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氏卻沒有理會青鳶,隻是含笑陪著邱晨迎出了亭子。


    兩個孩子依賴著秦錚,一個個甜甜地叫著娘親,若是不知道內情的看到這一幕,定會以為是親親的一家人相聚,這般融洽親昵、溫馨滿滿。


    邱晨從秦錚懷裏抱過阿滿來,摟在懷裏親了親,就招唿丫頭們過來,親自牽了阿福阿滿洗了手,又拿了梳子替兩個孩子梳了蓬亂的頭髮,整理了身上的衣服。


    收拾好了,玉鳳和承影帶著丫頭婆子們拎著食盒也過來了。一番布置,一家四口加穆老頭兒就在亭子裏落了座,賞著粼粼的碧波,吹著溫煦的和風,開始吃飯。


    臨坐下,邱晨笑著對一群丫頭婆子道:「你們也別都伺候在這裏……陳嬤嬤,你看著留下幾個,其他的都讓她們下去吧!」


    陳氏躬身答應著,毫不遲疑地留下承影含光玉鳳和月桂伺候著,然後帶著其他人一起行禮退了下去。


    離開亭子一段距離,青鳶跟著陳氏,其他人則落後了幾步跟在後頭。


    陳氏瞥了青鳶一眼,悠悠地嘆了口氣,道:「你不是有話要問麽?這會可以問了。」


    青鳶微微垂著頭,下意識地跟著陳氏的腳步亦步亦趨地走著,心思卻有些煩亂定不下來。


    好一會兒,青鳶才憋出兩個字:「蕙姨……」


    「唉,」陳氏嘆了口氣,握住青鳶的手,邊走邊說,「你是我看著長大的,你娘又去得早,我心裏是真將你當閨女的……」


    說到這裏,陳氏頓了頓,看著身側容貌出色卻神情黯然的青鳶,幽幽道,「當初你進府伺候,我就囑咐過你,咱們做下人的,榮辱富貴不過是主子一句話的事兒……再怎麽不甘心,也終究改不過命去,哪怕是當了姨娘又怎樣?梁國公府那邊的情形你也不是看不到,那麽多姨娘,又有哪個能長寵不衰的?還不是色衰而愛弛!」


    青鳶垂著頭,很是有些難堪地咬著嘴唇,努力地控製著自己,不讓眼眶裏打轉的眼淚湧出來。


    她自問隱瞞的夠好,卻不想,蕙姨早就將她的心思看在了眼裏。


    陳氏又嘆了口氣,拍拍青鳶的手,緩了語氣道:「侯爺少年英俊,又戰功赫赫,氣勢威嚴,自然是極好的。若是換了公主,或者勛貴高官家的小姐,你可能也不會將心思流露出來。可你沒想到,侯爺居然娶了一個守寡的山村婦人,還帶著一雙兒女的。容貌不出眾,家世低微……卻能明媒正娶嫁給王爺,你替王爺不忿了,不平了,是不是?」


    青鳶被陳氏一句句追問著,有些心思她是下意識地,連她自己都沒有這麽清晰地剖析過,如今聽著陳氏剝繭抽絲般分辨清晰,她是震驚更多於尷尬了。


    陳氏沒說一句,她都很有共鳴地很想跟著附和上幾句,就是這樣!侯爺那般人物,卻被一個鄉村寡婦迷了心竅,白白地玷汙了名聲不算,還丟失了聯姻可以鞏固地位的種種,這可是與自毀前程無異了!


    隻是,青鳶畢竟不是一般的小丫頭,自小失恃的她,跟著陳氏長大,自小識字算數女紅無一不精,給秦錚做了丫頭之後,見識的更多了,連秦錚來往的信件奏摺等等都是她經手整理。借用紅樓夢中王熙鳳的一句話『這丫頭比普通小戶人家的小姐也不差什麽』,這裏的青鳶,比鳳姐的丫頭能力更強,不說小戶人家的小姐,就是府縣官員們,很多也及不上這位的政治素養和學識能力。


    知道陳氏遠比她要看得清楚明白,想的深遠,也是真心為她好,青鳶自然不會反駁什麽,盡管心裏思緒沸騰,卻仍能夠耐心安靜地聽著陳氏的教導和指點。


    陳氏也就喜歡青鳶這個性子,雖說也有犯了糊塗的時候,可識教導,聽人勸,也夠理智。


    想起這些,陳氏又忍不住暗暗嘆氣,這樣的性格這樣的容貌,偏偏差在出身上。但凡出身好一些,哪怕是勛貴人家的當家主母也很能做得的。


    轉念,陳氏又將自己這個念頭打消了。


    這個丫頭一直以來都理智低調包容,可沒想到在秦錚身邊伺候,終究還是沒有過了情關。這女人,不論是什麽身份,一旦動了情,就是劫難。


    這世上,又有幾個男人不薄情寡性的?女人一旦動了情,行止言談自然就會失了方寸,失了偏頗,又那裏能理智冷靜了?而失了冷靜理智,人也就蠢笨起來了,再無可取之處了。


    還好,還好,看著丫頭的樣子,好像陷得並不太深,或許,還有挽迴的餘地也說不定。


    默然了片刻,陳氏的心思百轉千迴,也仍舊想著拉這個自己一手帶大的閨女一把。


    「你覺得夫人沒有家世,還是帶著一雙兒女的寡婦,你也應該知道,夫人先前在家裏就接過兩次聖旨,一次是禦賜匾額,另一次是誥授三品淑人……你聽明白了?是誥授不是誥封!這是夫人自己掙來的誥命,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青鳶垂了垂頭。這些她倒是聽說過,還知道三品誥命是因為獻了瘟疫的方子。隻不過,沒有注意到『誥授』這一字之差的細節。


    她之前還以為,夫人那誥封之類,都是侯爺的緣故,卻沒想到,居然真的是她自己掙來的。


    略感意外,青鳶也對這位低調夫人的身世好奇起來。這位夫人就是因為獻了個方子,就被封了三品誥命?那些太醫院的太醫還親赴疫區了,也不過是賞賜些財帛之類,頂多升遷一級半級的,怎麽可能一封就是三品?


    「夫人懂得炮藥製藥,侯爺尋覓療效好的外傷藥認識了夫人,夫人用一品上佳的療傷藥跟侯爺做起了生意,之後,又無償地獻出了另一種療傷必須之物,因此,禦賜匾額。後來,南直隸水災,災後瘟疫肆虐,夫人僅僅帶著一名婆子兩個護衛進了疫區,親自診看患了疫病的人……看那些人嘔吐泄瀉的穢物,以判定病情……親手給那些人熬製湯藥,餵藥清潔……給那些患病死去的人清理換衣……一住就是一個多月,一個縣的疫情得以控製,她就又去了另一個縣……整整在疫區呆了近三個月,疫情才得以控製……沒有親眼看到,根本想像不出疫病肆虐的樣子……病患吐瀉的穢物到處都是,有的屍體就躺在路邊卻沒有人收斂,還有後來多日不散的燒屍的焦臭……」陳氏說的緩慢,聲音不高,也很平靜,就像敘述最普通不過的事情。


    但,就是這樣,青鳶卻脊背上嗖嗖地寒氣直冒,毛骨悚然著,胃部也翻湧著,幾乎忍不住要吐出來。


    她自覺能力夠強,夠隱忍,可聽蕙姨說的是什麽?她忍著噁心和後背的陣陣寒意,捫心自問,自己能不能做到那一步?若是遇到瘟疫,別說進疫區治病救人,就說自保的能力,她有麽?


    一個敢於衝進瘟疫肆虐之地的女人,一個敢於麵對無數死亡的女人,一個可以直麵死亡的威脅而冷靜坦然的女人……怎麽可能是個普通人!


    陳氏慢慢敘述著,也沒有忽略青鳶的表情變化,看著這丫頭臉色青白,臉上的那種憤憤然的不甘不平卻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悵然若失的沉思。


    能聽進去,會用腦子就好,就不至於沉淪太深,就不會糊裏糊塗將自己搭進去!


    對別人狠許多人都能做到;但能夠對自己狠的人……還有什麽不能做的麽?大部分時候平和淡然,不過是因為她根本不屑於跟那些人計較罷了。


    亭子裏,邱晨照應著兩個小的吃著午飯,穆老頭兒則拉著秦錚一起喝酒。


    丫頭們備下的酒盅子早就被穆老頭兒嫌棄地拋開,直接拿了喝湯的碗跟秦錚喝著山葡萄酒,一連喝了幾碗之後,穆老頭兒嫌棄地將碗往桌上一頓,揚聲叫道:「我說楊家丫頭,你啥時候再蒸迴酒啊?這些簡直就是果子汁,哪裏有酒味兒啊!」


    對於穆老頭兒的人來瘋,邱晨早已經見怪不怪,抿抿嘴,淡淡笑道:「你可別小看了這山葡萄酒,雖然入口順暢,沒有多少酒意,可喝多了卻最是容易醉人的。真醉了,睡上幾天幾夜也有可能!」


    「就這東西?」穆老頭兒不屑地撇撇嘴,撈起一碗酒咕嘟咕嘟地一口喝幹,然後不耐煩地招唿身後的承影,「就這酒,還用什麽酒壺,還不把酒罈子拿上來,再找兩隻大海碗過來……男人喝酒,喝的就是一股子豪氣,這麽一點一點的,有什麽意思!」


    承影應著,卻沒有動,而是將目光投到邱晨身上。


    山葡萄釀製的酒,純天然無添加的,喝多了也不過睡上一覺,並不傷身,更別說穆老頭兒功夫高深,酒量也好,一壇兩壇的葡萄酒對他來說估計也沒什麽妨礙。於是,也就順水推舟地點頭示意,承影立刻躬身離開,片刻功夫,就抬了一隻二十斤的大罈子來。


    隻不過,原本泥封著的罈子口已經打開了,已經被穆老頭兒喝了幾壺下去,剩下一大半也有十七八斤的樣子。


    穆老頭兒一看到大酒罈子,登時大喜,哈哈笑著將兩個抬酒的小丫頭扒拉開,伸手抓住壇口,微一用力,酒罈就被他一手提起,另一隻手往壇底一托,偌大一隻酒罈就被他提到了半空,高高舉過頭頂,然後壇口一傾,紫紅色的酒液就從壇口傾瀉下來。


    穆老頭兒微微往後彎著腰,仰著頭,嘴巴張開到最大,然後,酒液如箭徑直落入口中……就看到他一捧花白鬍鬚下喉結微動,落入他口中的酒液就被他一滴不落地吞了下去。酒液嘩嘩的落下來,被他咕嘟咕嘟地吞下去,動作連貫,一氣嗬成,看這動作之熟練,邱晨都要懷疑,這個不著調的老頭兒練得功夫不會就是喝酒吧?


    一口氣喝了小半罈子酒下去,目瞪口呆盯著他的邱晨也沒看清他有什麽動作,就見那飛瀉而下的紫紅色酒液戛然而止,穆老頭兒也揚聲長笑,「痛快,痛快,這才是喝酒嘛!錚小子,該你了!」


    手隨聲動,偌大的酒罈子就朝著秦錚飛了過去。邱晨一聲驚唿沒來的及出口,秦錚出手一推一旋,卸去酒罈飛來的力道之後,另一隻手穩穩噹噹地托住了酒罈底部。


    「哦……好哇!爹爹真厲害!」滿兒張著小嘴兒瞪著眼睛,誇張地讚嘆著,誇獎著。


    「父親!」阿福雖然隻叫了一聲父親,一雙眼睛亮亮的看向秦錚,卻充滿了讚嘆和崇拜!


    小小男子漢有自己的原則和主意,但似乎天生了對強者的崇敬!這樣優秀的男人是他的父親……雖說是繼父,卻也讓小傢夥隱隱地升起了一抹自豪!


    有了穆老頭兒顯擺在前,輪到秦錚,丫頭們已經拿來了大碗。秦錚再用大碗喝酒,就沒有太多驚訝了。


    一壇葡萄酒喝完,穆老頭兒自己喝了三分之二,卻隻是老臉泛紅,眼神卻仍舊清明,沒有半絲醉態。


    邱晨帶著兩個孩子也吃飽了,正跟兩個孩子商議著他們挑選的院落,以及院落入住後的改建計劃。


    別看兩個孩子不大,但對於自己將來居住的院落,卻有不少改建的計劃。相對的,不聲不響的阿福竟然比大大咧咧的阿滿有更濃厚的改建欲望,一番計劃下來,邱晨發現,這小子除了正房院落的基本規製不動,附屬建築、乃至院子中的花木、假山裝飾等等,竟沒有不想動動樣兒的!


    邱晨聽得先是驚訝,後來漸漸有些忍俊不禁起來。這小子看著安靜沉穩,沒想到心裏的想法倒是不少。再看那些院子裏、屋裏的各種裝飾設計,無不秉承低調卻很講究的原則,竟是很有些世家子弟的做派了!


    唔,這小子的性格用現代的語言描述,是不是『悶騷』啊?!


    說起悶騷男,邱晨忍不住就將目光轉向了另一邊的男人。


    即使是新婚,秦錚也沒有穿顏色鮮艷的衣服,一件淡青灰色的春裝袍服穿在身上,幹淨清爽,有隱隱地流露出清貴肅正之氣,襯著他本就出色的五官容貌,實在是養眼的緊。


    此時,喝了幾斤葡萄酒下肚的男人,白皙的臉頰染了一層淡淡的酡紅,原本黑亮深邃的眸子,似乎染了一些什麽,邱晨望過去,恰對上那瀲灩勝過湖水不知凡幾的眸光,心頭猛地一跳,然後,邱晨很沒出息地飛速地轉頭躲了開來。


    一張臉卻不可控製地燒了起來,漲紅著,心裏仿佛被人塞進了一隻兔子,怦怦怦地狂跳不已,跳的她心慌慌的,連唿吸都有些不順暢了。


    仿佛做了賊,邱晨偷偷地往兩邊瞄了瞄,看著阿福阿滿和丫頭婆子們都沒有看她,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抬手按按胸口,賭氣地皺皺眉,想要拯救那不爭氣的心髒,別在繼續狂跳,跳的她心慌意亂的!


    「今晚……」突然一個低低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隨著聲音一起感應到的,還有唿唿地熱氣夾雜著淡淡的酒香,瞬間氤氳著將她包裹住。


    「你……」邱晨仿佛驚弓之鳥,差點兒就要彈跳起來。身影一晃,卻被一隻大手握住了小手。


    「今晚,要不就住在這裏?」秦錚嘴角噙著笑意,緩緩地將話說完。


    邱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渾身僵硬著,慢了兩拍才猛地漲紅了臉,然後就隱忍著怒氣僵硬著脖子轉迴頭來,盯著某個跟偷了雞的狐狸似的男人,挑眉道:「今兒直接搬過來再不迴去才好!」


    秦錚眨眨眼沒有答話,邱晨就仿佛得了強迫症,立刻又道:「或者,就去白石橋那邊……來這邊說出去可站不住腳,去白石橋就算是迴娘家,說出去也不怕!」


    秦錚眨眨眼,然後垂頭低咳一聲:「好!」


    邱晨看著微微垂著頭的男人,就知道他在偷偷笑她……有什麽好笑的,對外人明明挺肅正的一個人,背了人怎麽就能那般沒皮沒臉,連色誘勾引的手段都能使出來,偏偏還笑她定力不足!


    哼,她就定力給他看看!


    暗暗磨著牙,邱晨隱忍著斂去臉上的異樣表情,調整著臉上的微笑,轉頭哄著阿福阿滿,準備再去兩個孩子挑好的院落看看,定下計劃也好找人來修繕改造,等新婚滿月他們搬過來的時候,也就省了許多麻煩。


    她剛剛攬住兩個孩子,還沒等說呢,陳氏帶了一個婆子從前頭匆匆趕了過來。


    邱晨愕然著抬頭看過去,待兩個婆子離得近了,她才認出來,陳氏引著進來的婆子不是別人,卻是梁國公府李夫人身邊的心腹婆子孫氏。


    看到陳氏神色凝重,又是孫氏親自跑來傳話,邱晨也暫時拋去那些小肚雞腸的事情,鄭重了神色,端正坐好等著了。


    「侯爺,夫人!」陳氏率先走進亭子,曲膝行禮,這才迴報導,「迴侯爺、夫人,國公府李夫人打發人來傳信,說是幾位姑太太、姑奶奶都迴來了,晚上在國公府會宴,也讓姑太太姑奶奶們認識認識侯爺和夫人。」


    邱晨眉頭微微一蹙,迴頭朝秦錚看過去,兩人交換了一下目光,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以為然。不同的是,秦錚是單純的不以為然,邱晨的眼中卻還有暗暗的戒備和警醒!


    姑太太姑奶奶?她不是記憶缺失症患者,剛剛三幾天的事情,她還不至於忘記,新婚夜洞房之中,那一對極品的母女,可是給了她一個嫁進門後的大禮!


    邱晨雖然不善應酬,可也知道,人是社會人,不可能獨立存活。人活著,就需要交接來往,這其中能遇到朋友,自然也會遇到讓人無語的極品。


    就是不知道,李夫人安排這一出,是不是有什麽心思在裏頭呢?


    不管怎樣,她也沒有不戰而退的道理,也不能逃避、無法逃避!


    她不擅長往來應酬,也不過是不喜歡那種一句話轉無數個彎兒的說話方式,更不喜歡那些人笑裏藏刀、口蜜腹劍的往來應酬,可不代表她沒有自己的方式。


    陰謀不行,口蜜腹劍不屑,她幹脆陽謀好了!


    秦錚皺著眉頭,很不耐煩地就要揮退陳氏,卻被邱晨伸手扯了扯衣袖阻住沒有出口的話語,笑著示意陳氏:「請孫嬤嬤進來迴話,我問問她一些詳細!」


    陳氏看了邱晨一眼,笑著點頭曲曲膝,退到亭子邊招唿孫氏:「孫家的,夫人要問你話!」


    孫氏連忙曲膝應著,腳步很快,卻仍舊沒有忘記應有的禮儀,朝著秦錚和邱晨分別福了福身,這才開口道:「迴大爺、大奶奶,國公爺和夫人請大爺大奶奶迴去,今兒府裏請了姑太太和姑奶奶們會宴,讓大奶奶見見認識認識,以後親戚們也好走動往來。」


    「哦?今兒可是什麽日子?」邱晨微笑著問道,然後又歉然一笑道,「孫嬤嬤別笑話我,我剛剛歸家,家裏什麽事兒都不知道,遇上事少不得要問問明白,若是因為不知道失了該有的禮數可就不好了!」


    「大奶奶說的是!」孫嬤嬤笑得謙卑,甚至帶了些諂媚道,「不過,夫人身邊的幾位姐姐都是周全人,斷不會讓夫人失了禮去的!」


    這麽一句話,就給邱晨和身邊的幾個婆子砸了個釘子。


    邱晨噙著笑,不置可否地看著孫氏。


    孫氏也似乎沒有察覺自己話中的失誤,繼續笑著道:「三月三,夫人因為忙著操持大爺的婚事,沒顧上參加各家的宴飲,也沒顧上邀請各家太太小姐會宴,如今大爺和大奶奶完了婚,這幾日夫人身子也覺得康健了許多,正趕上府裏的垂絲海棠開的正好,夫人就想著請京裏各家太太奶奶和小姐們過府會宴,幾位姑太太姑奶奶畢竟是自家出去的,也就提前一天接過來,一家人先聚聚,明兒再參加府裏的會宴。」


    孫氏似乎打開了話匣子有些收不住,頓了一下,立刻又道:「夫人的意思,姑太太姑奶奶們嫁出去,大都在家裏主持中饋操持家務,一年到頭也難得聚在一起說說話,不如就趁著大奶奶剛剛歸家,讓大家聚一聚,好好說說話,也省的親戚們走動的少生分了去!」


    邱晨很想說,她一點兒也不想認識那些人。


    她可是早就知道了,梁國公府兩代嫁出去的姑娘不少,卻隻有一個是秦錚嫡親的姑姑,就是洞房裏的那對極品母女;剩下的姑太太也好,姑奶奶也罷,都不是嫡親的,之前跟秦錚也冷淡的很,當年秦錚幼年失恃,那些姑姑們也沒有誰照看疼惜他過,更別提那些隔母的姐妹了,說不定秦錚自己也分不出誰是誰來!


    這種關係,還親近說話?邱晨是真不知道有什麽好說的。


    隻不過,李夫人這一迴弄出來的這一處,卻完全占在理上,理由足夠冠冕堂皇,讓任何人都說不出什麽不贊同的話來。


    邱晨心裏膩歪的不行,臉上卻笑吟吟地沒有露出半絲不耐來:「勞煩孫嬤嬤特意跑一趟了。」


    說著,朝陳氏示意了一下,陳氏就從袖子裏摸出兩隻小銀錁子遞了過去。這是邱晨備下準備打賞靖北候府下人的,結果沒用上,這會兒倒是給孫氏沾了便宜了。


    小銀錁子都一兩的,兩個銀錁子入手沉甸甸的,孫氏臉上的笑容就加深了幾分,福了福身謝了賞,然後笑著道:「姑太太家幾個姑娘都是水蔥般的人兒,性子也都極好,大奶奶這般聰敏靈慧的人,定然能跟幾個姑娘投契……夫人說了,到時候少不了要勞煩大奶奶費心招唿著幾位表姑娘!」


    邱晨挑挑眉,臉上的笑容略略一斂,頜首笑道:「能跟幾位表妹妹聯絡感情我自然是求之不得,就怕我學識粗淺,不得表妹妹們的歡喜。」


    笑了笑,邱晨又道:「多謝孫嬤嬤提醒了。你帶孫嬤嬤下去,好生喝杯茶歇歇再去吧!」


    陳氏曲膝答應著,隨手又遞了兩個銀錁子過去,把喜的見牙不見眼的孫氏帶出亭子,徑直往前頭去了。


    陳氏和孫氏走遠,剛剛一直作背景板的穆老頭兒突然笑起來,指點著邱晨笑道:「你個丫頭,這剛剛進了門幾日,怎麽就得罪了婆婆了?這進門才四天,你婆婆這就等不及的想給你找姐妹了!」


    邱晨端了杯茶一口氣灌下去,才覺得心頭壓得火氣好了些,聽到穆老頭兒的風涼話,她先瞥了秦錚一眼,這才涼涼道:「我娘家就倆哥哥,嫁過來難得有姐姐妹妹可以說說話也不錯呢!」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更是惹得穆老頭兒一陣大笑,拍掌頓足的,幾乎笑得滾到地上去。


    邱晨看著招人恨的穆老頭兒,再轉過目光看看一隻神色淡然,毫無波瀾的秦錚臉上,恨恨地盯了一眼,然後收迴目光,淡淡地開口,一字一頓道:「我曾經看古書,有雲,男女結合,所出易畸易癡傻,父母不辨,苦笑不禁……」


    說到這裏,邱晨頓住話頭,端起丫頭們剛剛捧上的一杯熱茶慢慢地涼著抿起來。


    穆老頭兒從邱晨開口就止了笑,專心致誌地聽著了,聽了開頭,卻把最關鍵的東西給略了去。是以,見邱晨停了話頭,他還很耐心地等了片刻,卻見邱晨似乎沒了再繼續說下去的意思了,連忙追問道:「是,老頭不止一次見過,有夫婦生不出好孩子來,不是瘋的就是傻的,還有的就真是專門生畸胎……如鬼怪臨世!……你說說,究竟是何原因?別跟我說鬼怪之論,那個我是不信的。」


    ------題外話------


    祝親們七夕節快樂!個個都能幸福美滿!


    某隻節日也照舊蹲電腦前碼字的人,由衷地想說一句——我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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