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昭蘭臉上藏不住情緒,下拉的嘴角與呆滯的神情無一不顯露著她的神傷,皇上都看在眼裏,下一刻將人擁在自己懷裏,“好了,別想了,等我腳傷痊愈了,我帶你出宮玩一日。”


    他知謝昭蘭在宮裏待的憋悶。


    “那把暄兒叫上一起。”


    “不了吧,暄兒都這麽大的孩子了,就我們兩個去就行了。”皇上說的一臉寵溺,拉過謝昭蘭的手來緊緊握著,“今日瓔兒說的話還真是給我提了個醒,暄兒今年已經十九了,既未和親也該好好擇一個夫婿了,我看袁文家的小子就不錯,暄兒生辰宴上他挺殷勤的,想必對暄兒有些心思。”


    皇上半是認真半是玩笑說著,謝昭蘭聽聞直接否了他,“暄兒的事你就別操心了,她有心上人了,不是那袁梁平公子。”


    “暄兒有心上人我怎麽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家世人品如何?重要的是那人的父母是不是個難纏的?”聽聞女兒有心上人的皇上接連問出了一串問題讓謝昭蘭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隻一句話,“反正是個好孩子,等時機成熟了她會把人帶給你看的。”


    “那個人到底是誰?你先給我說說唄?”皇上在謝昭蘭麵前也撒起了嬌。


    “來,喝粥,我熬了好久的。”謝昭蘭離開懷抱自床頭桌案上端起一碗河魚粥,企圖用這粥堵住他的嘴。


    瓷白的勺子在粥中攪了攪,鮮白的魚肉與嫩白的豆腐香味濃鬱,一勺舀起來的粥濃稠鮮亮,喂了一勺接一勺,就是不讓他有開口的機會,這尋常夫妻模樣的相處讓躲在屏風後的容貴妃心生嫉妒,緊捏手中的食盤,直到手指泛白。


    五更天,霽蘭殿。


    “娘娘,我去給你備洗澡水,累了一天,洗了好鬆快鬆快。”楚笙說完欲往廚房去,卻被攔住,“不必了,今日太累了,直接睡了,明日再洗。”謝昭蘭白日裏忙著熬粥,晚上又去照顧皇上,現下已是精疲力盡。


    寢房中熏香正燃著,今日的香格外濃烈些,謝昭蘭進屋的刹那都要掩鼻一會兒,而後徑直走向床榻,合衣躺下,明明身子疲軟得緊,可她睡意全無,盯著床頂的紗幔,心悸發慌。


    躺了約莫一刻鍾,謝昭蘭麵無表情起身,空洞的眼神在黑夜裏讓人看去隻覺得恐怖。


    昏暗房間裏,謝昭蘭在衣櫥裏挑了一件寶藍色柳絮碎花長裙換上,單薄長裙與這依舊寒涼的天氣不符,她卻不管不顧,一心隻在銅鏡前挽發梳妝,杏花口脂輕抿讓嘴唇染上微紅,淡淡的妝容仿若讓她迴到了年少時。


    窗外天幕上掩月的烏雲漸漸散去,熒光的月盤清冷得很,謝昭蘭的身影投射在窗欞上,身姿綽綽。


    辰時一刻,謝暄帶著新鮮出爐的棗泥糕去看望皇上,一入安陽殿就見容貴妃又早早守在榻邊,一盅燕窩粥已經喝了一半。


    “見過容貴妃。”“父皇,兒臣給你帶了棗泥糕,閑暇時可以當零嘴吃。”


    “暄兒有心了,你把東西給元祥吧,我待會兒就吃。”元祥主要負責皇上的膳食,一應吃食都是他在管理。


    容貴妃不發一言,空氣冷凝的讓人發悶,謝暄隻想離開,“既然容貴妃在,那兒臣就去母妃那兒了。”


    “去的時候如果你母妃還睡著先別叫她,昨夜睡得晚,今早讓她多睡會兒。”皇上體貼提醒著。


    正說著,楚笙慌慌張張跑進來,行動匆忙間撞倒了屏風,金漆龍紋大屏風轟然倒地發出的巨大聲響驚嚇了屋中眾人,差點嚇翻了容貴妃手中的瓷碗,讓她發了怒,“混賬,什麽事如此慌張。”


    楚笙跪在眾人麵前,見她焦急的神色,謝暄心中悸動了一刻,一股酸楚直衝腦門,油然而生不好的預感,隻聽見她一字一句說的清楚,“皇上,公主,蘭貴妃……蘭貴妃歿了。”


    謝暄腦裏一下子空白,抬腳就往霽蘭殿跑去,皇上也著急起來,一下推翻容貴妃手裏的碗,燕窩粥灑了一地,“元德,備轎攆,去霽蘭殿。”


    “皇上,你的傷還沒好,不可妄動。”容貴妃拉住皇上不讓他走,可不知他病中哪裏來的力氣,一把將人甩開致使她後背狠狠撞在了床闈上,皇上在掙脫間也跌落地上,右腳使不上力轟然砸在地上,疼痛使他額上又冒出了細汗,他都咬牙堅持著。


    “皇上別急,轎攆馬上就來了,容貴妃說的對,你的傷要緊。”元德匆忙來扶,皇上借著他的力單腳站立起來,強撐著走出安陽殿,腳上的傷口崩裂開來隻餘下一地鮮血,容貴妃隻能在身後看他著急的身影逐漸遠去。


    那地上的血也刺痛了她的眼。


    “你就這麽愛她?愛到自己的性命都不顧嗎?”容貴妃落寞的神情說著嫉妒的話。


    霽蘭殿。


    宮婢在寢房前跪成兩列,一個個耷拉著頭,悲傷的氣息止也止不住,謝暄一步一步走近,腳上如同墜了鉛塊,沉重的讓人心塞,床榻邊一灘鮮血變了色幾近凝結,她伸出的手顫抖地掀開床幔露出謝昭蘭的遺容,謝暄眼裏的母親平靜的就像熟睡中人。


    左手搭在床沿之上,右手握著玉牌放在小腹。


    隻一眼就遏製不住熱淚滾落,雙唇翕合可就是發不出聲音,所有的悲慟都哽在咽喉處,謝暄堅持了許久還是癱軟著跌坐地上,硯寧在一旁也受到這情緒感染,眼裏蓄上了淚水,蹲下身去無聲寬慰著謝暄。


    “蘭兒,蘭兒。”皇上緊隨其後跟了進來,沒有顧及到的傷腳又腫了起來,趾甲處的傷口撕裂開來使得滴滴鮮血蜿蜒進屋,風吹起床幔讓他看清床上之人,那一身寶藍色的衣裙和玉牌勾起了他所有的迴憶,而後推開身側的元德直奔謝昭蘭而去。


    重傷在腳又沒了元德扶持,皇上重重跌落地上,隻差最後兩尺的距離,他拖著殘腳一步步靠近,試圖用手捂住謝昭蘭割傷的手腕,可那血已流盡,傷口已經幹涸,人也早已涼透。


    “為什麽呀?昨天還好好的,到底怎麽了?”皇上守著謝昭蘭的屍首哭成了淚人,元德也不敢再相勸,隻能低垂頭顱跪在一旁陪著,天子的脆弱,為人臣者不能觀之。


    父女倆都沉浸在失去謝昭蘭的悲傷中,肉身雖在,可神魂早不知去了何處,謝暄耳邊空餘皇後與容貴妃來時受驚的聒噪言語,淚眼裏模糊看著皇上不肯鬆開母親的手。


    這短暫的半個時辰裏,她又重走了人生的前十九年,謝昭蘭的音容笑貌仍在她的腦海裏鮮活存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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