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在山上休息片刻,拿著手中大槍,慢慢下了山。到了鎮上後,一身血跡的他瞬間就被人發現,在聽他口述並去查看了現場之後,蘇明立即成了鎮長的貴客,甚至在一夜之間,成了全鎮的英雄。


    白虎山的土匪一夜全滅,就算還有個別土匪流落在外,也成了驚弓之鳥,不足為患。不管鎮上的人如何慶祝,蘇明卻是在鎮長孫威家裏一連住了好幾天。這幾天裏,不但將消耗的體力和心力都恢複過來,甚至還有精進。這期間,他還專門去了一次半坡村,祭拜被土匪殺害的村民,以土匪的滅亡,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


    清早,蘇明起身,在院子裏慢慢打小架子。他這次打法不同以往,慢悠悠的好似後世公園裏老大爺老太太們練的太極拳,動作柔緩連貫,運勁如抽絲,用意不用力,細細品味著丹田內氣達於四肢的感覺。


    當日一場大戰之後,蘇明就感覺自己體內好像又一層無形的枷鎖被衝開,心和意都到了一個地步,卻還差了一點點火候。就好像爐上的水,已經有細小的氣泡不斷冒出,卻還差了一點點溫度,才能沸騰。


    感受著身體的變化,蘇明心中也在暗暗思索:“拳經中有言:筋骨要鬆,皮毛要攻。我現在打鬥之中,寒毛炸立,毛孔關閉,可以鎖住體內的一股氣,但是也隻做到了‘皮毛要攻’,但是卻做不到‘筋骨要鬆’。這一鬆一緊,一陰一陽,上合天道,妙不可言,就算是再厲害的師父,也沒法傳授,隻能靠自己摸索。”


    不知不覺中,天色已經大亮,蘇明聽的府內眾人來去匆匆,腳步甚急,便推門出去,拉住一個路過的下人,問道:“今天是什麽日子,都急著幹什麽?”


    下人連忙道:“您還不知道呐,大少奶奶快生了,府上所有的人都快忙暈了!”


    蘇明聞言,心中興起,也跟著下人,一路而去。片刻後,蘇明就見鎮長孫威和他的妻子,還有孫威之子孫承興,都在院子裏焦急的等待。屋子裏麵,則傳來一陣陣女子痛苦的呻吟聲,還有穩婆不斷安撫的聲音。三個人急的走來走去,卻也毫無辦法。


    見蘇明來了,孫威上來打個招唿,依舊是愁眉不展。他現在四十有餘,兒子也二十多歲,好不容易兒媳婦懷上個孩子,生產時候又是這般費勁,在外麵聽著,真是心都碎了。他兒子孫承興,更是恨不得衝進屋子裏麵。


    蘇明也不說話,就靜靜的站在院中。又過了約莫一刻鍾,隨著突然想起的一聲嬰兒的響亮的啼哭,裏麵傳來穩婆欣喜的聲音:“生了!生了!”


    過了一兩分鍾,就有穩婆抱著一個孩子出來,向孫威和孫承興道:“恭喜老爺!恭喜公子!生了個小少爺!”


    “我的孩子?”孫承興欣喜若狂的伸出手去,緊緊擁抱著自己的骨血。繈褓裏那粉撲撲的小臉紅潤可愛,眼睛、鼻子、嘴,處處都是他的翻版。


    “兒子,我有兒子了!”他興奮的低頭,去親兒子的臉頰。


    孫威則是突然向北跪下,老淚縱橫:“祖宗保佑,我孫家終於有後了!”


    蘇明也走上前來,看著這剛生的嬰兒,紅撲撲的臉蛋,皺巴巴的,突然就笑了:“孫兄,我可以抱一下嗎?”


    孫威先看看蘇明,又看了看懷裏的孩子,好半響才依依不舍的將孩子遞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樣子,好像生怕孩子被蘇明嚇到。


    蘇明輕輕接過,細細的觀察著懷中的嬰兒,小胳膊小腿,充滿了活力。本來正在哇哇大哭的孩子,被蘇明抱在懷裏,哭聲竟然漸漸小了起來,小胳膊小腿撲棱撲棱,好像想抓住蘇明一樣。蘇明把臉貼過去,嬰兒小手伸過來摸著他的鼻子,突然就咯咯的笑個不停。


    在嬰兒那純真無邪的笑臉上,蘇明突然覺得熱淚盈眶,心底有種莫名的感動。


    聽到嬰兒的笑聲,孫威和孫承興心中都是奇怪。待蘇明將孩子遞給孫威的妻子後,孫威突然道:“蘇師傅,既然你與我孫兒一見投緣,不如這名字就由你取給他吧。”


    蘇明推脫一番,見孫威意決,沉吟片刻,道:“如今世道混亂,不如就起名叫做明宇吧。希望他長大以後,能夠明亮天宇。”


    “孫明宇……孫明宇……”孫威翻來覆去念了幾遍,驚喜道:“好名字!好名字!”


    蘇明笑笑,打了個招唿,又迴到了自己的小院裏。不知不覺中,他再次打起了八極小架。


    一輪火紅的太陽,正在半空中,照亮了整個世界,照亮了蘇明心中的道路。


    當初在羅疃的時候,師父李書文就曾經說過,所有的一切,都要融入了自己的精神、意誌、心靈、念想,才能夠鮮活,才能夠不朽。後來在q市海邊,蘇明放飛心神,明白了心和意,明白了拳法中要融入自己的精神和感動在其中,才會精彩。


    在半坡村時,看到土匪屠戮虐殺全村的人,蘇明怒發衝冠,殺意沸騰。再到漆黑雨夜,耗盡所有的心神和力量,將一幫土匪全部擊殺。


    來到民國後的一件件事情,好像一幅幅畫麵一樣,浮現在蘇明心底。隨著身體在無意識的打著八極小架,蘇明的內裏,卻在發生著翻天覆地的變化。


    他的心靈完全沉靜下來,如深山古井,平靜不波,清淨清幽,倒映周天萬事萬物。他的心靈平靜,柔和,如嬰兒赤子一般。


    他的意誌,在經曆了當初的怒發衝冠、殺意沸騰,將山上土匪全部擊殺之後,堅不可摧。那情形,就好似一塊普通的鐵礦,在經曆千百次爐火的錘煉之後,終於化為了百煉精鋼。


    心如赤子,為至陰;意如鋼鐵,為至陽。


    先前嬰兒那一聲啼哭,就好似雛鷹始鳴、黃鶯初啼,一股莫名的仿佛有如生命一般的感動,蕩漾在蘇明的心頭,無形中好像催動了體內心和意的陰陽,流轉為太極。


    陽光普照之下,萬物生光輝,嬰兒啼哭,正代表了生命的律動。這一股律動,和心頭的感動,似乎又溝通了蘇明身體和心靈。


    “心靈純淨,如同赤子,意誌堅硬,如同鋼鐵。又有筋骨要鬆,皮毛要攻。一內一外,各自如陰陽流轉,玄秘深妙,難以名言。”


    蘇明睜開了眼,卻覺得太陽當空,光輝遍灑大地,遠處的樹木,綠意盎然,鮮活動人。迎著太陽演練,一招一式中,都多了一絲空靈和沉穩。不用勁似飛絮飄動,輕靈細舞。用勁時如星辰墜地,招大力沉。


    “手與足合,肘與膝合,肩與胯合,心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力合。”蘇明慢悠悠的打著八極小架,心遊天外,靈動飄渺,意如鋼鐵,沉穩堅凝,“心和意,心意六合拳,這名字起的好啊。”


    心意六合拳,本就是形意拳的前身。李洛能先生自山西祁縣戴龍邦先生為師,習得戴氏心意六合拳。後來改革創新,才有了形意拳。心意六合拳之名,就直指外三合與內三合這“六合”,蘇明一朝開悟,頓時覺得這名字確實妙不可言。


    突然上步撐錘,他全身的肌肉好像一條條蟒蛇一樣竄動,須發都如被電擊一樣炸了起來。這一發勁,全身的氣息都好像沸騰了一般,朝著拳頭奔騰而去。


    就在所有的氣息都擊中在拳頭上的時候,拳頭上的毛孔一鬆,就好像一個堤壩突然挖開了一個口子,勁力如洪水一樣,沿著缺口奔湧而出,擊打在前麵的牆壁上。


    砰!


    石屑紛飛!


    這堵牆本就是以青石壘成,堅硬的青石被蘇明一拳打出了一個深深的凹孔。凹孔裏麵,許多窟窿如同針刺的小孔,還有一滴滴的汗液。


    蘇明拳頭上也流淌著汗液,但卻毫無損傷。


    暗勁激發,噴勃如針!


    多年的苦修,無數艱辛的過往,數不清多少次的跌打損傷,流不盡的汗水,在這一刻,都化作了蘇明心中無邊的喜悅。


    暗勁,成了!


    半晌之後,蘇明冷靜下來,細細體味著暗勁與明勁的不同。


    明勁之時,身體隻能大鬆大軟。要麽就是全身毛孔緊閉,鎖住體內一口氣。要麽就是全身毛孔都打開,體內元氣放出,化作汗液。


    進入暗勁之後,隨著不斷的練習,大成之後,可以隨意控製身體任何一處的毛孔。想開則開,想閉則閉。但是暗勁勃發,依靠的是心和意的力量,搬運體內氣血,消耗的體力要比明勁大上十倍。


    明勁是用筋骨打人,暗勁是用心意打人,不可同日而語。


    像蘇明現在的體力,明勁發力,可以連續打出百拳都不喘息,但是勃發暗勁,三五下就會疲勞,甚至控製不住全身毛孔,導致體內元氣奔瀉。在格鬥之中,尤其要注意,暗勁雖然威力大,卻不能輕發。


    就像當初在天津中華武士會,徐一江暗勁勃發之後,並沒有一下將蘇明擊敗打死,反而自己體力消耗,被蘇明抓住了機會,反敗為勝。


    不論如何,蘇明的拳法又進入了一個新的境界。細細品味之下,心中也不由得感慨一聲:“拳法之路雖然漫長,卻也終於看到了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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