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醒來的時候,看見陽光恰好照在那個人的頭發上,那個人看著你,眼睛裏照出了你剛醒的樣子。然後你發現,啊,這個人是今天第一眼見到的人呢。一想到這裏,就能感覺到幸福啊。”


    穿著白衣的女士坐在剛上完藥的他身邊,照顧著一旁午睡的女兒。


    “第一個見到為什麽就會覺得幸福了?隻要一天裏見到麵都一樣了吧?”他並不喜歡這樣的說辭,對於當時的他而言,哪怕一天裏隻能看見一眼都已足夠,他不喜歡這樣把幸福的要求形容得如此詳細。何況這樣就仿佛在說,他的出現並不算在她的幸福範圍之內。


    “零君還沒有遇到那樣一個人呢。”不明白他小心思的女人輕撫著女兒的頭發,怕吵醒她而減輕了說話聲,“總有一天,你會明白我為什麽會感到幸福的。那是和安穩結束的昨天告別,迎接最棒的新一天的時間呢……我喜歡我的孩子能每天享受這樣的時間,然後……早起做社區早操!零君也別忘了以後要早起做操哦!”


    “什麽啊,我有按時做的啦!”


    “真的?”


    “大概是有啦!”


    “好,那等明美醒來我問問她,零君可不能說謊騙我哦~”


    午後的陽光照亮她開朗的笑容,這是降穀零曾經覺得幸福的時刻。


    他一直以為,宮野艾蓮娜口中的“幸福”他永遠無法得到。但在最近,稍稍感覺到了,她所謂的那種幸福——在他開始飼養流浪犬“哈羅”之後。


    哈羅有一雙大大的眼睛,總是聳拉著一隻耳朵,一早醒來,它就在他的眼前,有時甚至迫不及待地比他醒得還早。


    雖然夜晚會帶哈羅出去跑步,但他畢竟有大部分時間在波洛和警察廳兩邊奔波,加上間隙的其他工作,讓愛犬感到寂寞也是沒辦法的事。所以就算是愛睡覺的哈羅,每天也會早早醒來陪伴主人,它一定想成為他第一眼見到的家夥吧。


    “……早上好,哈羅。”摸著愛犬逐漸清醒的他說道。


    “汪!”搖著尾巴,被陽光照亮了毛發的哈羅迴應他。


    這是他們每天早上開始的時光。那時候宮野艾蓮娜說的,一定就是這樣的時間。


    然而這半個月來,因為某人的原因他很少迴自己的私人公寓,隻能把哈羅寄養給了手下的風見照顧。想來他們兩個有不少相似之處,一定能合得來,隻是可惜他無法再享受那樣微小的幸福了。這麽一想,還真的挺想念哈羅呢。


    幹脆把它帶到現在住的地方吧……這樣,每天第一眼見到的就是哈羅了,多好啊。


    這樣,他也就不用因為先見到另一個人而感到心煩了。


    ——說什麽第一眼見到會感到幸福,這根本不可能!他隻能感覺到擔憂。與平靜結束的昨天告別,迎接隨時會發生變化的新一天……這樣不確定的未來,怎麽會有幸福感可言?


    也許一直以來他都過著這樣的生活,但是哈羅讓他知道了他也能擁有那樣具體的幸福,如今讓他再度迴到那些失眠的日子裏……


    啊啊,害他如今每個清晨都無法安心的家夥啊,她要是一隻小狗就好了。


    這樣,她就沒有任何複雜的過去,也沒有需要他煩惱的地方了。她可以和哈羅一樣趴在他身邊午睡,還可以一起趁著晚風去海邊散步,她不挑食,能讓他盡情嚐試各種料理……他也就不需要去警惕逼近她的重重危機。


    為什麽她就不能是一隻小狗呢?


    或者是一隻小貓?一隻兔子?


    一顆草莓……一顆南瓜?哪怕是一本書也好。


    她是什麽都可以啊,他不在乎。


    可為什麽,偏偏是那樣一個女孩呢……


    ◇◇◇◇◇◇◇◇◇◇◇◇◇◇


    就算如此,安室透還是在有她的空間裏沉沉睡下了。理由很簡單,她在這裏就表示至少幾小時內不會遭遇危險,這可比什麽都來的放心,他至少不用在腦中反複喚醒自己的警覺性。


    而且今天他真的有些累了,一邊協助案件的偵破,一邊還要跟蹤她的情況——她一會兒去替演,一會兒被約去密會,又換上短裙,又是化妝的,還要被搭訕,被關注……光是她這些事就讓他找不到方向了。讓她站在有更多人的舞台上,就意味著她會逐漸脫離他的預想,這真叫人心煩,心很累。


    於是,他久違地夢到了兒時對宮野家的迴憶,那是他永遠不會忘記的過去。


    他也夢到了好些天沒見的哈羅,那是他如今生活裏的一份小小掛念。


    他還夢到了什麽?好像是一隻狗,一隻貓,一隻兔子……什麽都好的玩意兒。


    他閉著眼,用意識的手感去觸摸著,這觸感十分懷念,他想起來,那是柔軟的小嘴。畢竟是一天裏觸摸過兩次的感覺,可沒那麽容易忘記。


    第一次故意讓她誤會了。他還沒不自製到失控的程度,隻是在她閉眼的時候虛晃一招,想覆蓋她心中別人留下的痕跡。


    第二次的時候,是製止她奇怪的行為。唯有把兩人的主動權和關係變化關鍵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才好維持現狀。


    還會有第三次嗎?在夢裏?話說為什麽他會夢見到這同樣的場景呢?


    那一定是因為他早就想……


    不,他不想。


    ……不,他想。


    低下頭,拉近距離,看著她閉上了眼。既然是夢,這次就能隨他了吧……


    ——不!不能!停下來!


    “……!”渾身一震,猛地起身,也許是動作幅度太大,還撞到了什麽東西,但安室透顧不得那麽多了,夢中越發真實的畫麵讓他不得不強製喚醒自己的意識,從無法控製的夢裏掙脫——需要做夢的人,不是他!


    他聽到了一聲嗚咽從地上傳來。探頭往下看,夢裏的人正坐在地毯上,臉頰緋紅地緊捂著嘴。夢境的記憶突然像是現實那樣鋪展開,和眼前的場景幾乎無縫連接,形成了一組連貫的鏡頭。


    “……莓愛裏小姐?”


    他做了——理智從腦部的司令塔發出警告,瞬間傳達到四肢角落。本能地張開手想扶她站起,卻在這理性的質問中被暫停了行動指令。


    收迴手部,冷靜下來。理性指示道。


    而後,確認情況:“我……剛才做了什麽?”


    嬌小的女人沒有說話,像是有什麽魔法施加在了她的嘴上,讓她不舍得釋放。可隻是這樣對視著,她的眼睛就濕潤起來,究竟是什麽讓她控製不住情感?


    又想伸手,可是理性又發出了警告,安室不得不再次停下。


    “抱歉,我睡迷糊了,能告訴我剛才發生什麽了嗎?”他盡力用平時的演技來掩飾自己的無所適從。


    可是依然沒有得到迴答。這樣僵持下去就沒完沒了了,邏輯習慣告訴他,接下來要有所行動。他立刻下來,試圖再次扶起她:“你沒事吧?到底怎麽了?”


    “我……沒事……沒有發生什麽……”莓愛裏的聲音從指縫間傳來,比以往的更細小,更沒說服力。


    “怎麽可能……臉給我看。”幾乎毫不費力就把她的手從臉上挪開了。


    離他的料想最接近,也最糟糕的,正是此刻——和她平時不同,此刻她的臉泛起了殷紅的薄光,一如夢中。


    不,未必是最壞的答案!再確認一次……沒有被證實前的推理都不過是猜測而已,無論是偵探還是警察,都需要確鑿的證據。


    這境地卻被柯南和毛利蘭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竟然在找她,可笑的是,她就在他們麵前的屋內,隻是他們看不到那個位置——可他卻沒辦法如實迴答,隻有說謊才最快地打發了他們。


    他也終於在這番交談裏找迴了應有的沉穩。至於妄圖起身出現在那兩人麵前的人,這點實在不如哈羅來得聽話。


    她走到身後的時候,門已經徹底關上了。


    “安室先生說謊了?”


    太好了,她還是往常的態度。


    “他們知道了不好嗎?”


    也太糟了,她還是往常的思維。為什麽她就從來沒考慮過,作為一名女性與關係曖昧的他一晚都在一起,會被別人如何看待呢?被誤會他對她很上心是一迴事,被猜測他們的關係就是另一迴事了。


    讓他意外的是,那從不會說出趁他心意話的嘴,這次如他所願:“對不起,我知道了,我不會讓他們知道的。”


    這乖巧的答案來自那抹在意的顏色……有點紅,是點綴少女的美麗。


    感情正要占據上風,卻被一句玩笑話輕易打落——“安室先生的頭像是高達一樣,撞得好疼。”


    等等。“…………所以,是我的腦袋撞到了你的臉?”令人哭笑不得的真相,是他這個偵探想太複雜了。


    原來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理性在大腦司令的位置上鬆了一口氣。


    ……這樣就好。


    ◇◇◇◇◇◇◇◇◇◇◇◇◇◇


    暫時別想她的事了吧!


    為了驅散夢的餘韻,安室透決定今天要遠離她。於是他們說好由兩位女孩守在藝人身邊,而偵探——他和江戶川柯南,陪同白鳥警官對酒店的各部門人員進行進一步調查取證。


    有警方合作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從前台處得知兇案發生的淩晨共有兩間客房的客人點餐。一位是二四音章子,一位是八光莎拉。但對於送餐人,他們卻說得模糊不清,前台認為是客房服務部的員工,客房服務生認為是廚房員工,而廚房那兒卻說是維修部的,維修部則以為那是個保安。


    “安室先生覺得誰說的是正確的?”柯南見這幾方完全不同的證詞,詢問他的意見。


    “誰說的正確我是不知道……”與聰明的小偵探不同,安室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具體的目標——他從來是咬住目標就絕不鬆口的人,“但我知道,那個送餐的家夥雖不是兇手,卻是知情人。”


    “我也這麽想。但玻璃館的員工隻有25人,他們彼此間會不知道對方的所屬部門嗎?”


    “會有的吧?有些部門裏。”別說是25人,在他——降穀零所屬的警察廳警備局警備企劃課,恐怕也沒有多少人互相知道對方的底細。


    想來柯南猜到他提的地方,笑出了聲:“安室先生那個另算的吧?”


    “也是,畢竟旅館不需要‘對外派遣’。”他意有所指,這方麵畢竟自己是個成年人,對企業結構的敏感度還是要高於一個學生的。


    “是這樣啊!”聽了他的話立刻明白了過來,柯南顯然隻是單純沒往那方向想,“這裏怎麽看也不像是熱門景點,員工和客房的比例就相對較低,通常情況下不會有滿員甚至長期滿員的情況。但這次劇組一來就是一兩個月,中途還發生過事故,再加上有記者和各種飯,酒店工作壓力巨大,急需派遣員工臨時加入。因此忽然出現四五個不知所屬部門,或者說各部門借用的派遣,大家自然搞不清他是哪邊的人了。”


    “就是這麽迴事。”


    “這樣誰都有可能混進來吧,兇手的共犯,或是兇手安排的棋子,為了製造不在場證明。隻要在當日淩晨點餐,與對方聯係好讓他想辦法送來,而後互換身份,那麽即使在房間裏的兇手也能在監控下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那把身份換迴來也可以用同種方法呢。”


    “是啊,通知過來收拾餐盤。或者請對方在早晨準時送來早餐,一場互換身份的遊戲就完成了。”柯南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一旦早晨各部門動員起來,誰會去在意今天是否有新的臨時派遣人員呢?”


    “那麽這次的案件,顯而易見不是單獨作案了呢。”


    “嗯?”安室的話讓柯南感到困惑,“但是也未必說明這名員工就一定知道兇手是出去殺人的啊。兇手如果是有名藝人的話,很有可能讓自己的飯來做替換身份的人。隻要告訴飯自己想晚上偷偷迴市區的家——或者什麽理由都好,讓對方知道自己是在為偶像努力,那無論是交換還是假口供,都會自願做的吧?”


    可安室卻在已有的結論上知道這是錯誤的猜測:“我想那個男人不會為了這種事來這裏的。”


    “那個男人?安室先生知道那個人是誰嗎?!”


    正要肯定,可不知為何,他有一種不協調感。皺著眉,他並沒有選擇迴答柯南的問題,而是去找正與領班確認名單的刑警:“白鳥警官,可以請你讓保安處的人把昨天淩晨的二樓走廊監控再調取一次嗎?”


    因為高木和佐藤分別去了死者西田娜娜的事務所和家裏,千葉在科搜研確認死者房間窗台外的灰塵顆粒及腳印是否與死者相符(同樣提取了扶梯的樣本,但因時隔一天,痕跡也許已經被覆蓋了),目暮警部又需要應付媒體對藝人死亡的惡意猜測與炒作,人手不足的情況下,白鳥也不得不補充到這起案件的調查隊伍裏。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聽說昨天高木他們已經確認過了?”


    “我想可能會有新的發現。就像今早告訴你們的梯子那事一樣。”


    “如果是那樣的話事不宜遲,我們趕緊去監控室看看吧。”白鳥將手裏的員工資料遞給安室,邊向他介紹昨日淩晨當班的組員。


    但這些安室並不感興趣,他的目的從一開始就隻有一個。


    ——免古地棲河。


    “本名……還真不是隨便說說的啊。”


    他冷笑一聲,轉手就將這份員工資料給了一直想跳起來偷看的柯南。


    然而監控室裏,卻是讓他感到驚訝的畫麵。


    確實錄像裏有昨天早晨的送餐畫麵,屏幕裏的人臉依稀看上去像角川有藻,但身材卻並非是記憶裏那麽高大,這種差異感讓安室在未向柯南與白鳥解釋的情況下,執意要求調取今早二樓兩處走廊的監控。


    很清楚地拍到了在尋找攝像頭的她,和他想象的一樣走得搖搖晃晃,她也許忘了自己在淩晨是左腦更活躍吧,對,那時她的空間感已經變得非常不可測了。


    而後另一側,鏡頭隻能拍到從一間房走出的兩人,但所有客房住戶的名單前台都已提供過,他記得這間是……


    “豪五空先生和三海先生……還有那個是……派遣員工嗎?”並不知道角川在這裏的柯南隻能看到這些。


    但是,他也差不多——這個派遣員工的身形無論如何都不像那個被她稱為“猩猩”的家夥。


    怪異感就在這兒,明明是那麽顯眼的外表,為什麽各個部門都說不清他是隸屬哪個部門的?他從剛才就停留在“確定角川在這裏”和“沒人見過他這樣的人”的情報衝突上。明明比柯南的信息量要多,可卻停留在相同的地方。


    ——派遣員工到底是誰?報上了“免古地棲河”名字的這個人,是曾經對她報出這個真名的男人嗎?


    可是,給出了他在這裏這條情報的人,在目擊到的時候是無法將人和記憶對應起來的淩晨啊!那是否意味著來自她的這條情報有問題……她在騙他?


    她原本不是想隱瞞的嗎?為什麽最後會都告訴他?是真的對他信任過多還是她有心為之?


    不,她不會!


    ……她真的不會嗎?


    為什麽每一次看似懂了她的時候,又很快出現讓他懷疑的地方呢……


    他要的新一天,不是這樣無法操控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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