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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2:31,八光莎拉殺青,沉默的掌聲持續了近1分鍾。


    劇組早就準備好的慶祝花束由一條和凜王一起送出,她們眼角帶淚,似是還未從電影角色中走出。殺青的本人反倒是露出了與往日完全不同的爽朗笑容來。這是完成了所有目標的人才有的笑容。可是又與之前在屋頂上的有些不同,現在的她,心態已有所變化。


    依照約定,警方在約好的時間內抵達片場。然而,隨著他們的出現,反而散開了一股熱絡的氣氛,大家似乎完全忘了現在是大半夜,邊協力完成善後工作,邊開始討論今晚收工後的夜宵。明明已經不可能吃到夜宵的八光,少見地主動和大家推薦起附近便利店的關東煮來,至少我們來劇組到現在,第一次看到她和那麽多人聊天。我甚至聽到凜王喊了一句“三海君最喜歡關東煮了!”她還真是完全不介意對方現在的身份呢。


    “八光小姐,已經不會再想死了吧……”


    我聽到身邊小蘭的輕聲細語。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也許是困了,或是對這次的案件還在感傷,天使是這樣的無力。


    我當然看得出來她是反對殺人的,無論是否事出有因。可是她也並沒有把八光當作一個兇殘的殺人犯,在餐廳和走廊遇見時,她甚至會主動關心對方,詢問八光是否有好好進食,需不需要幫忙跑腿(八光的經紀人已經趁亂逃迴事務所了,現在由導演親自陪同)。顯然,她能理解八光她們複仇的意誌和理由,可她們明明已經準備了更好的方法——暴露那兩人的醜聞,讓他們勝敗名列,自食其果——最後卻因命運所迫選擇了殺人這種極端的方式。


    殺人,就是母親對女兒的責任?親密友人間的付出?好像不對吧?她們心中是否也明白這一點?但是,如果說讓惡人罪有應得就足夠,那麽無辜的少女又為什麽要承受和他們一樣的苦果呢?越想越無法忍受,竟然讓那樣兩個人隻是承受八乙女音子那樣的痛苦,他們沒有那樣的資格!


    ——選擇這條路是否因為這種想法,我不得而知。


    但她們既然想到用詭計去掩蓋這些,證明她們還是有過一絲企望想逃離法律的製裁吧。


    “……這樣電影完成後就能上映了嗎?”


    蘭並不是在問我,而是問的我們身後的柯南與安室。但我猜這是一個連偵探都還無法確定的答案。因為我身後的兩人誰也沒有出聲。她似乎無法滿足,忽然做出凜然的神情,走向不遠處的導演和場務。我猜她是想從導演那裏得到明確答案,她這方麵的行動力向來很強。


    和電影一樣,一樁案子也已“殺青”,但另一起案件,即豪五空的謎團還沒有解決,我應該告訴三海。


    想到這裏,我趕緊尋找起他的人。幸好並不難找,他獨特的嗓音即使離得這麽遠我也能聽到幾聲,似乎還真的在談關東煮的事。聽得我肚子都餓了。


    我小聲詢問安室:“那個,我……”能不能去找三海,或者關東煮?


    可才剛開口,就被柯南的聲音蓋住了:“莓愛裏小姐,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


    轉頭才發現柯南的視線在我身上,想到周圍的人都在關注演員們,我有些不自在,總之先同意了。


    “你會認為八光小姐有想完成電影的心願,是因為她們將兩個目標的生命終點延長到了拍攝最後,說明她們自身對這部電影還是有所期待——你是這麽想的吧?”


    “嗯。”


    “但我想二四音女士和八光小姐這麽做,隻是因為她們的日程安排和另兩位完全錯開了。她們隻能用幾次演員和導演的意外事故,不斷壓縮整個拍攝進度,最後才得以和兩位死者排到相近的殺青時間。”就如我對他最初的印象那樣,他冷靜,甚至有些冷酷地分析著兇手的想法。“如果隻是為了複仇,她們可以兩人同時進行殺人,卻偏偏設計詭計,製造不在場證明,還將兩名死者的死亡時間錯開,在中途用自殺誤導警方——這分明是因為要為八光小姐進行脫罪吧。”


    這通純理性的言論,十分符合偵探的風格。我無話可說,除了感歎“柯南真是個沒有夢想的孩子”外。不過這也解釋了我所想的,為什麽八光她們要使用這種複雜到多餘的詭計。通常來說,最快的複仇方式永遠是直接刺殺,思考詭計的瞬間,便是兇手對自己行為的狡辯。


    柯南看向一旁的安室:“安室先生也是這麽想的吧?雖然我看你好像沒有告訴莓愛裏小姐。”


    被點名的大偵探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你也沒有告訴你的蘭姐姐啊。”


    他們兩人有著專屬於偵探的一套為人處世理論,彼此互瞧一眼便會心而笑,似是了然對方的想法。


    我不擅長邏輯推理,但還不難從這番話裏理解他們的意思。他們想表達的應該是,不對蘭揭穿這一點是為了給她留下一點希望。至少讓人以為那兩人隻是為了複仇這樣純粹的理由,更容易讓人接受。如果讓小蘭知道八光她們也有自私的一麵,隻能讓人感歎現實的黑暗與無力。人若在左右兩種立場上都沒有附著點,那便會對一切喪失信任——凡事皆是如此。


    隻是,為什麽要讓我知道這種事呢?明明也可以給我留有虛假希望的。柯南這孩子,對他的蘭姐姐以外的人特別殘忍呢……還是說,他完全沒考慮過我的心情,隻是單純地想把真相傳達給我,讓我不要被假象迷惑?因為我與蘭不同,麵對著更多的黑暗,所以我必須保持清醒。他的這番話,倒讓我想到了這一層麵的理解。


    也是,毛利蘭有她的男友守護她善良的世界,而我又有誰呢?我可還沒有自大到認為哪位偵探會一輩子拯救我。


    可當我快要接受的時候,安室卻又開口了:“真是成熟呢柯南君。但是,我個人無法完全認同這樣的想法,這一次,我想她才是更接近真相的那個。”他拍了拍我的腦袋,想是看穿了我剛才的心事。


    “無法完全認同嗎?”柯南低頭思考了一會兒,再抬起小腦袋時,卻是毫不介意被反駁的笑容,“嘛,也對啦!手法和事實無法狡辯,但是人的心,也說不定呢。不一樣的時候總會有不一樣的想法。如果把別人想成隻有一種固定的思考方式,那就是偵探的大忌了!”


    我想起這兩日認識到的八光和二四音:“八光小姐,總是在認真地和導演討論劇本。二四音女士,對年輕演員的指導,即使是兩個仇人,她也沒有鬆懈,反而把兩個死者逼得不想見她。”我淡然談著自己的結論,“至少在那些時候,我覺得演員心裏的電影比私情更重要。”


    “沒錯,就是這樣。你的想法很好。”讚同我的安室,今晚依然特別溫柔。“柯南君也是,你雖然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大人的責任感,可是比你想象的要強很多哦。”


    “大人的責任感……當然,安室先生你是可以做表率啦,但是還是會有毛利大叔那種大人的啊?”柯南不甘心地舉出反例。


    “毛利老師當然也是很有責任感的大人啊。”彎下腰摸起了他的腦袋,安室對他笑著,“看來小偵探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成長呢。”


    “我就是開個玩笑,我當然知道大叔也有認真的時候啦……好吧,剛才是我理所當然了,不過這世界上,肯定不都是像你們這樣的大人,不然也不會有那麽多事件了。”


    “好好,我知道了。都是大人的錯,讓柯南看到太多不好的一麵,真是對不起呢。”


    “安室先生這是把我當小孩子在哄麽……”


    “嗯?奇怪了,你一直都是個孩子啊?”


    小孩子的不甘心和大人寵溺的撫慰,意外地發現了安室先生適合當爸爸的一麵。雖然我知道這時候不該這麽想,但兩人的互動還是讓我不由地放輕鬆了。……嗯?我是不是忘了要做什麽事來著。


    我這才想起要去找三海來著,可這一瞧,他的人早不知到哪兒去了。看這大小偵探突然轉變話題討論起整起案件中的其他細節,我默默走向劇組成員的人群裏,企圖尋找三海。


    一般隻要先找到凜王就行了——這個想法完全是我天真的感性,理性卻不斷在提醒我,三海已經不在現場了。


    從人群中心找到外圍,再去到幾乎沒有人的坡道上,還是沒見到他——這個時間點應該是我最能識別人影的時候,一旦過了0點,大腦的辨識能力便會開始下降,直到我必須通過一部分推測去補完目擊到的人物。而快接近0點也就意味著另一邊的邏輯思維也開始活躍起來,我想到劇組人員通常隻會出現在兩個地方,不是拍攝現場就是——酒店。


    “找到了……三海先生!”在酒店門口看到疑似他的人後,我不禁用盡全力喊了出來。


    不過我的全力顯然隻是白費氣力,幸好那個人影還是聽到了我的聲音,轉過身來。“莓愛裏小姐。”他主動向我走來,這下可以確定了,確實是三海雅司。


    腦中想說的話太多以至於反常地主動開口:“你要去哪裏?一個人嗎?”卻也隻想得到這樣一點都不精明的問話來。


    還好他不介意我這不禮貌的問題,一如既往的溫柔——這是比安室的溫柔要更柔軟低沉的感覺,這大概就是年長之人的魅力了:“我迴酒店有點事,本不想讓人注意到呢。雖然被你看到了,但還請替我保密。”


    話裏似乎有些隱私的成分,他既然願意迴答我,我想應該是我在他能吐露秘密的範圍內吧。


    “是和‘那個’有關的嗎?是找‘角川’?”能讓他這麽保護起來的事情,我隻能想到一個。


    他頷首道:“嗯。不過角川他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吧?”


    雖然困惑他的含糊其辭,但我知道如果在這裏和往常一樣沉默,這件事就會這樣翻頁——大概是左右腦同時興奮起來的緣故,我的腦中飛快地略過了沉默的選擇,而走向了另一個積極的發展:“能告訴我是什麽事嗎?”


    我知道這會冒犯他。但現在我的好奇在催促我去挖掘這個問題,好像不在此刻問出,這個問題就永遠沒人迴答了似的。


    背著酒店亮堂的燈光,三海逆光中的臉露出了有些無奈卻發自內心的笑容來:


    “也好,老師畢竟知道內情,我也便不隱瞞了。老師應該知道,我多年來一直逃避著火乃的秘密,結果被步步緊逼,卻對幕後黑手毫無頭緒。”


    他靠近我,眼神中閃動著夜晚的微光。不願讓凜王和小金井牽扯這件事的他似乎打算把我當做秘密的共享者,我倒也不反感就是了。


    “我輸給那些優秀的女演員了,她們是很勇敢的女性,我也不想落後於她們啊。你知道嗎?我現在竟然有機會發現火乃在接近的那個秘密了,不需要麻煩到你還有偵探先生,更不用說我身邊還開始出現了同伴——我想,這是在催我努力吧?一定是火乃在告訴我,現在,該去追尋她了!”


    和之前不同,現在提到火乃,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愛意,這比他偶像劇中的演技更為強烈。我的腦中仿佛打開了電視,此刻播放著由他主演的戲劇,而他正在演重頭戲裏的獨白場麵。


    “這真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消息!剛才八光小姐悄悄告訴我,章子女士有東西要交給我!按理說,作為嫌疑人又是死者的她的遺物,都會被警方取證。但是她在自殺之前,也就是昨晚,將那樣東西放在了別處——當然也不是八光小姐的屋裏。”


    我聽不明白,他的亢奮致使話題跳躍性太大,姑且還是選擇等他自己說下去。


    “據說那藏在她的劇本裏,而那份劇本,她在昨晚的時候正好借給了我!”專業偶像演員在此刻的夜裏也無法掩蓋,他正渾身散發出隻屬於他的光芒,照亮舞台。


    “可惜!我昨晚去找豪先生談事情,便也沒注意到裏麵還有別的東西。今天又匆匆忙忙地……何況之後舊劇本也用不上。不過我想那份劇本應該還在我的房間裏,我得趕緊去看看,在經紀人拿走之前!”


    他連串的話語讓我腦中一片混亂,我隻顧著點頭,稍遲一步才注意到這根本不是重點——重點是:“為什麽那是能接近火乃秘密的東西?”恕我想象力透支,我完全聯想不到二四音與十二林的關係。


    三海立刻向我解釋:“我曾經向章子女士透露過一部分火乃的事,在醫院的時候。”說話聲忽然放輕,我知道他說的醫院是什麽時期——是當初來到東京改變容貌和身份的時候吧。“我在‘那裏’遇到章子女士,當時並不知道火乃是因為什麽原因放棄我,而向她抱怨過。我沒想到那位女士一直有記在心裏,還為我調查了不少。”


    “她昨晚和我說了一番話,讓我去尋求幫助來麵對自己想逃避的黑暗,她告訴我,逃避隻會隨著時間加深後悔的痛苦。正是在她的教導下,我才想和豪先生坦白我的事,我一心想著豪先生會是我的同伴,因為他是認識火乃和阿涼他們的。但現在想來,她是在暗示我她會幫助我。而後她將劇本借給了我,對我說,你好好迴房琢磨吧——她一定是早就做好了這樣的準備吧,在她決意自殺之時……”


    我明白他的激動,沒有什麽比一個人在生命結束前還提供幫助更偉大了。可我還是不懂,二四音何德何能能觸及到十二林火乃的秘密——按照當初三海的話判斷,火乃在追查的“組織”是一支極其隱秘的違法醫學團體,這和一位女演員有什麽……


    等等,剛才的話裏,二四音確實有接觸到醫學者,在那家整容的醫院裏。而三海也在那裏進行過身份的轉變,那麽院方一定早就知道三海就是水穀雅司——十二林火乃的戀人。


    可這樣問題就來了,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先封了三海的口?就像其他人一樣……夏加木涼和土門玲都不放過的話,與火乃更親近的戀人不應該是第一目標嗎?難道是因為三海從一開始就逃了?因為懦弱,反而救了他……


    可是,逃避了那麽多年的三海卻在努力抓住快要斷線的線索,用他偶像般的笑容。他總是有一絲哀愁的臉上,如今全然不見當初的懊悔與自責。


    “我隻能想到她會告訴我的是那件事!這是個機會!”他的話繼續著,眯起了那雙溫潤的雙目,“章子女士她們用幾年的時間昭示了發生在八乙女身上的往事,我從現在開始也要去尋找,十年前,火乃究竟麵對的是什麽樣的黑暗!”


    “可是那很危險……”


    他伸出手指,壓在了我的唇上,這樣親密的動作,也許是演了太多偶像劇的習慣吧。也或許,他心裏此刻的我,是凜王,或是尚未找到的憐生——都是火乃的妹妹。對他而言是現在最重要的人。


    三海搖搖頭,隻顧著繼續保持他的迷人微笑:“我已經足夠享受到人生了,很感謝老師你的幫助。你願意聽我多次懺悔,這已經拯救我許多次了。接下來我會用自己剩下的人生,去為火乃的妹妹而活。保護小凜,還有找到另一個孩子……並守護他。”


    他的眼神帶著決意,已經深深傳達到了我的眼底。我甚至有點被他打動了,雖然我不知道他的對手多麽可怕,可是勇敢爬上擂台的拳手,他的身影讓人敬佩。


    “……請加油,還有,請小心。我隻能這麽說了。”最後,我隻能說出這樣的話。


    但這對他來說已是足夠。他的眼角竟然在一瞬間,有了一絲水波的顫動。


    “火乃……也會這麽對我說吧。”


    他果然想到了唯一的戀人。我之前曾想告訴他,火乃放棄他的理由,可是如今,我不能告訴他了——他要是知道,火乃之所以拒絕他,隻是因為想守護他遠離那個秘密,他是否會當下反悔?而後繼續沉浸在痛苦與恐懼中……倒不如現在這樣就好。


    我要做的,就是目送他走去——走向被無數燈光照耀的大堂,我不該在這裏製止他的前進。他能積極去彌補對火乃的愧疚,像八光和二四音那樣賭上自己的人生,對他而言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可是,在理智之外,我卻違背這些想法地伸出了手,我想拉住他。他會不會走得太快了?一個人,步伐一旦變得飛快就容易摔倒。我不希望他崇高的決定被一些挫折阻礙。


    不,我相信,他已經變了。看,他的背影是這麽像偶像時代那樣風光,這個男人已經從迴憶裏站起,直麵命運了。


    他的眼神中告訴我的,就是這樣的力量。


    “莓愛裏小姐,今晚就讓我請你吃關東煮吧。”他轉過身來看向我,燈光籠罩他的全身,他就是舞台上那出新複仇劇的男主角本人了。


    無需對他報以同情,無需欽佩他的勇氣,和八光她們同樣,隻要看著就好,見識下更多人的人生——我仿佛也在那舞台燈光中,看到了未來的可能性。


    對了,我正好餓了呢。


    ——就在我想迴答的那一刻。


    未來的光芒,崩塌。


    在我尚未收迴的指尖差一點的位置,落下了五光十色的雨——


    像是一場驟雨似的,轟然響徹。


    0.1


    大地在震動,很明顯的。


    地震嗎?說起來,在兵庫住的時候,地震總會讓很多當地人緊張,因為他們中的不少人經曆過阪神大地震。我也稍稍被記憶的“祖父母”傳染了那種情緒,在地動山搖的時候心中會莫名恐慌。但大體上來說,在老家和東京遇到的地震裏,並未發生過嚴重的情況。


    現在腳下的震感也不過如此,反倒是耳邊的聲響,怎麽聽都是破壞級別的——那是玻璃大量爆碎的聲音,甚至蓋過了人們高分貝的尖叫,在夜晚中炸成了響雷。不知道的人,也許還以為整座山坡要沉入東京灣了吧。


    到底是什麽樣的地震啊?我想確認,卻什麽都看不見。視野一片漆黑,難道是地震把酒店的電源都弄斷了嗎?冰冷的風吹在我的臉上和手上,凍結在雙目上,手指上。


    ……但這風結成的冰,為什麽會是柔軟的觸感呢?


    “……別看。”


    耳邊,風低吟著。


    ——不,這是安室透的聲音。


    這不像是他,我第一次發現他的手還會那麽冰冷。在我的認知裏,他是這個冬天最暖和的人,冷的時候尋求他的手掌便是了。不像是我總是抓不住東西的手,他總能用有力的溫度抓住一切。


    “冰冷的手……”


    難道他是讀到我的心聲了嗎?可我隻聽到心跳亂序的跳動聲。看來偵探已經能從心跳速度上判斷別人的想法了,那我希望他以後永遠能用這種方法了解我。


    “……害怕嗎?”


    怕?我在害怕什麽?地震?寒冷?心律不齊?我不明白……我隻能感覺到,伸出的手被他的手包裹著,雙眼被他的手蒙著,而後被他輕輕攬過了身體,讓我轉了個180°,正麵向他。


    遮擋在我眼前的黑暗消失了,原來世界還是有光的,我的眼前是被酒店燈光勾勒的他的頭發。有幾縷翹起了誇張的弧度,一定又是跑來的吧。


    眼角餘光裏好像有什麽從我們倆的身邊略過,可我看不清周圍,隻能看著他宛如抱著一具人偶般,將我帶到了沒有阻礙的地方。移動中,我看到他的臉上留下了細汗。


    身後好像傳來了蘭的聲音,柯南的聲音,幾位警官的聲音,凜王他們的聲音。人聲沸騰著,不是此起彼伏,而是同時發出,可加起來的分貝卻像是與我隔著一片厚重的玻璃,聽不真切。


    “……玻璃……”


    聽到我的呢喃,安室的表情一瞬痛苦起來,他將我的腦袋壓到他的懷裏,看來是想將體溫傳達給我。


    真奇怪,在我麵前的人還是那個無所不能的安室先生嗎?那個英雄一般的安室先生?他現在不應該在這裏寂寂無聞,而應該和身後那些人一起才對啊!


    因為……


    “玻璃……砸下來了……”


    “我知道。”


    “大片的……”


    “我都懂。”


    “……腦袋被撞開了……”


    “夠了!”


    “脖子歪了……”


    “已經可以了!”


    “身體像是關東煮的豆腐一樣被壓得軟趴趴……”


    “別說了!別……”


    隨著口中溢出的陳述,迴憶也在腦內播放著……剛才不過短短幾秒的記憶——慢動作地,重播著。


    三海先生,一定很痛吧。看著好痛……


    ——好痛…………啊啊好痛好痛好痛…………………………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接下來從我口中發出的,是我自己都聽不清的叫聲。那是比我曾以為的全力唿喊還要尖銳許多,如怪物如野獸般的喊叫。


    記憶中感同身受的疼痛畫麵終於在這聲嘶力竭中,開始加速、加速、不斷重播——直到電源(意識)切斷前最後的畫麵。


    鏡頭向上,照向黑夜的深處,那裏站著一道巨大的黑影。我知道,那是黑夜的惡魔。


    三海雅司的複仇劇,最初的同時也是其最終幕。


    0.2


    我又一次久違地享受到了昏迷的睡眠。


    意識清醒過來是因為環境音太過嘈雜。大半夜的,警車、救護車、消防車三種車輛的鳴響,絲毫沒有減弱人們的恐懼心,群體的說話聲此起彼伏,明明感覺距離我是如此遙遠,卻強硬地衝入了我的腦袋裏。


    “大家還在恐慌……0點了,柯南還是去睡覺吧?”


    “可是案件……”


    “警官們正在處理……已經沒辦法了,對吧?”


    “話是那樣……可惡,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遠處的天邊,有兩道聲音在對話著,無力的情緒從字句間冒出。我試圖翻身調整與聲音的距離,卻在這時候聽到了一聲天邊的唿喚。


    “莓愛裏小姐,你醒了嗎!”


    隨著這一聲,另一處吵鬧的,惹人心煩的聲響立刻被天神隔離開來。一陣腳步聲後,我才迴歸現實地意識到,那應該是房門的功勞——有人關上了房門,徹底阻隔了走道上混亂的音量。


    我明白了,這裏是房間。當然,我即使不睜開眼也知道,畢竟身下有床鋪的觸感,陌生而懷念。


    可我暫時不想睜眼,誰知道我睜眼會看到什麽。還是那畫麵嗎?還是在循環播放嗎?試著張開一條縫,燈光像是剛才畫麵中的“雨”一樣刺眼,我隻能繼續緊閉意識。


    可是熟悉的觸感卻碰觸到了我露在外麵的手腕處,這總是喜歡闖入我世界的體溫是——


    “……安室先生。”


    “果然是醒了。身體怎麽樣?”


    他的臉上沒有裝飾的招牌笑容,可也並非是沉重的嚴肅,倒像是帶了沒有五官的麵具一般,這讓我很茫然。


    “……嗯。”我含糊地應了聲,並不是迴答。但我還是注意到了,他正握著我的手腕。


    “我在確認你的身體狀況。”


    與他溫柔的聲音相反,急切的說話聲來自小蘭:“莓愛裏小姐,真的,你真的沒事嗎?!”她語帶哭腔,是剛才哭過了?


    “……嗯。”可我沒有安慰她的氣力,隻能用最大的力氣點了點頭。


    “幸好你沒事……六林小姐和八光小姐都很擔心你呢,她們拜托警方讓她們留在酒店內,我……”她忽然抓起一旁柯南的小手,“我去告訴她們你醒了!六林小姐一直在哭……她會稍稍好受一點吧!”兩人打開了與外界的混亂相連的大門後,很快又合上了。


    一瞬間的吵鬧消失,這個室內又迴到了安寧之中。與外麵不同。


    視線迴到安室身上,我沒有什麽想說的,也有氣無力,隻能靜待他接下來的舉動。


    他很了解我的情況,主動開口向我解釋:


    “外麵一片混亂。我想還是對你說實話為好:大堂的玻璃頂近三分之一落下來了。‘恰好’是接近大門的部分,也就是三海雅司死亡時所處的位置。警方正在請求總廳的技術科支援人手調查屋頂,希望明天白天能確認是否是意外事故。目前清理的現場中除三海雅司外,無第二人傷亡。而目擊者據調查僅有你一人。當時間點,酒店員工各在其他室內,大堂的負責人和員工則是被叫去給劇組幫忙,在片場外圍。”


    很好理解的官方說辭,即使是現在的我也一聽便明白了。“……………………嗯。”這樣的事實麵前,多少感性的話都說不出口。這是無法形容的,我對命運再一次的深刻感受。


    他沒有在意我敷衍的應聲,繼續說:“這裏是我的房間,我想你不會介意。我們沒來得及找你的門卡,酒店一片混亂,有備用門卡或萬能鑰匙的人也顧不上幫我們打開你的客房。除了劇組、警方和酒店方外,記者和周圍居民也大量聚集在酒店外。警方已經及早疏散了大部分劇組人員,正在全力保障整個建築的安全。因此,他們也沒有時間來給你做筆錄。我們也沒有別的事幫得上忙,便隻能等你醒來了。你應該隻是和之前一樣因為突然的衝擊昏迷了吧?”


    我點點頭,迷茫地看著這間屋子。這裏確實有點熟悉,盡管我明知這家酒店的客房大都長一個樣。


    環顧了一圈,看迴到被握住的手腕上,我還是沒有感覺到他往常充滿能量的體溫。


    隨著時間流逝,沉默的氣氛讓他臉上多了幾分擔憂:“你需要再休息……”


    等不及給他說下去的時間了,我伸出手,主動擁抱住他——我需要他的溫暖,讓我體會到鮮活的生命。


    “還冷嗎?”他一字一頓地問。當然不是這樣。


    “還在害怕?”也許是這樣吧。


    “……你沒事就好。”似乎為了安慰我,難得的,安室主動迴抱住了我的身軀。


    這次的溫暖是從背後傳來的,他的熱血在我的周身形成了循環,這下終於是流入了我的體內。


    是了,這就是生命的溫度——我用盡力氣,挺直了上身,用幾乎要跪在床上的姿勢更加用力地抱緊他。


    就是這樣的溫度,在我麵前消失了一個,不用半分鍾的時間。


    我要是能對三海說些好話就好了。向他傳達更多火乃的愛,他一定會死而無憾吧。


    不過,至少我會記得,在死前的那刻,三海雅司正發自真心地笑著。


    我想到了他當時向我提出的邀請:“……吃關東煮……”


    “…………現在?”從耳後傳來安室的困惑,因為被抱著,他說話時的身體震動也從胸腔的貼合處影響到我。


    我這才想起,現在身邊還有個人正被我的一舉一動牽引。我想側頭看看他的臉,可他似乎誤會那是我在點頭,竟然迴了句“我去去就來。”


    他二話不說就放開了我,穿上一旁沙發上的外套就離開了。


    明明是那麽聰明的家夥,多疑又愛打探別人的心思,竟偏偏在這時候搞出了如此天真的誤會。


    “三海先生……陪我來的私人偵探,好像並沒有那麽可靠呢……真是抱歉。”


    我想為他留下幾滴淚默哀,卻這才發現僵硬的臉會如此冰冷的理由——什麽啊,原來我早就哭過一場了啊。


    走下床,我一時找不到靴子,便隻能穿著襪子走在地毯之上。沙發後的素色窗簾半開著,我能想象到那是安室用來觀察室外而拉開的。窗外並不隻有深夜的黑暗,警車、工程車、消防車、救護車……各種車輛的燈光幹擾到了這間客房外的植被。這裏的酒店外種著冬天也能常青的檜樹,它們被照得一會兒紅一會兒黃的,不得消停。


    黑暗的透明玻璃宛如一麵鏡子,映照著我此刻蒼白的臉,還有這雙不同顏色的眼。親眼目的了玻璃的爆裂,如今看著它,隨時有快要碎裂的錯覺——將我這雙眼左右分開,分割陰陽。


    東亞這一代的傳說裏不乏有陰陽眼的傳說,不同顏色的眼睛能看到死者的靈魂。不過我的一定是假的,我既看不到玲姐,也看不到三海,更別說二四音和豪五空了。


    但是,我卻意外地能看到火乃——屋外的幾棵檜樹,在日語裏的發音如“火乃(之)樹”。


    十二林火乃啊,你留下的謎團,如今引發了一連串的悲劇,你如果在天有靈,會為了這個曾拋下你的懦弱男人哭泣嗎?今晚的天氣不壞,並沒有一場應景的夜雨,我也無法由此去附會火乃的心情。


    “這下拳法部的人都……”我自言自語道。


    這麽說當然魯莽了,那時的拳法部,如今還有免古地棲河與角川棲活著呢……


    “……免古地——角川……?”


    對了,三海的同伴——被他叫做“角川”的男人,會不會還在這座玻璃館內?!


    總算找到自己的鞋,我顧不得再找外套,飛奔到房門前。深唿吸一次,握著木製的門把,我冷靜思考起出門後的行動路線。


    安室應該還在去便利店的路上。蘭和柯南在凜王和八光那裏,按照八光現在的嫌疑人身份,她一定被限製在某間客房內。她既然記著二四音留下的與三海有關的托付,那麽一定也會想辦法陪伴現在傷心的凜王,他們幾人應該都在同一間屋內。而各位熟悉的警員,按照剛才安室提到的事,門外停有如此多的車輛,他們一定忙裏忙外,不會在意我要去哪裏吧。


    我要去三海的房間,去尋找那份與火乃有關的劇本!


    0.3


    但我千算萬算,自以為已分析透徹,卻在麵對這扇房門時毫無辦法。——我現在正站在三海的客房門外。


    我笨拙的推理沒有出錯,走道上既沒有看到蘭和柯南,也不見警官們,隻有技術人員和酒店員工在走動。然而,我忘了最基本的一條——我沒有三海客房的門卡!


    失策了。安室明明說過,擁有備份門卡和萬能鑰匙的人已無暇顧及住客,我連細聽所有條件這推理中的基礎都沒有做到。果然我一個人,還是沒辦法做到呢……


    “您要進去嗎?不介意的話,由我來幫忙打開門吧。”


    仿佛是三海他們在冥冥之中眷顧著我,竟然在此刻,出現了一位擁有備份門卡的人!


    看著他熟練的刷開了房門,我客套地道謝:“麻煩……”可話還沒說,沒有平光鏡與美瞳阻隔的視力打斷了我的思路。


    張開的嘴還維持著原來語句的尾音,我震驚得無法表達剩下的話語。


    ——我怎麽可能會想到,眼前出現了這樣一個意料之外的人!


    “阿一……?”不敢相信,一個月前出現又消失的表弟,竟然出現在這裏!他是調職到這裏了嗎?還是升遷到總廳,跟著目暮警官他們過來的?“你怎麽……”


    他卻是一臉平淡的神情,完全不像是那爽朗幼稚的大男孩。


    “你好,鄙姓角川,是原隸屬警視廳警察史編撰室,最近調職到地方警署的刑警。”


    生疏的自我介紹,讓我意識到,他也許隻是很像阿一的人——對了,現在已過0點,我已經無法認清人了才對啊!我怎麽會理所當然地把陌生人認錯成自己認識的人呢!


    ……真是太丟人了。我低著頭溜進了他為我打開的客房裏,但即使過了0點,我也不至於遲鈍到沒有發現他跟著進來——甚至關上了房門。


    還沒來得及打開照明,“……警察史編撰室……?”這個奇怪的名字反倒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好像在哪裏聽到過。


    ——“我第一次的時候就對你這麽介紹過啦,小莓。”


    心髒猛跳了一下。這少年氣極重的說話方式,在一個月前可是對著我天天嘮叨的……“阿一……阿一!”


    我反複喊著他的名字,這種感覺好奇怪,在永遠無法見到一個人的日子裏,與另一個人重逢,我以前是怎麽和他談話的?我該對他用什麽態度?無法想象,那竟然不過是一個月前的事!


    “我現在叫角川一啦。”


    “為什麽換了姓?”問出口我就想到二若家發生過中毒的事,他們一家三口出院後的事我就沒聽說了。“難道是……”


    “你別多想,我爸媽還沒過世呢。隻是我知道了我是被二若家收養的孩子,他們同意我改迴原來的姓氏而已。”


    聽起來,他自從從我眼前消失後,似乎發生了很多事呢。但是……光是見到他熟悉的臉(雖然0點後的黑暗裏我不敢肯定是否熟悉),就撫慰了不少今晚的情緒。


    好像有什麽希望——三海在死前感受到的那種心情,是否就是如此?三海說的那些……線索啊,同伴啊……


    “……阿一,你的姓氏,和角川有藻有什麽關係嗎?”


    “角川有藻?”他念起來的方式聽著幹巴巴的,看來是沒聽過吧。“我知道的是……”


    一聲低調的咳嗽聲,在室內響起。


    我忽然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就像是我不會想到在這裏遇見阿一一樣,我更不會想到……這間房內竟然還有第三人——早在我們之前就進來了的人!


    循著聲音望去,雞皮疙瘩發怵得越加明顯。我好不容易恢複的體溫,刹那間又跌迴穀底。


    我絕不會想到,反複播放的那“玻璃雨”的片段畫麵最後的惡魔身形,此刻與我同處一室。


    黑夜化身的惡魔是如此巨大,瞬間吞噬了整間房間的溫度,這與空調是否有好好工作並無關聯。黑影移動到窗邊,“刷”一聲粗暴地拉開了窗簾,借由玻璃反射著室外的車燈流光,隱約可以看見他的側臉。


    “打擾到你們兩位的重逢可真是抱歉。”惡魔男人的語調確實與黑夜同樣陰鬱。


    但我不需要去分辨他的外貌或是聲音——根本不需要動用我的另一側腦,他已經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不過既然提到了我,我姑且還是答應一聲為好。”


    角川有藻本人,在這間房內。


    顯然是為了讓我看清,他舉起手裏的東西壓在窗玻璃上:“那位女士的劇本,那可真是意外的伴手禮,我可得好好帶走啊。”


    現在不是啞然的時候!


    “那是三海先生的東西!是二四音女士給她的!”我跑上前,想從他手裏奪過,比我快一步的阿一的背影,卻出現在我眼前,擋住了我。


    “那和你沒有關係!”阻止我的人,反而是阿一。


    角川早就料到了他會製止我吧,沒有轉換站姿,而是怕我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坦蕩地簡述了他的行為。


    “是我交給那位女士的,由我來迴收這是當然的吧?你一定不明白我在說什麽,難得今晚沒有外人,就讓我來告訴你吧:我曾經也在醫院工作過,有位女士知道我認識一位她想尋找的醫生,委托我調查了與那位醫生有關的事。我可沒想到她會把這份報告轉手給了別人——這就有違我的原則了。警方把手機、筆記本、平板電腦各種死者的遺物都取證收集了,卻反而遺漏了這份另一位死者的遺贈……這個國家的警察還真不牢靠啊。你說對不對啊,另一位‘角川’?”


    “我調查到你會來這家酒店做派遣工,便也跟著過來,沒想到竟然完全沒找到你……但你似乎沒逃過監控啊。”


    阿一的口中,是我完全料想不到的冷靜話語。


    “果然……是你在外麵的電腦上黑進酒店的監控搞的鬼啊?那你的技術還不太行,被某位偵探一眼就看出來啦。附近圖書館的公用電腦裏留下的痕跡,別說是他,我都發現了。不過我本來也要這麽做,你也是多此一舉。”我想他說的偵探是安室,因為在我的記憶裏,安室確實帶我去了那個地方,並在電腦上做了許多可疑的事。但到底他們做了什麽呢?


    “那是不得已,我猜到二四音她們殺人時作偽證的人是你,幾位總廳的刑警見過你,所以你必須在他們到達前,本地警署的刑事幫忙調查時出現,並留下證言。既然總廳的調查過程裏找不到你的出現痕跡,就隻有靠監控了。如果在監控裏被注意到你的存在,你知道會害‘她’——”


    阿一的聲音突然充滿了攻擊性,就像是我記憶裏那個寺院的小沙彌角川一樣:“你有沒有考慮過她的事?!”


    “有啊,既然我很容易被人注意到,從一開始就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我也是有好好考慮過的。”


    “看不到的地方……是上麵嗎?!”


    “對,玻璃頂的維護派遣值班人——我可是在那個地方天天看著你們進出呢。”


    “所以西田娜娜才會利用到梯子!”


    “沒錯,所有的條件都是我提供的。我意外的有犯罪的才能啊。”


    “閉嘴!你這個罪犯!豪五空和三海雅司的死是你幹的吧?!”


    “你也隻是猜測吧,警方可沒證據,我知道的。我這麽多年的工作技能可不是白幹的,對醉鬼進行注射可以造成中毒死亡,玻璃頂要卸下一部分可是比你們想的容易,這些,我都可以輕易做到。”


    信息量太過巨大,我來不及消化,隻能聽著兩人一來一往。但是,我畢竟是和偵探一起生活的人,這番話裏的漏洞,我還是稍微能想到一點——


    “……你說你在屋頂,那你要怎麽進入豪五空的房間?”


    對於我的插話,角川愣了一下,語速放緩:“這個嘛,我可以在酒店外對他下手吧。我原本想對他注射酒精,造成酒精中毒,但我迴收來的道具上還有點ttx毒素,所以,隻要把針頭擺在他能觸及的位置……對了,啤酒罐就不錯,貼著‘豪五空老師專用’標簽的紙,他一定看都不看就撕掉了吧。開罐的時候被紮一下,誰都會認為是罐頭拉手扣傷到的啦。”


    “那三海在地麵,你在屋頂……你怎麽知道他得到劇本的消息?”


    “他身上的衣物,都是劇組道具,你不覺得這個劇組到處都是空隙嗎?放個竊聽器,可是很容易的事。”


    也就是說,他也聽到了我的話。


    “對對,我也是如今才發現你也參與到這件事裏了,真傷腦筋。”他完全沒表現出傷腦筋的樣子,反而輕鬆拉開了窗戶,仿佛隨時要一躍而出。“所以我才要在現在出現嘛,我可等你很久了——不過本來我以為,你會帶來那個有點狡猾的偵探。”他揚了揚腦袋,看向窗外的某一角,我懷疑他是看到安室的身影了。


    “算了,這另一位‘角川’的出現也算是另一種驚喜吧,至少我知道了十二林火乃的秘密——她找到的‘魔法藥’,沒想到在這裏呢。”


    阿一的唿吸一聲倒吸,我沒聽懂的話,顯然他聽懂了。


    角川又再次炫耀似的搖了搖手裏的劇本:“那我就帶走啦。話說迴來,竟然為了調查玻璃頂調來一堆工程梯,我是不是該感謝一聲啊。下次再會了!”他這麽說完後,笑出了聲。以唐突的姿態跳到了窗外。


    比起我呆愣在原地,阿一衝到了窗台邊,低喊了聲:“竟然全是梯子!可惡!”他也跟著跳了下去。


    當我迴過神來趕去看時,那兩人早就沒影了。


    0.4


    這一夜,我依舊在安室的屋子裏度過。吃著他買來的關東煮,我忽然意識到,也許我從今天以後沒法再吃關東煮了。因為隻要嚐到這股美味,我就會流下眼淚。


    不隻是為了三海,還有玲姐他們,八光他們……所有的悲劇,都在這味道中,暫時劃下了句點。


    結果,我還是什麽線索都沒有抓住。


    次日一早迴米花町的路上,柯南與小蘭疲憊地睡在了後排座位上。安室的精神倒是不錯,可他沒有問我昨晚為何會離開他的屋子。


    我也沒有把與那兩位角川的會麵一事告訴他。


    鳥矢大橋上,昨天的車禍隻留下一處路障警示。海灣與天空的顏色,和這個冬天一樣,是冰冷的色彩。


    電影在今天內就會殺青了吧。迴頭望向那半山腰的惠比町,就算是彩色玻璃的光彩,也改變不了這個冬天的溫度。


    “冷嗎?”


    安室看到我縮了下脖子,問道。


    冷啊,在心裏。


    “春天前的時間總是特別冷呢。”他早已迴到了平日的笑容模式,彎起的嘴角輕輕開啟著,“但是,春天到了後,就不用擔心了,我們隻需要多點耐心和時間而已。”


    時間?我想到了這部電影的名字。


    我忽然厭惡起這部電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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