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處理完事務,阿滿默默地陪著邱晨出了鬆風院,就立刻告辭:「娘,女兒迴去換換衣服,再過去用午飯。」


    之前,邱晨沒有察覺到不對時,並沒覺出什麽異常,但察覺到女兒有些過分的柔順乖巧之後,再看女兒這般急吼吼地告辭,就有些不對付了……這樣急著告辭,看在邱晨眼中,難免有些避著自己的意思。


    當閨女的避著親娘?


    孩子黏母親幾乎是天性,特別是還沒長大的時候,孩子總是願意呆在母親身邊,哪怕是跟小夥伴們玩耍,也不忘時常迴頭尋找一下母親的身影。隻有母親還在視線之內,孩子才能安心地玩耍。


    阿滿雖然調皮淘氣,也比一般的孩子自立早慧,卻也有普通孩子戀母的天性,往日放學迴家,幾乎都不去自己院子,總是在邱晨跟前打轉轉,說說笑笑鬧鬧撒撒嬌……再迴想這幾日,滿兒卻每每在處理完事務後就立即告辭,吃完飯後也是如此,再加上明顯的沉默寡語……


    不注意不覺怎樣,一注意到了,才驚訝地發現,女兒變化如此之巨,前後表現簡直判若兩人,說是性情巨變也不為過!


    孩子突然性情大變,驚愕之後,邱晨第一個要做的就是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迴想女兒變化的時間和緣由。


    想了半天,邱晨也沒想出女兒變化的緣由,但時間則差不多能夠確定,就在宜萱茗薇母女和楊樹猛帶著俊言等孩子告辭之後。難道是離別所致?還是因為家裏突然之間的冷清讓孩子有些不適應?除了這個,邱晨想不出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宜萱母女倆告辭後,滿兒還上了幾日學,每日早出晚歸也沒看出異樣來。直到楊樹猛爺幾個告辭離開,她將滿兒帶在身邊,這才漸漸發現孩子有些不對……或者,之前,宜萱茗薇母女告辭後,孩子就有些異常了,隻是自己沒注意到?


    想到這個,邱晨難免生出些愧疚來。自己天天忙忙碌碌,又太過大意,竟沒能在孩子異常的第一時間發現……


    想了半天也不能確定,邱晨琢磨著,覺得還是想辦法跟孩子溝通交流才行。


    迴到沐恩院,邱晨洗漱更衣,然後迴到房中,在她上落座,捧了茶也沒心喝,隻默默地琢磨著。


    午飯時,阿福去莊子上巡視,沒有迴來,秦錚也讓人傳話說去了雍王府用飯,於是,用飯的人就隻剩了阿滿和昀哥兒。


    因為出城去莊子,天氣寒冷,路途較遠,怕受了風寒,也怕其他意外,昀哥兒今兒沒能跟上哥哥,上午帶著康和去冰上看了一迴冰戲,這會兒迴來,看到屋裏靜悄悄的隻有娘親和姐姐,小東西也有些沒精打采的,拿著勺子吃了兩口飯就要丟下。


    邱晨目光一掃,昀哥兒嘟著嘴,有些不樂意地再次挖起一口飯往嘴裏送。


    「下午我跟姐姐去後園子餵雞,你要不要跟著?」邱晨放出誘餌。


    靖北侯府自然不用養雞養鴨,邱晨說的餵雞,是指後園子養的一群錦雞,供觀賞用的。不僅是錦雞,還有幾隻梅花鹿,還有幾隻丹頂鶴和天鵝……其他勛貴人家愛豢養的鴛鴦,邱晨卻不喜歡。鴛鴦隻是被人為地描繪成恩愛之鳥,其實,鴛鴦並不專情,鳥類中最專情的是丹頂鶴和天鵝,一對鳥兒一旦有一隻死去,另一隻就會孤獨終老,甚至絕食而亡。


    靖北侯府後園子有大片的水麵,丹頂鶴和天鵝春夏秋三季都不需飼喂,捕捉湖裏的魚蝦就夠了。冬季,湖麵冰封,不但需要餵食,還要修築避寒的鳥舍。連同鹿舍、馬廄,都挨在一起,在後園子的角落處。往日裏,滿兒和昀哥兒都喜歡去餵這些鳥兒、小鹿。


    昀哥兒眼睛一亮,連連點著頭,「去,我要去!」


    邱晨笑著道:「那你得把這些飯都吃完,不然,拔草沒力氣,可沒辦法餵小鹿!」


    一聽這話,昀哥兒有些著急了,連連往嘴裏送著飯,一邊含糊不清道:「我吃,能吃完……」


    邱晨笑著點點頭,摸摸兒子的頭,提醒著:「慢點兒,別噎著。」


    一邊說著話,一邊關注著阿滿,卻發現同樣喜歡小動物的女兒完全沒有歡喜表情,垂著眼,食不知味地吃著碗裏的飯,似乎根本沒聽到自己說了什麽。


    略一沉吟,邱晨舀了一勺湯,送到阿滿麵前,看著女兒微微吃驚地抬起頭,邱晨微笑道:「滿兒怎麽了?怎麽隻吃飯不吃菜?也不喝湯……你嚐嚐今兒的芙蓉蝦球做的不錯,還有這個菠蘿咕咾肉,你不是最愛吃這個的,今天怎麽沒吃?」


    阿滿訕訕地笑著,接了湯碗,躲閃著邱晨的目光道:「謝謝娘親……嗯,我自己吃就好……」


    這樣的反應很是有些客氣,卻明顯不同於往常,這般客氣,反而生分了許多,不像是母女二人該有的對話……往日,娘兒倆說說笑笑,邱晨笑嗔斥罵,阿滿撒嬌耍賴,卻都覺得心貼的很近,沒有這種生分感。


    邱晨心中發涼發酸,一個母親被女兒生分對待……這種感覺,說不上是什麽滋味兒,不同於遭遇背叛,也不同於平常的反目,那種細碎的酸澀疼痛,來的不是那麽劇烈,卻絕對不好受。


    眼中劃過一抹傷痛,邱晨強撐著掩下這份傷痛,狀似無覺,抬手摸摸阿滿的包子頭,笑著道:「怎麽了傻丫頭,跟娘親還這麽客氣?」


    這樣寵溺的聲音,這溫熱的手掌撫在腦袋上的觸感,還有娘親身上熟悉而親切的味道,阿滿這些日子來的糾結磋磨,瞬間化成委屈和心酸,眼圈兒驀地一紅,差點兒就此滴下淚來。


    為了掩飾自己的一場,阿滿咬著嘴低頭,邱晨就覺得手下一空,心裏也一下子空落落的,揪扯著疼,卻強撐著笑,手掌隨著阿滿的動作,又抹了抹小丫頭的頭頂,笑著說了句:「傻丫頭,還不好意思了……快吃吧,看你弟弟快要吃完了,咱們還吃不飽,他又該鬧騰了。」


    咬著嘴唇,已經將瞬間的心酸委屈壓下去,阿滿抬起頭看了看娘親,突然覺得心裏一下子鬆快了不少。那個完全沒有記憶的父親是不是活著,她暫時不知道怎麽應對,可娘親這些年來的疼愛寵溺,還有為一家人的辛苦勞累操持,她卻是實實在在看在眼裏的。而且,如今娘親已經改嫁個繼父,又有了昀哥兒和敞兒幾個,日子過得恩愛美滿……她就不要將父親還活著的事情跟娘親提及了,也免得影響了母親如今難得的美滿和幸福去!


    眨眨仍舊有些幹澀的眼睛,阿滿扯開嘴角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甜甜道:「娘親也別隻說我了,您也趕緊吃。」


    說著,夾了一塊咕咾肉放進邱晨的碗裏。


    邱晨心中一喜,臉上笑容溢開,低頭將肉送進嘴裏。隻是,她自己知道,阿滿看似恢復了活潑和歡笑,但某些東西卻已經變了。


    原來,阿滿愛笑愛鬧愛撒嬌,也貼心懂事,但畢竟年紀小,照顧人的事情還不太注意……記憶中,阿滿是第一次主動給她夾菜!


    仿佛一瞬間,阿滿從一個淘氣撒嬌的小丫頭長大了,成了懂事體貼的大姑娘!


    可邱晨知道,如此快速的成長也往往伴著傷痛……她不知道滿兒丫頭遇到了什麽事,但這樣快速地轉變,之前的種種異常,都標示著小丫頭遇上的事情絕非平常……想想都讓她心疼的揪扯著一般,幾乎不能忍受。


    將種種複雜心緒掩下去,邱晨撐著笑臉,逗著女兒和兒子吃了午飯,洗漱之後,娘兒仨上炕略略歇息了片刻,昀哥兒最不耐心,哼哼唧唧的卻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邱晨心裏有事,沒有睡意,轉迴頭,卻看到阿滿的眼睫毛也抖的厲害,顯然小丫頭也沒睡著。


    既然女兒裝睡,邱晨也沒打擾她,也隨著閉上眼睛小憩片刻。


    仿佛吃午飯時不知道什麽觸動了女兒,邱晨能夠察覺到女兒心情開朗了些,也有說有笑的,去了後園子,帶著昀哥兒,餵雞餵鹿餵仙鶴天鵝……姐弟倆忙乎的不亦樂乎,也歡喜無線,笑聲陣陣的。


    邱晨看著兩個孩子歡歡喜喜,她的心情也略略好了些,隻是心裏還隱隱地存著一件事。她在尋找機會,尋找途徑和突破口,來探查女兒的心事。邱晨這會兒怎麽也沒想到,當她終於知道滿兒的心事時,卻是在經歷了那種徹心之痛後。


    娘兒仨餵了一迴雞、鹿、鵝什麽的,又去暖棚裏摘了些瓜果,就在暖棚裏洗了手,吃了一迴瓜果點心,這才轉迴來。


    迴到沐恩院,昀哥兒拿著一隻金黃噴香的麵瓜就直奔西屋。剛剛在暖棚裏看到種植的麵瓜熟了,噴香幹麵,大人吃是並不是太歡迎,麵的有些過了,吃在嘴巴裏發幹,噎得慌。不過邱晨說了:「給沒長牙的小孩子或者掉了牙的老頭老太,卻是頗有歡迎的。」


    正是因了邱晨這句話,昀哥兒記住了,一路抱著個大麵瓜不撒手,要帶給三個弟弟妹妹吃。


    邱晨連忙拽住昀哥兒的小手,失笑道:「你從外頭迴來,一身寒氣不能過去……就是這麵瓜,也不能就這麽給弟弟妹妹吃,他們太小,生冷的東西克化不了,若是惹得拉肚子就麻煩了。」


    「啊,那弟弟妹妹不能吃啊?」昀哥兒的一張臉瞬間垮了下來,皺巴巴地問著。


    邱晨笑笑,將麵瓜接過來,放在桌上,一邊牽著昀哥兒進淨房洗手,一邊道:「能吃,但不能這麽直接吃……洗洗手,娘親帶你和姐姐一起給弟弟妹妹們做個麵瓜糕好不好?」


    小東西自然不反對,阿滿暫時將那煩惱丟開,也開朗起來,同樣笑著答應著。


    娘兒仨洗漱過,換了一身屋裏穿的薄絲綿衣裳,然後迴到次間的榻上,榻幾上已經放了一個麵板,麵瓜洗淨了,還有蒸好的熟麵粉、小米粉、米粉等,羅列在榻幾一旁。另外,蜂蜜、白糖諸般調味品也一應俱全。


    邱晨就帶著兩個孩子,先將麵瓜的皮撕去,又去除了瓜籽瓜瓤,隻剩下細白幹麵的瓜肉,用調羹壓成泥狀,然後加入少量蜂蜜、白糖、去除了膻味兒的羊奶,共同和成糊狀,再加入熟麵粉和熟米粉和成半幹的顆粒狀,然後放入模具裏壓成一塊塊精巧漂亮的糕點,放進蒸籠中蒸十分鍾後即可。


    蒸出來的糕點帶著清淡的麵瓜香氣,吃在嘴裏不幹不散不結不硬,還有一點點奶香味兒,酥酥的,入口即化。


    就這樣,邱晨也沒敢這麽餵給三個小的,又加了熟羊奶調成糊,才用小銀調羹挑著,給三個小東西餵了幾口。這就算是三個小東西吃到的第一口輔食了。之前,她們隻吃人奶,還沒吃過其他東西呢!


    香甜的糕餅味道顯然比人奶的滋味兒足,三個小東西吧唧著小嘴兒,一個個吃的歡快不已,手舞足蹈的。


    昀哥兒和阿滿也很愛吃,不過一人吃了兩塊,就被邱晨止住了。再過小半個時辰就要吃晚飯了,這會兒吃多了點心,待會兒晚飯就該吃不下了!


    娘兒仨逗著三個小東西玩了一迴,其間,阿滿還學著娘親的樣子給敞兒把了迴尿,眼看著阿滿的異常一點點恢復,有說有笑,也依著邱晨撒嬌耍賴了,邱晨揪著的心也隨之漸漸平復下去,心情也越來越暢快起來。


    晚飯,邱晨張羅了好幾個菜,秦錚先迴到府裏,一問阿福還沒迴來,立刻轉身去城門口迎著,半個時辰後,天色完全暗下來,秦錚才帶著阿福一起轉迴來。


    邱晨已經準備好了晚飯,催著父子倆洗漱了換了家常衣裳,就一起在次間的臨窗暖炕上一起用飯。也不分男女老少,一家人都聚在一桌上,連敞兒、亮兒和九兒三個小東西也被放在炕桌裏側,邱晨和阿滿時不時地拿筷子蘸點兒菜湯放進三個小東西嘴巴裏,讓他們嚐嚐味兒,那三個小東西也果真嘬的很賣力,吧唧吧唧的直響,香的不得了的樣子!


    吃過飯,秦錚照舊帶著孩子們練功,轉迴來,將孩子們都安置了,夫妻倆也洗漱沐浴了,這才隻剩了夫妻二人,相擁而臥。


    「今兒看著特別歡喜,可是有什麽喜事,說出來,也讓我歡喜歡喜!」秦錚低聲道。


    邱晨略一沉吟,也就不隱瞞,將阿滿之前的異常和今兒恢復說給了秦錚,又道:「……終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雖然看著阿滿好像是放下了,可我還是不怎麽放心,總覺得有隱憂。」


    秦錚微微眯了眯眼睛,攬著妻子的手臂不由自主地緊了緊,「或許也不是大事,小孩子一下子沒了玩伴,沒落幾日也是有的……你也不必擔心,叫阿滿身邊伺候的人過來仔細問問,問問閨女前幾日都見過誰,遇到了什麽事,問清楚了,大致也就能知道事情的緣由了。」


    邱晨微微挑了挑眉頭,瞬間恍然的同時,也暗暗慚愧。她到這個世界眼看就要十年了,卻仍舊沒能完全適應這個社會的思維方式……在現代遇上什麽事情,她更習慣了推理;可她忘了,如今不是身處現代。在這裏,特別是富貴人家的主子,身邊全天候都有人跟隨伺候著,哪怕遣退了,也隻是離開視線,並不會遠離,是以做什麽事都難以瞞過身邊伺候的人……


    慚愧、恍然之後,邱晨的心情一下子輕鬆起來,主動攏住丈夫的腰身,奉上一個輕吻,滿臉笑容的低聲道:「我真是笨到家了,這麽簡單的辦法愣是沒想到……嘿嘿,謝謝你!」


    秦錚輕笑著,將妻子攏進懷裏摟緊,在妻子看不到的地方,卻忍不住無聲地嘆息一聲。妻子不是笨,她隻是生長在農家,沒有經歷過大宅門深重大院的種種傾軋算計、勾心鬥角,自然也不習慣弄這些事。


    片刻,秦錚低聲道:「再遇上這種事,別自己費心費力地琢磨,跟我說……我不在跟前,就跟陳嬤嬤說,她處理這些事頗有心得。」


    「唔,就這樣!」邱晨點點頭,決定將這件事交給陳嬤嬤去問。相對於她,陳嬤嬤在這些調查問詢上明顯高出不止一籌。另外,邱晨也想到,說不定從阿滿身邊的丫頭嘴裏得到緣由後,還要有後續的調查,到時候也仍舊交給陳嬤嬤去辦,一事不煩二人,做起來也順手。


    心事有了著落,邱晨徹底放鬆了心情,這幾日的疲憊焦慮一放,濃重的睏倦即刻席捲而來,含含混混地點點頭,一眨眼就窩在秦錚的懷裏睡熟了。


    秦錚摟著妻子,黑夜中的一雙眸子卻仍舊熠熠生光。


    早在妻子發現阿滿的異常之前,他就得知了事情的始末。有外人到自己家裏做小動作再不知道,他也就不是常戰常勝,一舉平定北戎開疆擴土的靖北侯了。


    他之所以沒有跟妻子說,一來此事妻子沒有主動跟他說過,他也就不想提及自己知道;二來,他對阿福阿滿兩個孩子花的心思不比妻子少,也了解滿兒丫頭的性格,那個丫頭看似淘氣調皮毫無城府,卻最聰慧最剔透玲瓏,也最堅強最有韌性……有些事情,自己想明白了最好。有些痛楚隻有自己領略感受到了,才會一步步成長起來。


    事情也確實如他預料,阿滿看起來已經從哪個消息中醒過神來了。沒有跟母親說,甚至都沒跟哥哥提及……小丫頭的表現比秦錚預料的還要好!


    他在心裏暗暗讚嘆的同時,也暗暗警醒,一定要吩咐下去,密切注意著小丫頭的行動,其他的都可以不理會,但一定要保證小丫頭的安全不受威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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