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門輕合時門腳旋出聲響,謝昭蘭自老夫人房間走出後步行於長廊,二月的時節藤蘿枯敗,長廊由此也無綠意,但細看也能見枯枝上生出的嫩芽,寒冷的風灌進長廊,她腦中迴蕩的話愈發清晰。


    一炷香前,老夫人將謝昭蘭叫進自己房中,每每見自己女兒,她眼裏總是有淚。


    “你在宮裏過的可還好?”關切的話語讓謝昭蘭心中一暖,眼裏也蒸騰出水汽。


    “一切都好,就是不知道最近怎麽了,總是想迴來見見你們。”謝昭蘭始終不敢以女兒自稱,而老夫人也沒再叫她做“蘭兒。”


    雖說不認女兒,但老夫人的關心未少過一分,“暄兒如今已經分府別住,你在宮裏也要小心,如果有什麽要幫忙的,就托人來告訴一聲,還有那些個謠言,別放在心上。”


    “是,……老夫人。”猶豫再三還是沒能叫出母親二字,隻能以老夫人稱之。


    “時候差不多了,你去前院和他們多說說話,我乏了就睡下了。”老夫人臉上現著疲色,今年的她身子早已不如從前,總是沒做點什麽就覺得身上乏的很。


    長廊盡頭處謝昭蘭停下了腳步,假山後兩個人頭攢動,再看臉龐時將兩人認了出來,她們都是朝中命婦,早前她們入宮幫忙籌備謝暄冊封禮時曾與謝昭蘭有點頭之交,一個是太傅家的葉夫人,另一個是龍府的龍少夫人,都是這京都城裏有頭有臉的人家。


    “宮裏那位的事你聽說了嗎?”龍少夫人率先開口,身為副將夫人的她說話格外心直口快些,也略微八卦些。


    “怎麽沒聽說,現下怕是京都的三歲孩童都能聊兩句。”


    “上次我們見過蘭貴妃,看著不像是別人說的那種水性楊花的女人啊,看著就文文弱弱溫溫柔柔的。”龍少夫人更多的憑借女人的直覺對別人加以評判,而葉夫人則不同。


    “知人知麵不知心,且不論蘭貴妃為人如何,隻是苦了她那個外生的兒子,我家朗兒上次迴來還說,謝暘因為這個事在書院裏常常被欺負。”葉夫人對謝暘的遭遇有些同情,同是差不多年齡的孩子,謝暘經曆的就格外多,讓人憑添心疼。


    “可不是,我家少川也幫過他幾迴,那些個世家子弟整人的法子可多了,也得虧謝暘這孩子心性堅韌,說實話,這孩子知書達禮,我見過一次,還蠻喜歡他的,至少比我家那個莽兒子好多了,可惜了……”


    “大人的事也不能牽扯孩子,隻要謝暘那孩子心性好,品格好,我倒是不介意朗兒與他深交,聽說雲太師家的孫子同他也要好,想來這孩子著實不錯。“雲太師家學淵源,待人接物嚴苛,葉夫人自然信得過。


    兩位夫人說著閑話漸行漸遠,謝昭蘭將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楚,遠遠跟著她們迴到席麵上,一丈開外的主桌上,她眼見著謝暘正同謝暄說笑,那樣燦爛的笑容此刻竟像一根鋼針一般刺在她心中,書院的那些事他從未提及,心中忍不住酸楚起來。


    那得多能忍啊?更何況暘兒還不滿十五歲就已經背負了這麽,而這些皆因為自己。


    是夜,重重帷幔後謝昭蘭正在睡著,隻是睡得不是很安穩,偏黃的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緊閉的眼瞼下眼珠左右微動,她做了噩夢。


    她夢裏的謝暘在書院裏被一群學子按在地上踐踏,謝昭蘭看在眼裏疼在心裏,想大喊卻發不出聲音,身側有容貴妃與皇上鉗製住,他們緊緊拉著胳膊讓謝昭蘭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謝暘蜷縮在地上被毆打,仔細看著那人群中竟有太子,厲王之流。


    拚命掙脫,用力甩開,待她脫身跑到謝暘身邊,太子厲王等人忽然消散,而謝暘身下滿是鮮血,一把匕首在他的腹部穩穩插著。


    大夢初醒,驚得謝昭蘭坐起,瞥向屋中空無一人,楚笙早已被叫下去歇息,留燭的屋裏隻有一銅花纏枝香爐裏焚香冉冉升起,香裏花果香雖不濃鬱但熱烈,絲絲香氣直擊心脾。


    謝昭蘭拾起枕邊的玉牌在手中摩挲,昏暗燭火下玉牌玉質流動,她臉頰上不自主流下兩行清淚,捧著玉牌躺下,又是一夜未眠。


    翌日。


    皇後領著後宮眾妃與公主行親蠶禮,禮畢後皇後留在蠶室叮囑宮婢該注意些什麽,畢竟親蠶禮是一年中事關農桑的重要禮儀,隻得讓容貴妃等人先行,謝暄也在其中。


    謝暄攙扶著母親,近距離下看見了她脂粉掩蓋下眼周的烏青,“近來沒睡好嗎?眼下怎麽生了這麽重的烏青?”


    “沒事,隻是晚上有些睡不著,已經讓楚笙去醫室拿了安神劑,你不必擔心。”


    關心的話不輕不重落入嘉義公主耳中,惹得她沒理由的翻了個白眼,謝暄說的每一句話在她耳中都是無聊之語。


    一行人快到湖心亭,在橋上迎麵碰上疾跑而來的元德,他是皇上身邊的貼身侍俸的宮人,隻見他麵色凝重,見容貴妃也隻是匆匆行禮,“容貴妃安好,皇後娘娘可在蠶室?”


    他在人群中掃視一眼沒看見皇後身影,便問起了容貴妃,況且今日親蠶禮與親耕禮同時進行,猜測出皇後所在之處並不難。


    “皇後是在蠶室,可是皇上有事?”容貴妃一番察言觀色發現了端倪,元德一向穩重,此時卻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


    “迴容貴妃,皇上親耕禮時被瘋牛所傷,已經抬迴安陽殿了,諸多事宜還得請皇後來主持大局。”


    聽聞皇上受傷的眾妃恍然失措,謝昭蘭也是心頭一緊,借著謝暄的力才沒有癱軟在地,反倒是容貴妃鎮靜些,“那你快去,我去看看皇上。”


    一眾妃嬪奔著安陽殿而去,到了門口卻被攔下,元德親授的徒弟元祥攔住了眾妃,“皇上口諭,除兩位貴妃及公主外其餘人都迴宮去,殿中不宜吵嚷,還請諸位娘娘先行一步。”


    礙於皇上口諭,其餘眾妃隻得悻悻而去。


    安陽殿中一群太醫正在為皇上診治,數根兩寸長的銀針紮在腳脖上,明黃色的褲腿被高高卷起,露出腳上的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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