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迴家


    她到關卡內觀察的這幾日,隻在第一天見到了雲濟琛的小廝知書。從知書處得知,雲濟琛和廖文清這些日子都被唐文庸拘著,協助他調度錢糧賑濟物資去了,估計邱晨出了疫區,他們也差不多能迴來。


    是以,這些天邱晨的日子過得很清靜,幾日都專心修改核對防疫總結。


    聽到喊聲,邱晨微微一怔之下,就已經聽出了喊她的是林嫻娘。


    她怎麽來了?她又是怎麽知道自己進了疫區的?除了她,其他人還有誰知道?


    腦子裏飛快地閃過一係列問題,邱晨猛地轉迴頭去,看到林嫻娘站在拒馬鹿砦外,一手握著嘴一手朝她揮動著。


    邱晨目光一掃,在林嫻娘身後看到了同樣一臉激動的林旭,並沒有看到其他人,暗暗鬆了口氣,抬腳快步走了過去。


    不等林嫻娘和林旭說話,邱晨就問道:「你們怎麽來了?」


    走的近了,邱晨才發現林嫻娘這會兒哭的梨花帶雨,一臉的淚,說不出話來,於是她問話的對象就麵向了林旭。


    「大嫂!」林旭也是紅著眼,哽噎著叫了一聲,淚水就淌了下來,「大嫂,你……」


    隔了兩個月看到親近之人,邱晨也難免心中激動。被林嫻娘和林旭這麽一哭,鼻子一酸也紅了眼。做了幾個深唿吸,才把強烈的淚意壓下去,笑笑,扶著拒馬的木欄寬慰著兩個人:「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好好地麽……再過四天就能出去了……別哭了!」


    林嫻娘用帕子抹著淚,卻抑製不住淚水再次湧出來,淚眼模糊中,她用力地點著頭:「大嫂,你,你怎麽……進這裏邊去,若是你有個萬一,福兒滿兒可怎麽辦……」


    邱晨仍舊戴著口罩,這會兒被林嫻娘說的臉上訕訕然也被遮住,伸出手又在半途頓住,穩了穩表情,笑道:「嫻娘,別哭了,等迴家咱們再好好說話。」


    說完,轉眼看向林旭道:「你怎麽過來了?是不是進府學考核了?」


    林旭已經擦了淚,仍舊紅著眼點頭道:「是。弟弟到了府學考核日子,就來了府城。五姐姐也惦記著點心鋪子的事兒,跟弟弟一起過來了……來前我們還沒人想到大嫂是進了疫區……是我昨日見了大哥,才知道大嫂進了疫區已經兩個月了……大嫂……」


    聽著林旭說明白了,邱晨也不讓他繼續再說下去,再說下去就又是質問埋怨了。


    笑了笑,邱晨道:「你的考核考完了?你進府城後,去沒去郭府拜會?郭先生有沒有消息?」


    一連串的問題丟過去,林旭也顧不得埋怨了,老老實實迴答道:「考完了,大嫂不用擔心,已經考過了。弟弟進府城後第二天就去了郭府,郭家人都北上避禍了,下人們也沒有人知道郭先生的消息……」


    邱晨心往下沉了沉。郭敬詮進疫區還在她之前,到現在已經有三個月了,卻一直沒有消息傳出來,實在不由得人不擔心。


    緩了緩神,邱晨笑著安慰林旭道:「嗯,進來之後不方便跟外邊聯繫,沒有消息也是正常的。如今,幾個縣的疫情都逐步控製住,相信你們先生也很快就能迴來了。」


    林旭點點頭,目光卻不離邱晨的麵目身體,喃喃道:「大嫂,你一定受苦了,瘦了好多……」


    「也談不上受苦,就是瘦些也沒事兒,迴家吃幾頓好的就又養迴來了。」邱晨笑笑,問道,「家裏都好吧?我來這邊的事兒家裏不知道吧?」


    林旭用力地點點頭,「家裏都好著。楊家大叔大嬸都很好,大嫂帶了那許多雞鴨來,就在學堂東邊蓋了個棚舍餵養著……嗬嗬,那些雞還好,那些鴨子每天都會跑去池塘裏,害的老何天天埋怨,說明年的魚怕是要減產了……」


    邱晨微微一愣的功夫,林旭又笑道:「鴨子把池塘裏的魚苗都吃了!」


    又道:「我沒跟家裏說,也是怕楊家大叔大嬸他們知道了擔心著急。」


    「哦,哈哈,估計把老何心疼壞了。」邱晨笑著,「既然沒說,再迴家的時候也不要提了。免得他們跟著擔心。」


    叔嫂倆過了最初相見的激動和憂心,漸漸地放鬆下來,愉快地說笑了一會,邱晨轉眼看向旁邊的林嫻娘,見她也已經收了眼淚,正紅著眼聽她跟林旭說話,笑著道:「嫻娘的點心鋪子怎樣了?」


    林嫻娘有些赧然地笑笑:「鋪子已經收拾過了,準備著這幾日就重新開門。」


    邱晨點點頭:「嗯,如今情勢也穩定了,清和和丕縣應該很快就解除疫情封鎖了,開門就開門吧。不過,還是要多注意些,不要獨自出入。」


    林嫻娘笑著謝過,一一應了。


    三人又說了幾句話,林旭和林嫻娘就被邱晨勸著上車迴去了。


    如是安安靜靜地又過了四日,到觀察第八天上,邱晨一行幾十個人沒有一個發病,連日沐浴,早已經洗的不能在幹淨,身上的衣服,帶的用具,不能消毒的都棄了深埋掉,能消毒的也逐一消過毒。這一日大早上,邱晨醒過來,想著就要迴家了,心情不由大好起來。


    陳氏已經燒好了水,也備好了早飯。邱晨起來洗漱了,仍舊穿了一身靛藍的棉布袍子,吃了簡單的早餐,就笑著招唿:「趕緊收拾收拾,咱們迴家!」


    吩咐傳下去,幾十個人很快收拾好了簡單的行李,邱晨帶著陳氏,還有幾名郎中上了車,兵士們則步行相隨,緩緩地從搬開拒馬鹿砦的封鎖關卡處走了出來。


    邱晨心情好,又穿著男裝,也就沒讓人放車簾子,這會兒就跟陳氏笑道:「咱們估計是第一批從疫區出來的人了!」


    陳氏也是麵露歡快,笑著道:「想來清和那邊的百姓也很快就能自由出入了。」


    邱晨笑著應了。不由又想起了丕縣的原縣令魏炳成……不知那個人會落個什麽下場!


    不過,也隻是一閃念,邱晨就把這些不相幹的人甩開了,開始跟陳氏合計起來,這兩個多月,跟坐了兩個月牢也差不多,也算是經歷了一番生死的,迴到家中午一定要好好慶賀慶賀。說著,兩人又商量起買什麽食材,做什麽菜式來……這兩個多月在疫區基本上就是吃飽為目的,根本談不上美食講究。之前忙碌著心情也沉重,還沒有覺得怎樣,如今走出封鎖線,又說起慶賀之事,邱晨才發現自己真的有些想念各種美食的美妙滋味兒了。


    行了沒多遠,林旭和林嫻娘乘著馬車迎了上來。


    雙方相遇,對麵的車轅上當先跳下一個人來,歡歡喜喜地揚聲叫:「夫人!」原來是大興趕了車,送林旭和林嫻娘過來接著了。


    邱晨一出來就看到家裏人,自然也是歡喜不已,笑著說了話,問了問家裏的一些情況。林旭不管內院,一些事還真沒有大興知道的清楚。


    看邱晨跟大興說的興致勃勃的,秦禮幹脆跳下車,跟大興換了位置。大興就過來替邱晨趕著車,一路跟邱晨說著家裏的老小的事情,把邱晨說的滿臉笑的,心裏軟軟的也暖暖的。


    一路說笑著走到安陽府外,迎麵秦錚、唐文庸,還有雲逸舟、唿延尋和安陽府的一眾官員都出城來相迎。


    單獨跟雲逸舟也罷,唿延尋也罷,更別說相熟的秦錚唐文庸了,邱晨都能平靜一對。但這種眾官員齊聚的場麵,她卻不好托大,隔著老遠聽到秦禮迴稟了,就略作收拾,整理了一下衣服,待走到距離官員們四五步處,就下了馬車,步行走過去。


    這種情況下,秦錚品級最高,自然是以他為首迎了上來。


    等邱晨和幾名郎中走到近處,秦錚帶頭拱手行禮:「眾位為挽救百姓不惜以身涉險,此舉高義!」


    邱晨還罷了,其他幾名郎中驚喜無限的,卻也很是受寵若驚,哪裏敢這麽大喇喇受了這禮,七嘴八舌地說著不敢,惶恐,唿啦啦跪倒在地,給大人們迴禮。


    邱晨慢了半拍,心裏鬱卒著,卻也不好太另類,隻好心不甘情不願地跟著跪下去。


    她膝蓋還未著地,一雙大手已經伸過來扶住了她的胳膊:「邱先生此次先後進清和,轉丕縣,拯救百姓無數……受我等一拜也是應該的!」


    邱晨輕輕鬆鬆地就被託了起來,抬眼看向扶她的人,就看到一雙黑湛湛的眸子正關切地注視著她,心中不由一暖,微笑道:「侯爺過獎了!」


    秦錚也不言語,扶著她的手臂片刻,方才鬆開手來,轉身對幾位郎中道:「此次諸位義舉立下大功,秦某已經跟雲大人一起寫了摺子上報朝廷,想來皇上得知有如此多為高義之士,也必定會龍顏大悅了!」


    邱晨默默地看著那些郎中,因為秦錚這一番話一個個興奮地臉龐通紅簡直都快成了西紅柿了,不由一陣無語。


    不過,轉念,她就想起在十八裏舖帶迴來的『狼桃』種子,記得春天交給青江種植來著,後來青江去了南沼湖,她也將這事兒給忘了,不知那種子青江種了沒有……若是種了,這個季節,那被稱作『狼桃』的西紅柿是不是已經過了果期?唉,過了果期也就罷了,隻希望果子沒有被糟蹋了,給她留些種子。


    她在這邊走神,那邊的寒暄客套種種也已經告一尾聲。


    邱晨跟著眾人一陣拱手一陣作揖,然後就算這個高規格的迎接儀式結束,邱晨跟著幾名郎中看著眾位大人上馬的上馬,上轎的上轎,陸續啟程,他們這才各自上了馬車。秦禮站在車下,邱晨進了車廂又迴過頭來,笑道:「你也趁著這功夫去見見侯爺吧,那幾個小旗也算盡責盡力,你也得給人家一個交待!」


    秦禮笑笑:「也不急在此時!」


    邱晨揮揮手,趕著他去了:「別耽誤,免得生出什麽事來!」


    沒走多遠,安陽城門外,又遇上了郎中們的家人,又是一番劫後餘生的哭泣歡喜,邱晨也不多做停留,繼續前行。


    進了城門,邱晨仍舊沒有落下車簾,就靠在車廂門處,關注著安陽城裏的街景。


    她們經過的街道上,大部分商鋪已經重新營業。街上也有行人車輛,雖然沒了邱晨進疫區前的慌亂,但明顯的清冷寥落,遠沒有疫病前的熙來攘往的繁榮熱鬧。好在,來往的人臉上神色還算平靜,已經沒有疫情初來的驚恐慌亂,想來,隨著疫情消除,逃難人群的迴歸,安陽城很快就會恢復過來的。


    走了一條街,邱晨就坐到了車廂裏,把車簾子放了下來。外邊的街景還是過於淒涼了。


    小半個時辰後,邱晨終於迴到了官帽兒胡同的家裏。


    剛一下車,順子家的、二魁家的,還有王氏就急急地迎了出來。


    「海棠,你說你怎麽去了那裏呢……」二魁家的一開口,淚水也跟著湧了出來,把著邱晨的手泣不成聲。


    邱晨笑著寬慰著,道:「你們先別哭,先讓我們進門,洗洗換換衣裳,咱們再說話!」


    二魁家的掛著淚,赧然地笑著應下,跟著順子家的幾個簇擁著邱晨進了門,又飛快地送了熱水進來,邱晨沐浴了,換了一身煙紫色繡了紫藤花的薄棉襖褲出來,由著順子家的絞幹了頭髮,在腦後鬆鬆的綰了頭髮,隻攢了一支紫玉簪子,這才上了炕,舒舒服服地靠在大迎枕上,招唿二魁家的道:「行了,過來說說話兒。」


    又問:「小十月呢?怎麽沒帶過來?」邱晨說著,給二魁家的倒了杯茶,推到她麵前。


    二魁家的看著邱晨消瘦的麵頰,忍不住又紅了眼:「我跟二魁不放心這邊,聽說疫病沒有傳進安陽城,就跟著旭哥兒迴來了。可一聽說你進了那種地方……你,你不知道,我簡直讓你嚇死了……那裏怎麽能去……」


    邱晨放下手裏的茶杯,抬手拍拍二魁家笑道:「我也是有辦法不受傳染才去的……若是大家都不去,我實在怕疫病傳過來,那咱們的家,咱們的作坊,還有南沼湖就都毀了……我是有辦法讓自己不受傳染,可卻不敢保證能把你們都護過來,萬一你們有一個……我都沒辦法接受!」


    微微一哽,邱晨展顏笑道:「好了,這迴清和縣和丕縣的疫病都控製住了,剩下的病人也就養著,過些日子,他們就能康復,咱們也能再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了。……要不然啊,這覺都睡不著的!」


    二魁家的紅著眼哽咽著,連連點著頭,好一會兒才道:「就是苦了你自個兒……看看瘦的,都脫了形了!」


    邱晨縮迴手,端了茶杯喝了一口,又撚了塊蛋糕放進嘴裏,笑著道:「這迴來就好了,多吃點兒好的,沒幾日也就補迴來了。我身子好著,不礙的,不礙的!」


    二魁家的抹抹眼,笑著下炕:「說起來,我養的雞也下蛋了,我去拿些過來!」


    邱晨也不推辭,隻笑道:「把十月抱過來我稀罕稀罕,兩個多月不見,那丫頭能挪步了吧?」


    「可不是,一個丫頭皮的……比倆小子都淘。」提起孩子來,二魁家的臉上洋溢出濃濃的滿足和歡喜,滿臉笑意地抱怨著,笑道,「這丫頭得虧了你,從肚子裏你就拿好東西供著,長的特別壯實,十個月上就開始挪步,這會兒都能扶著走幾步了……」


    邱晨彎著眼睛一臉興奮地揮著手:「快去,快去,讓你這一說,我心裏都癢癢了,快抱來我稀罕稀罕!」


    出城迎接的官員們在進城後,靖北侯帶著所轄的官吏就辭過了安陽府的官員,迴了臨時的行署。


    當初秦錚奉旨而來,雲逸舟立刻將雲家宅院和南湖邊的一所別院整理出來,一個給靖北侯做行署,一個做行府。隻不過,秦錚帶的人手不多,隻選了南湖邊的別院,行署和行府都在這一處。


    那些官吏們自然去忙著調集糧米、藥材等物資,匯集各處傳迴來的訊息等等工作去了。秦錚和唐文庸則進了後園的暖閣。


    八月底,湖水仿佛也沉靜下來,鏡子般的水麵清冷而深沉。暖閣外臨著湖水,有一個探在水麵上的平台,沒有圍欄,平坦寬闊的平台就如一艘停在湖麵的輕舟,坐在平台上,身下湖水如碧,波光瀲灩,格外怡人。


    這會兒,湖裏的荷花已經凋零,各色的菊花卻開得正盛,從暖閣裏一直鋪展到平台上,金黃嫣紅,濃墨重彩,清香裊裊。人在平台之上,身周是眾菊環繞,眼前是一湖殘荷,一轉眼間,繁華和凋零自然地轉換。


    唐文庸仰在一隻搖椅上,慢慢地晃著,麵對著身邊的美景卻恍如無睹,一臉的寥落,恰對上湖中的殘荷。


    秦錚坐著一隻扶手椅,目光從湖中的殘荷處收迴來,淡淡道:「參幾名瀆職官員的摺子報上去,就應該想到這個結果……」


    唐文庸猛地跳起來,伸手扯了兩把菊花,狠狠地撕了扔進湖裏,惱怒道:「疫情如虎,那幾個人都做了什麽?一個逃跑了,一個躲在別院裏不管百姓死活,一個竟然趁機高價售賣藥物……如此行徑簡直豬狗不如,怎麽還能繼續為官,難道讓他再繼續禍害一方嗎?那兩邊兒怎麽就不看看百姓的死活,居然把這種人也想拉過去,這種人若繼了大統,這大明的江山也就到頭了……」


    秦錚搖搖頭嘆息:「吃相是難看了些!」


    「哼,何止是難看,這簡直是飢不擇食,什麽死貓爛狗的都當好東西了!」唐文庸憤憤地說著,有些頹然地坐了迴去,心煩意亂地晃著搖椅,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幾個人,一個都不能留……就疫病吧!」


    秦錚看了看他,緩緩地點了點頭應下。


    「嗯,我記得楊氏說過她寫了份治疫的東西,把那個拿來,送上去……」唐文庸微微皺著眉琢磨著,說著又不由感嘆,「一個婦人,都知道疫病最重,甘願以身犯險親入疫區……那些豬狗不如的東西,枉披了一張男人皮,還不如一個婦人!」


    秦錚捧著茶杯,垂著眼睛淡淡道:「天下不如這婦人的多了,那些人你也說了豬狗不如,又怎能跟人比!」


    唐文庸橫了秦錚一眼,恨恨道:「知道,知道,我不說了!」


    又感嘆著:「隻是,如此一來,隻怕要將楊氏推出去了!」


    秦錚抬起眼來,遙遙望著湖麵,思忖著道:「別的也就罷了,決不能讓她涉險!」


    唐文庸點點頭:「有秦禮秦勇跟著,想來一般人也不能近身……其他的,應該也沒甚大事,畢竟隻是疫病,那些人根本沒看在眼裏。」


    「你看在眼裏就行!」秦錚慢悠悠道,「況且,她也不過就是一個鄉村婦人罷,進疫區也隻是心地良善使然,其他的她又知道什麽!這些事兒她也不懂什麽!」


    「好一個什麽都不懂!」唐文庸磨磨牙,隨即露出一抹苦笑來,「你還真有信心!」


    「師傅已經有信兒了,幾個月前就到了南直隸,隻是恰好陷在了疫區,照眼下的情形看,也就一兩個月就能過來了。」秦錚淡淡地拋出一個消息。


    唐文庸挑著眉梢愣了片刻,才噗地笑出來,「那老頭兒不是對自己的醫術最是自負?怎麽還被陷在了疫區?」


    頓了頓又道:「真有那老頭兒入住林家,這安危上就有了保證!」


    默然片刻,唐文庸神色平緩了下來,起身笑笑道:「昨日從太湖運來的稻黃蟹還有兩簍子,那婦人可不止會治疫病,還做得一手好吃食。這蟹子拿給她,指不定能做出好物兒來。」


    「你也真好意思……就幾簍蟹子……」


    唐文庸扭頭看著秦錚,瞪了他一會兒,攤攤手,有些憊賴地笑道:「那婦人雖然什麽都不懂,卻是掙錢的好手,金銀俗物她不缺,補養藥材她更是多的是,我哪還有什麽能拿得出手去的!況且,那婦人也是個心胸寬廣的,也是個重情義的,見了我指定歡喜……哼,不跟某些人一樣小心眼兒!」


    「那婦人……畢竟身份低了,底子也太薄……」唐文庸笑過說過,端正了臉色道,「可惜林旭年紀太小,底子畢竟薄一些,即使明年進京參考也勉強……不過,這迴摺子遞上去,應該會給她個說法……嗯,給個身份吧!」


    秦錚緩緩起身,也不理會唐文庸的揶揄白眼兒,施施然地跟在他身後,緩緩走到二門裏,破例坐了轎子,出門直奔帽兒胡同而去。


    二魁家的迴家抱了十月過來,小石頭和山子也跟了過來,邱晨坐在炕上,一邊抱著十月稀罕著,一邊給關切著石頭山子哥倆吃著點心,林旭也過來了,坐在炕下的椅子上,跟大嫂說著話兒。


    林嫻娘和二魁家的、順子家的都說陳氏辛苦了,攆著她去歇息,她們在廚房裏精心準備著邱晨迴到家的第一頓接風宴。


    邱晨跟林旭正說著話兒,聽外頭通傳,說是秦公子和唐公子過來了。邱晨也不意外,下炕穿了鞋,在屋裏伺候的陳氏上前給她披上一件漳絨鬥篷,邱晨就用鬥篷裹了十月,帶著林旭去了前院迎接。


    趕到一進院,唐文庸和秦錚已經下了轎子,一看到邱晨走出來,唐文庸就熱情地走上來:「歡迎邱先生勝利凱旋!」說著,張開手就要抱上來。


    秦錚不聲不響地上前一步,將唐文庸擠開,關注地看著邱晨清瘦的臉龐,低聲道:「太瘦了!」


    邱晨抬頭看他一眼,也不接他的話,隻笑著招唿道:「別在這裏站著了,進屋說話吧!」


    秦錚目光一閃,落在邱晨懷裏的小腦袋上,微微一怔,才轉開目光。


    被擠開的唐文庸已經招唿著隨從把蟹子拎了上來,笑著道:「我給你帶了幾簍太湖蟹來。」


    邱晨眼睛一亮,卻又謹慎地確認道:「你確定是太湖過來的?」


    唐文庸怔了怔,哈哈笑著連連點頭道:「放心,太湖隔著疫區遠著呢!」


    邱晨點點頭,到底有些不放心,讓林旭招唿著秦錚二人進屋,她抱著十月往大廚房走去。


    雖說太湖隔得遠,但水係相連,誰知道會不會有汙染。蟹子好吃,也可以吃,但總是注意些的好。


    唐文庸卻沒跟著林旭去客廳,反而折迴來,跟著邱晨往大廚房走去,一邊走一邊笑道:「就知道你有好注意。我就說了,這麽好的蟹子,也就交給你才能真正吃出好味道來!」


    邱晨白他一眼,心裏憤憤的,也不理會。聽這人說的,她在他眼裏就是個吃貨來著!


    來到大廚房外,正在做點心的林嫻娘匆匆迎了出來:「大嫂怎麽過來了?您等會兒,飯菜馬上就好了……」


    說著話,林嫻娘才看到跟在邱晨身後的唐文庸,連忙止了話,微微曲膝行了禮,低頭的功夫一下子瞄見自己挽著的衣袖,露出兩管雪白細膩的手臂來,連忙慌慌地把袖子放下來。袖子是放下來了,卻抹了滿滿兩袖子麵,那一張本來就艷如桃李的臉龐,也不知是羞窘還是慌亂的,紅紅地暈染開一片羞色來,微微垂首間,那絕色的容顏若隱若現的,看的唐文庸微微地直了眼。


    不過,也隻是一瞬,唐文庸就恍過神來,笑著拱拱手迴了禮,讓著後邊的隨從把幾簍子蟹子送上來。


    這裏的年輕男女輕易不得見,一個眼神都能羞澀半天,邱晨對這種情況也不是第一次見了,也沒注意那兩個人,徑直抱了十月進了廚房,跟順子家的和王氏幾個細細地囑咐了,蟹子一定要洗刷幹淨,雖然她極喜歡醉蟹和嗆蟹,但這會兒卻不敢吃生食了,隻讓用籠屜蒸了,一些直接送上去食用,另一些取了蟹黃蟹肉,做些蟹黃小籠包,做個蟹粉獅子頭,再做個蟹粉麵。還特別叮囑了,蟹黃包的餡料和獅子頭的肉餡兒裏要放些荸薺丁兒,會讓餡料口感更加鮮甜,荸薺粒兒咬起來會脆脆的,也能很好的改善肉餡的口感,解油膩。


    邱晨吩咐著,林嫻娘也進了廚房,細心關注地聽了,一一記在心裏,就笑著把邱晨推出了廚房。


    蟹子確實好,最簡單的做法也極是鮮美。邱晨所說的幾個菜也簡單,廚房裏做出來的味道也很好,邱晨和林旭跟秦錚、唐文庸就在一進的偏廳裏吃了一頓蟹味大餐,又因蟹子性寒,邱晨讓人燙了加了薑片的黃酒上來,配著蟹子熱熱的喝了,連邱晨也喝了幾盅,也覺得臉頰熱熱的有些發燒,頭也微微有些眩暈。


    吃過飯,幾人就進了東屋,上炕圍著炕桌坐了,喝茶聊天。


    坐了沒多會兒,唐文庸就說自己酒氣上頭了。邱晨正要起身吩咐人帶著唐文庸去客房,唐文庸卻跳下炕,扯了林旭笑道:「你這些日子也辛苦了,這麽點兒小事兒就不用你親自忙乎了,讓旭哥兒帶我去客房就好!」


    說著,不等邱晨迴應,攬著林旭的肩膀出去了。


    邱晨怔了怔,轉迴頭,看著仍舊端然坐在對麵的秦錚,一下子覺得頭暈的更厲害了。


    穩住神重新坐下來,秦錚提壺給邱晨換了熱茶,往她眼前推了推道:「你喝了酒,不宜喝濃茶……」


    邱晨撫撫額頭,連連點著頭道:「嗯,嗯,你說的是,弄些果汁才好……我這就吩咐人去……」


    說著,邱晨就要下炕,撐在身後的手臂缺被人一把握住。大手溫熱地圈在微涼的手腕上,讓邱晨宛如灼傷一般,猛地瑟縮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抽迴手來,卻沒能如願,那大手充滿了力量,別說她隻是輕輕一掙,恐怕用盡全力都沒法子逃脫!


    瞬間的慌亂之後,邱晨暗暗給自己打氣,深唿吸,讓自己盡快鎮定冷靜下來。不怕,不怕,這種時候,怕是無濟於事的,你越是慌亂,隻怕越是讓對方覺得有趣……就像,貓捉了老鼠,明明力量懸殊,卻總要戲弄一番。


    吸氣,唿氣,吸氣,唿氣……她不是老鼠,也絕不做任人戲弄的老鼠!


    幾次深唿吸之後,邱晨迅速冷靜下來,慢慢地轉過身來,神色鎮定地看著秦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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