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中年人的叔父,赫然正是八極門第五代大師,“神棍”王中泉。這裏的神棍可不是後世那種貶義的稱唿,而是真正一條棍棒立北京,未曾一敗,有“天下第一棍”之稱的赫赫威名。


    清末民國,社會混亂,地方治安極為不好,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團體層出不窮,有黑幫分子,有軍閥,有保安團,有土匪。能在北京皇城根兒下立足,坐鎮開館,收徒八方,號稱“神棍”,那是真正打出來的威風!不說王中泉,就是麵前的王樹軒,一身煞氣,手上也不知有多少人命。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八極門先輩祖師,蘇明心中自然是激動萬分。


    王樹軒帶著蘇明,又穿過了兩間屋子,左轉右繞,走了幾分鍾後,來到了一個毫不起眼的房間門口,整了整衣服,這才輕聲敲門。片刻後,裏麵傳來聲音道:“進來吧。”


    王樹軒便先進去了,過了約莫有半刻鍾,才出來帶蘇明進去。


    蘇明進去,見一個頭發胡子花白的老人,臉上幾乎沒有皺紋。身穿一件很常見的長袍,腳下是千層底的布鞋。就這樣坐在那裏,給人一種爽直、平靜、慈祥的感覺。蘇明知道這就是“神棍”王中泉了,恭恭敬敬醒了個禮,道:“晚輩蘇明,拜見前輩。”他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唿,索性就稱為前輩了。


    王中泉仔細打量了下蘇明,道:“樹軒剛才已經跟我說了,你且先住下來。這幾天讓他看看你過去的根底,先把基本的架子練正了,拜師之事,以後再說。不過我見你神態體格,倒像是天賦異稟。”


    蘇明心中自是大吃一驚,他先得超脫係統改造身體,後在《超體》世界腦域得到開發,與常人比起來,自然是天賦異稟。萬萬沒想到剛見麵沒多久,便被王中泉看了出來。


    他連忙道:“晚輩不才,力氣比常人大一些。”先前王樹軒氣機一動,他還能有所感應。現在的王中泉,境界明顯還在王樹軒之上,他整個人坐在那裏,就好像隻是一個普通人。但是以蘇明腦域開發之後,較常人強了數倍不止的感官之下,卻什麽都感覺不到,這就不是一般的高手,簡直可以用恐怖來形容。


    “這位祖師,功夫到底到了什麽程度,竟然能將身體控製到這個地步?”蘇明心中暗暗思索,卻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也就不再想。當下王樹軒帶著蘇明,安頓了下來。接下來的幾日,便在一點一點的指正蘇明,端正他從小有一些練錯了的地方。


    國術傳承,一代不如一代,這裏麵有許多的因素,更是時代浪潮衝擊的結果。到了後世蘇明練習之時,許多精華都沒有傳承下來。即使是最基本的樁功,也有了不少遺漏或錯誤的地方。不過好在王樹軒境界高明,一點一點的給他指正示範,甚至偶爾之間,王中泉也來糾正一二。


    蘇明自小練習,這些架子不說深入骨髓,卻也好似融入了血脈,要生生糾正過來,難度可想而知。不過他腦域開發,能輕鬆控製自己的身體,又心知自己機緣難得,也是倍下苦功。其用功程度,就是王中泉、王樹軒叔侄,看了都暗暗點頭,心生感慨。


    每天淩晨三點鍾,蘇明就已起床,先練兩儀樁。此樁站定,頭要做到拔頂豎項,在意念上,有頂破藍天之意。而頭部以下,沉肩墜肘,渾身上下無不向腳下紮根,神、形、意、氣一定要全部統一。


    古人雲:“頭頂藍天,腳踏清泉,懷抱嬰兒,兩肘靠山。”此時,便有八極拳中最基礎的沉墜勁。練習樁功的時候,練的不光是手腳,乃是將四肢百骸,每一個部位,練得運勁的時候,沉墜、穩固,如泰山之勢。


    沉墜勁的練法,要先練定步樁,然後練活步樁。要在每一個拳架子裏,都站出了沉墜勁的味道,才算剛入了門。練到後來,一舉一動,行住坐臥,都有這個勁在裏麵,才算上乘境界。


    沉墜勁練成,便可以慢慢練習十字勁。十字勁,又叫四麵勁,樁功意境仍是“頭頂藍天,腳踏清泉,懷抱嬰兒,兩肘靠山。”其是由身體正中、也就是丹田部位,將沉墜勁中凝聚的勁力,成放射狀,向四麵八方撐展,也就是八極拳中常說的“八方極遠之地”。因該勁既有橫向水平麵的放射撐展,又有縱向站立麵的放射撐展,兩個平麵相交成十字形,故名“十字勁”。


    得到了王樹軒乃至王中泉這種名師的指點,蘇明隻覺得以往練拳時許多疑惑的地方豁然開朗,甚至有種撥開雲霧見天日的感覺。他的心靈就好像一塊晶石,在陰天並不起眼,然而被陽光一照,立即就發出璀璨的明光。


    蘇明在行住坐臥,一舉一動,都努力融入八極拳的拳架。連吃飯睡覺,似乎都沒有了感覺,整個人沉浸在拳術的之中。如此練習,外部全然不知不覺,如瘋魔了一般。一連半月有餘,都是如此,就連館內同是練八極拳的人,都沒有記住幾個。也不知館內其餘諸人,朝他指指點點,甚至給他起了個“瘋癲”的外號。


    這日上午,蘇明晨練完畢,按照慣例來拜見王樹軒。王樹軒笑道:“你果然天賦不凡,不過短短半月時間,不但將過去的毛病錯誤都改正過來,還將沉墜勁和十字勁練的純熟。其他人也不需理會,練拳之人,正是要有個不瘋魔不成活的勁頭。連這個勁頭都沒有,如何能進入拳術的上層境界。”


    蘇明聞言,連忙問道:“謹遵老師教誨。”這些日子,雖然未拜入門下,蘇明卻依然稱唿王樹軒為老師,王樹軒也並沒有拒絕。


    王樹軒正色道:“你拜入八極門下之事,叔父和我自有安排,先行放在一邊。從今日開始,我正式傳授你八極拳。”


    王樹軒話音一落,蘇明便覺得平素和藹的他好像突然變了一個人,渾身上下,有一種凜冽鋒利的氣血。這種感覺,蘇明隻有一次在q市的野生動物園,撲食的老虎身上見過。不過雖說是野生動物園,卻終究是圈養的,身上的氣息遠不及王樹軒來的強烈。


    “我八極門,尊吳鍾為一代祖師。吳鍾之女吳榮,為二代祖師。自二代祖師之後,分為兩脈,一為孟村吳氏一脈,二為羅疃一脈。叔父師從四代祖師黃四海,份屬羅疃一脈。八極門中雖兩脈各有傳承,但同為一門,相互之間切記要友愛恭敬,不得同門相殘。”


    蘇明自然口中稱是,聽王樹軒繼續講下去。


    “形意拳宗師郭雲深老先生說,拳術有三重境界,三種練法,三步功夫。三重境界是: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煉神返虛。三步功夫是:易骨,易筋,易髓。三種練法是:明勁,暗勁,化勁。化勁之上,仍有天地,你此時知道了也無用,就先不與你說了。”


    “先說煉精化氣,雖然是第一重境界,卻是所有功夫的根基,內家拳和外家拳的根本區別。”


    “當年王征南談論拳術,曾說過:‘少林以拳勇名天下,然主於搏人,人亦得以乘之。有所謂內家者,以靜製動,犯者應手即撲,故別少林為外家。’此言論廣為流傳,由此而有了內家拳和外家拳之說。但此說法,有偏頗之處。孫祿堂先生和形意門宋世榮先生曾談論內外家之分別,並不在此,而在於‘氣’。善於養氣者為內,不善於養氣者為外。”


    “煉精化氣,這個‘氣’,不是唿吸的氣,也不是空氣的氣。人食五穀雜糧,在體內化為元精。人運動的時候,全身發熱,發熱厲害了,就會流汗。這個過程,就是體內元精化作元氣的過程。這個‘熱’,其實就是所說的‘氣’。所謂的煉精化氣,就是通過種種運動方式,產生這個熱的過程。”


    “但是,人的身上有無數個毛孔。普通人運動發熱,氣就從毛孔散發出去了。氣散發的劇烈了,毛孔就流汗了。”


    “在運動中,保存住這股氣不散發出去,就是各門各派,最精深的東西。氣是通過毛孔散發出去的,要想養住氣,就得在關鍵的時候,閉住全身的毛孔。這樣才能養住氣,體內養的氣慢慢變多了,就會逐漸改變一個人的精神麵貌。這就是拳術中,煉氣化神的道理了。”


    蘇明點點頭,心中明白。這就好像一個瘦弱的人,自信一般都會小一些。但是這個人通過努力鍛煉,身體變得強壯了,自信就會增強。拳術中煉氣化神,雖然采用的道家的詞匯,說的卻是一個普遍的道理。


    “至於煉神返虛,涉及到每個人的閱曆和感悟,是一步步在生活中感悟到的。空口白言,就算是說的天花亂墜,也是沒用,最後還是要落到實處,需要自己去勘破和體會。”


    蘇明聞言,若有所思道:“元精,元氣,元神?”


    王樹軒哈哈一笑,道:“你小子說的也對,內家拳和道家學說,本就有相通的地方,甚至拳法中不少境界,都是用道家術語來描述的。你若能多讀些道家書籍,對你學拳也有些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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