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旭東……旭東出事了,他……死了。”唐萱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


    3514年9月星艦返程物資裝備完畢。唐蕭雲向聯邦政府遞交了返程申請,申請獲得上級批準。


    老唐在來女兒家時準備好兩隻燒雞和一瓶白酒。迴地球的返程任務已經下達,再怎麽舍不得也不得不走了,走之前,唐霄雲要跟孩子們和孩子的孩子們告個別。這裏雖然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可為了保障不斷湧入這裏的地球人,物資還是非常緊張的。能買到這些已經實屬不易。


    崔旭東對於老唐來說,是個優秀的女婿。旭東來到這裏準備靠自己的本事立足,這就足以說明他是個要強的人,對女兒也是百依百順非常尊重。為了能夠盡快在部隊做出成績,旭東經常申請危險係數較高的任務,可對自家人卻什麽也沒提過,老唐隻知道個大概,實際也不甚了解孩子的具體工作,隻是不斷地囑咐他注意安全。


    崔旭東可不是嬌氣少爺,更加不是紈絝。崔永年對於兒子們的培養恰恰是非常嚴格的。兩個兒子一個崔旭東,一個崔旭中,分別在孩童時期就加強了身體鍛煉,擊劍、射擊、跆拳道、截拳道等等,他們的父親要求不停的練。除此之外外,在學習方麵,崔永年也是不計成本的各方麵培養,弟弟則是為了逃脫父親的嚴酷培訓選擇了科學研究方麵,而旭東堅持下來,這麽多年使得他自律、善於學習,為人謙遜。


    老丈人也勸過很多次,讓他放棄這份職業。畢竟憑著崔家的家底,完全用不著受這份閑罪,可慣於找罪受的崔旭東並沒有放棄,反而是越勸越挑戰高難度。


    崔旭東希望在一次次地拚搏中得到e30的軍方認可,那麽對於今後為崔家在e30打下江山必是非常有力依據。在這裏,他靠不到別人隻能依靠自己,即便麵臨著剛出世不久的兩個孩子。他依舊沒有放棄。


    唐萱正小心翼翼地放下剛睡著的崔少龍,兩個嬰兒並排躺著。粉嘟嘟的小臉都那麽可愛,唐萱心裏甜甜的。史叢珊則是係好圍裙在廚房裏忙活起來。準備今晚的宴會。


    正此時,老唐在門口咳了一聲敲門,史叢珊趕緊去開門。


    “唐叔,您來了。”


    “小史,忙活起來了,辛苦啊!今晚上,咱們好好聚聚。旭東呢?”


    唐萱答道:“跟他說了,他說任務完事兒就迴來,他讓咱們別等著,先吃起來。”


    “哦,行吧,先讓我看看我的小孫孫,哈哈”。老唐放下燒雞和酒,洗洗手便來到了嬰兒房。


    看著胖乎乎的兩個小嬰兒,老唐趕緊拿出迅,錄了一段視頻,邊錄邊念叨:“老崔,看見了麽,這倆寶貝你一個,我一個,這樣咱不打架。瞅瞅,我閨女給你們家生的兩個漂亮娃。這個是你的,崔少龍,當然也可以叫唐大平,這個是我的,叫唐太平,當然也可以叫崔小虎。目前階段兩個寶貝可都是我的,哈哈,你眼饞不。”


    說完他把視頻發給了崔永年。那邊崔永年看著視頻裏的小娃娃,高興的也像個孩子。調皮地迴了條語音:“老唐,你個老小子,趕緊幫我親親他們,這倆都得姓崔!”迅速收起來。老唐抱起兩個熟睡的孩子,孩子被弄醒,莫名其妙地看著這個半大老頭,然後對著老唐的耳朵,大聲嚎叫。老唐不管不顧,挨個兒親了親,嬌嫩的皮膚對著短須糙臉又刺激地讓孩子們嗷嗷叫喚,吸收完青春氣息的老唐將孩子們放迴了嬰兒床裏。


    全不知惹禍的他,拿出迅接著錄視頻,拍著嚎啕大哭的兩個孩子,自己倒是特別高興。兩個女人則是氣的夠嗆。想著又得哄半天這兩個小魔王。


    “老唐,我怎麽沒看見旭東啊?”那邊老崔發問。


    “孩子今天出任務,還沒迴來。”老唐擠眉弄眼的跟孩子互動。


    “又出任務!讓他小心點兒,他可不是小夥子了,也是個當爹的了,得有擔當,他那個狗屁工作不幹也罷!你幫我勸勸他啊。”老崔囑咐道。


    “再試試吧,勸了好幾次,都沒用。他說這邊的江山他負責打下來,那邊交給你他放心。”老唐話中帶話的說道,繼續忙活孩子。


    唐萱家,鄰居們也都帶著孩子過來一起熱鬧熱鬧,老唐知道這些鄰居其實都是孩子們在星艦上認識的。看著孩子們日後有人照應,心裏也踏實不少。


    這裏有同時期懷孕的胖胖的王雪、孫有才夫婦,董春玲、趙宣夫婦,還有那個小產的史叢珊。


    史叢珊經過三家人的照料,好歹是緩過來了。可她的男人卻一次也沒有出現過。


    史叢珊從星艦上下來被安排在望城最邊緣的安置房,這裏的設施還不齊備,水電都沒有,鋪蓋也不全,就更別提枕頭了,要不是隨身帶著些物品,她恐怕和以前睡大橋的叫花子沒什麽區別。史叢珊的物資少的可憐,吃食更是稀有,一個土豆要分成三頓吃。望著這家徒四壁,她覺得她被再次遺棄了,以前是男人,現在是整個世界。


    要不是領取物資排隊時暈倒,唐萱、王雪是怎麽也想不到,史叢珊這麽慘。於是,唐萱幹脆把她帶迴家,一起生活。老唐隨時可能得迴去,丈夫出任務成宿成宿不迴來。兩個孩子也不好帶,有個幫手正合適。史叢珊起初本著幫忙,可後來越來越發現,唐萱他們是那麽友善,和她們在一起仿佛生活變了樣。孩子們又那麽可愛,離開的心思也就慢慢斷了。她似乎有了新的人生目標,那就是把唐太平帶大成人。 沒事兒王雪她們就抱著兒子過來看看唐萱這邊需要幫襯些什麽,順便比劃比劃看誰家孩子長得好,長得個大。結果,趙家兒子總贏,幹脆,各家取消了‘比武’環節。


    擁擠的房間裏,暖色的燈光下。年輕的夫婦們帶著孩子,和老唐推杯換盞。史叢珊顧不得自己,隻在那裏穿梭過往的忙碌。


    寂靜的一片原始密林中,崔旭東帶著夜視鏡,端著激光槍,全副武裝趴在草叢中全神貫注著前方。另一人以同樣的姿勢守在一旁。


    突然前麵發生異響,這怪獸仿佛體型巨大,因為飛鳥被驚得四散逃竄。可夜視鏡裏除了那些小動物,什麽也沒發現。


    正此時,隊長在耳機裏發出指令,要求二人再向前十米。另一人仿佛心生膽怯似的錯開了與崔旭東的距離轉而後跟。突然,眼前密林中發出“哢哢、轟隆隆”的聲響,粗壯的樹幹被那怪物龐大的身體擠斷,崔旭東本能地站起來端槍等待隊長的‘射擊’指令,而耳機裏卻什麽也沒聽到。


    他一人就這麽暴露在怪獸麵前,突然崔旭東身後冒出條光線,然後就是密密麻麻的光線打在看不見的怪獸身上!怪獸吃痛,於是它將這怨念全部發泄在眼前這個人身上,巨大的手掌直接將崔旭東拍飛。


    崔旭東重傷!


    一團歡快又攜帶點兒悲傷的聚會,被一個電話打破。隨後便是一陣的亂!


    老唐帶著閨女和鄰居家兩個男人一起風風火火趕到醫院,女人們守在唐萱家,看護著孩子們。


    一隊戰士守在走廊,個個低頭。醫生出了急救室,確認家屬身份後,將老唐和小唐叫進去。唐萱衝了進去,老唐緊跟。


    崔旭東正處於迴光返照的狀態,他身上的骨頭寸斷,內髒出血,唐萱終於握住了對方的手,可手卻無力迴應。身體的疼痛並沒有讓崔旭東變得猙獰,反而是微笑,生命的最後一刻留給愛人的微笑。


    唐萱的淚水不受控製的流出,從她接到噩耗到現在,淚水沒斷過。但在愛人麵前,她強忍著抽噎,她要聽清楚丈夫說的每一個字!


    “小萱,寶貝兒......我愛你!愛寶寶們。”


    “我,要你好好帶孩子們長大成人、看著他們結婚生子。替我好好照顧這個家,辛苦你了......爸爸對不起......孩兒不孝......我先走一步了。”


    人生的最後告別,簡短。樸實。女兒抱著像爛泥一樣的丈夫屍體嚎啕大哭,沒想到這是最後的見麵。


    門外鄰居趙宣、孫有才垂淚,戰士們也紛紛垂淚,其中曾經在崔旭東身後的那個戰士抬眼看了下隊長,隊長掩麵,但是他沒哭,而是皺眉,似是要處理個棘手的事情一般,一臉焦慮。


    老唐退出急救室,站在急救室門口,雙眼通紅壓抑情緒的問道:“你們誰是負責人?”看著一堆士兵中站出一個人,就是他們隊長。


    “大叔,我是崔旭東的隊長。我叫李斌。剛才打電話的就是我,這事兒怨我,都是我指揮不當才讓小崔受了這麽重的傷,對不起。”說完,李斌鞠了個躬。


    幾個戰士因為隊長的措詞,都紛紛站出來解釋:“大叔,這是意外,那頭怪獸太兇猛了,我們想保護他,可是我們沒能打死怪獸。請您原諒隊長吧。”


    “你們都迴去站好,不許說話!”李斌讓唐蕭雲聽到了他想聽的之後,製止了戰士們的聲音。


    “李斌是吧,我記住你了。”唐蕭雲仔細看了對方一眼。轉而用迅聯係崔永年。崔永年聽到噩耗暈死過去。崔府上下一片忙碌。


    史叢珊看著被孫有才趙宣攙扶著如行屍走肉的唐萱迴來。瞬間明白了結果,忍不住流下淚來。兩個熱心的鄰居也紛紛垂淚。老唐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上,半天起不來身。房間裏那麽多人,卻那麽安靜。


    老唐對於明天一早的返程任務是真不想去,他多想陪陪閨女,陪陪孩子們!閨女又是最脆弱的時候,心疼啊。


    “叢珊,你來一下。”老唐說道。


    “叔叔拜托你,幫我好好照顧他們娘三,辛苦你了姑娘。”說完他便要起身下跪,被史叢珊趕緊扶起來。


    兩家鄰居見狀也紛紛過來,一起扶起像山一樣的老唐。老唐淚崩。


    “謝謝你們大夥兒,在這兒咱們都舉目無親的,唐萱有你們這幫朋友,真是她的福氣。可惜孩子還小,女兒又剛死了丈夫,我這個沒用的老頭子馬上又要離開,我閨女這一關還得大夥兒幫著一起過,怕是要給大夥兒添麻煩了。”


    “叔叔,您放心,我們會照顧好他們的,您別著急。”大家紛紛說道。


    “我這女婿,還拜托各位幫著唐萱把後麵的事情處理了。不求別的,隻求孩子們長大後有個祭拜的地方就行。拜托各位了。”說完,老唐站起身對著大夥兒深深鞠了個躬,然後沒能直起腰,直接一頭栽在地上暈了過去。


    又是一片忙亂後,老唐漸漸醒了過來,他安排年輕人都迴去休息,自己卻來到女兒身旁。像個女人似的哄閨女睡覺。


    王雪留在唐家,其他人都迴去了,史叢珊忙碌著早飯,其實她一晚上都沒睡。


    老唐沒走,一直守在閨女床邊。唐萱潛意識知道今天還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那就是和父親告別!她驚醒了過來,生怕錯過什麽。當她醒來卻發現自己的眼睛很難睜開,因為雙眼已經腫的變形。


    老唐看著閨女醒來,高興地抱了抱她,胡擼胡擼閨女頭頂。


    “醒啦?!吃點兒東西吧!”


    “爸爸,你沒走,太好了。”說完,唐萱把頭埋在父親的肩膀裏又哭了起來。老唐也沒能忍住淚水。


    他給閨女捋了捋後背,拍了兩下說:“好啦!收起眼淚吧!你都當媽的人了,怎麽還這麽嬌氣!從今天開始,你給老子堅強起來,你的任務就是要好好活著!聽見了嗎?”


    是啊,日子還長呢,孩子還小呢,丈夫留給自己的任務還要好好完成呢,不能就這麽垮了!


    唐萱從小對生命一直有一種理解,小時候她認為人的生命太短暫,母親就沒能活下來,那麽她會不會有遺憾呢?結婚後,她認為人的生命太短暫,兩個相愛的人怎麽不能永遠永遠在一起呢?愛人去世了,她認為人的生命太短暫,短暫到來不及多說幾句話!父親要離開了,她認為人的生命太短暫,短暫到父親的往返路程時間太久,父親能飛幾次呢,下次還能不能見到他!


    突然,她想起剛來時帶過來的那個小木盒。這個東西,她一直沒跟父親和丈夫提過,因為她自己都忘了。


    老唐看著女兒魔障似的在家裏翻東西,問了句:“找什麽呢?閨女?”


    唐萱也不應,還是在那兒翻東西,東西都被她扒拉到地上,櫃子逐一打開,還是那樣,東西都被她刨出來就那麽晾在地上,史叢珊見到此狀,害怕的走過來看了眼唐叔,唐叔也是一臉茫然。


    唐萱站起身拍拍腦門,突然自言自語:“哦,對對對,應該在這兒。”


    說完,她翻開床鋪,床下的櫃子裏是分裝好的衣物、被褥。在一個角落,躺著一個包,那個包就是她那天下車背的小挎包。


    她廢了好半天的力氣,終於勾到了背包的鏈條,這麽一拽,背包從床櫃的角落裏給帶出來了。


    所有被她翻過的東西都那麽大敞著。她則小心翼翼打開挎包,從裏麵拿出那個難看的木盒,走到父親跟前,當著父親麵,打開那個盒子。


    盒子裏“長生丹”還在那裏。唐萱說


    “爸,你把這個吃了吧!”


    “這是什麽?”


    “上麵不是寫著‘長生丹’呢嗎!”


    “這玩意兒哪兒來的?”


    “那不重要!你把它吃了!”


    “不,不,不,他沒有生產標識,我可不吃。”


    唐萱疑惑地看著父親,兩個腫眼泡裏帶著溫怒。


    “我真不吃,這玩意兒,靠譜嗎?”老唐對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實在心裏沒底。


    突然,唐萱崩潰大哭,音調突然升高對著父親大喊:“我讓你吃!你就吃!哪兒那麽多廢話啊!”


    孩子們被嚇醒哭鬧起來,史叢珊無奈去看孩子,王雪也是趕緊去看孩子。


    老唐趕緊抱著閨女,知道孩子這是受了大刺激,安撫她的情緒。


    “孩子,爸知道你舍不得我,你放心,我肯定好好活著,咱爺倆還有見麵機會的,你必須堅強起來,不能在這樣了啊......”說著,老唐默默地幫孩子把那個木盒子又收了起來。放迴到床腳,地上散落的東西也都一樣一樣地被他收拾迴原來的位置。最後抱了抱閨女,看了看孫子們和大家道別,離開了。


    老唐還是不放心,但也沒有辦法再繼續留下來了,時間不等人,他必須走了。老唐帶著悲傷、無奈、擔憂離開了e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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