立足了。


    一家人愁得頭發都要白了,卻沒有人敢在樂不染麵前表現出分毫來。


    「你想把孩子接迴來?」樂不染先要問清楚勺娘的想法。


    她點頭。「我弟和娘還有我自己把這些年一分一毫攢下來的錢都拿了出來,可是怎麽湊也湊不出來對方要的一百兩,娘說,要不就把屋子給賣了,地皮好歹值些錢。」


    這已經不是獅子大開口,是貪得無厭的訛人了,雖然說養大一個孩子不容易,但是一百兩,怎麽不去搶比較快!


    「就算賣了屋,把銀子都給了那戶人家,不怕對方食髓知味,拿你們當提款機?沒了銀子,你以後拿什麽養孩子?跟著大人餓肚子?有上一頓,沒下一頓的,還是跟著你們去流浪?睡大街,歇破廟?」雖說一家人能團聚比千金萬銀都值,就算日子再艱苦,心底隻要有陽光,總能走出陰霾,但憑什麽一家人做得要死要活,卻便宜那些貪婪又無恥的人。


    她以為萬不得已非要給,多少給點辛苦費也就是了。


    勺娘聽樂不染這通分析下來,雖然聽不懂什麽叫「提款機」,但意思隱約是明白的,她臉色變幻,表情淒楚。


    老實說,樂不染也知道自己為難勺娘了,對一個一心想把孩子要迴來的母親而言,她的話等於在寒天裏潑了一桶冷水。


    樂不染看不得這樣彷佛被抽幹生氣的勺娘,她放軟了三分語氣,「這件事你再多想想,考慮得仔細一點吧。」


    勺娘失魂落魄的走了,連料子都是樂不染提醒才抱走的。


    連著兩天,樂不染也沒閑著。


    工欲善其事便要利其器,答應了連彼岸要把王羲之真跡摹本的《蘭亭集序》寫出來,便要知道這幅字用的是什麽紙和筆,要是連這點都做不到,字寫得再好,很快也會被人識破,更別提什麽價值了。


    在後世,同樣是琺琅彩瓷,在瓶底下印上「大清乾隆年製」是作偽,但若堂堂正正的題上自己的名字,那便是高仿的藝術品。


    在這時空,也是同一個道理,哪來那麽多的真品古董,即便是有,市場也就僅限於一小部分的人,更多的人擁有不了那些天下奇珍,如果打造高端品牌,走古代的高端市場,成為皇室貴族、高官富商爭相收藏品,照樣能拓展出廣闊的市場空間來。


    她去買了鼠須筆和蠶繭紙。


    所謂的蠶繭紙,是利用繅絲的下腳料,連同浮在水上麵的的蠶膠,用草簾子抄出,濾去水分,晾幹後便成了紙狀的薄片,就是絮紙,也叫蠶繭紙。


    鼠須筆就是黃鼠狼尾巴加兔毫製成的毛筆。


    東西買迴來了,她看見柴王氏坐在堂屋的大桌子旁邊在納鞋底,這可不是好做的活兒,先得用家裏的舊布打鞋樣子,一層層的塗著漿糊,把千層鞋底子弄出來,再把麻搓成麻線,用頂針、錐子,一針針、一線線把麻線穿過去,把納好的布鞋上鞋幫,這沒一把力氣是做不來的。


    樂不染是穿越過來的主兒,壓根不知道做鞋子這麽麻煩,她隻知道這不是什麽輕省活,手可疼著的。


    「好不容易集市休息,您怎麽就納起鞋底了?」


    柴王氏手上也沒閑下來,把樂不染好說了一通,說買的鞋子又貴又不舒服,完全是浪費錢。「都怪奶娘粗心,之前忙著家裏的營生,沒注意到你的鞋都磨平了底,我瞧著你雖然買了新鞋子,也不怎麽合腳,得重新做。」


    聽到柴王氏的話,樂不染又朝鞋底看了一眼,可鞋底是要用舊布黏好並晾曬的,奶娘的手裏怎麽會有現成屬於自己的鞋樣子?


    樂不染很詫異,見柴王氏不說話,她仔細的看了那鞋底,發現了些端倪。「奶娘,您不會把勺娘姊準備的鞋底修了,給我做鞋子吧?」


    鞋底明顯是後包上去的包邊,包邊的料子顯然比原先的布料要好上許多。「我都買了新鞋,您怎麽就把給勺娘姊的鞋底給剪了,剪了多可惜。」


    「你瞧你那鞋都把腳跟咯紅了,不合穿,也不吱聲,你勺娘姊有的鞋子穿,不急,等家裏又有了舊布,奶娘再給她做。」


    樂不染頓時有些鼻酸。


    奶娘能舍了女兒的東西給她用,但她這是搶了勺娘姊的東西,她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樂不染知道情誼就是這樣處的,彼此互相惦記,互相付出,你對我好,我難道還會不付出真心嗎?


    為了這雙鞋,勺娘和廷哥兒的事看起來她得管上一管了。


    就當迴報奶娘的心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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