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之下,溫時令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卻能讓人知道他的從容。


    旁邊其他的發言人連咽口水都覺得紮嗓子,溫時令開口說話的聲音卻平穩得像是無風的水麵。


    “正如你們所聽到的那樣,溫炎的案子影響惡劣,但這是他個人的行為,與集團無關。僅僅拿他的個人行為做文章,就上升到集團的作風和聲譽問題,未免太過冠冕堂皇。在這裏我也要提醒各位大眾媒體,在我出任董事長之前,就親自指揮對集團上下進行過整改,包括前幾年剛成立的海外分公司。我任職之後,也前後視察過兩次,我有信心在這裏聲明,集團目前沒有任何腐敗現象。”


    “既然您做過這麽多舉措,那為什麽沒有查出六年前溫炎賄賂第四分院的醫生盜取季盼輝器官的事?涉事的醫生現在可都是醫院的骨幹級人員,難道他們沒在您的考察範圍內嗎?還是您剛才說的整改和視察隻不過是走過場而已?”


    記者的問題無縫連接,當他連季盼輝名字都說出來的那一刻,溫時令確定,眼前的記者已經不在意是否要隱藏他的鋒芒了。


    這就是一場謀劃已久的針對。


    “你哪兒來的記者!今天是產品發布會,不是你們想問什麽就問什麽的錄影棚!該說的溫總都已經明確說過了,你作為媒體人,在這裏咄咄逼人誤導大眾,就是你的本職工作嗎!?”


    江尋也是鮮少動怒的人,但記者的追問實在過分,終於忍不住,抬手示意主持人結束活動。


    主持人未及說話,溫時令率先緩緩開口:


    “關於這個問題,我承認是我工作上的失誤。”


    忽地,溫時令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落到季青瀾身上。


    隔著重重人海和異常安靜的會場,無數道眼神交織,唯獨他們望向對方的瞬間,眸底有被觸動的某種情緒溫柔地淌過。


    季青瀾的心跳不自覺漏了半拍。


    少頃,溫時令薄唇輕啟,低沉的嗓音越過重重障礙,直入季青瀾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地方。


    “我不否認醫院出了這樣的事,我司沒有責任。你剛剛提到的季先生是溫炎案的受害人,在此我想代溫炎以及溫家,向季先生的家人鄭重地表示愧疚。溫炎的所作所為不可原諒,我們也會盡己所能地彌補這些過錯。”


    一些酸脹感在眼眶裏蔓延,季青瀾陷入來自遠處的目光漩渦,心裏是說不出的酸楚。


    這或許,就是溫時令堅持要她來聽這場發布會的原因。


    好像隻有借助這個場合,他才能在她麵前說出這些話,而讓她有獨自消化的空間。


    “由於我的工作存在失職,導致集團出現這些問題,今後我和集團都會予以改正,希望能得到全體社會的監督。”


    隨著溫時令低沉的尾音落下,在場和他共事過的人都不約而同露出了驚訝之色。


    在角落的宋祁更是驚掉了下巴。


    讓溫總承認他工作有失誤,這可是比看見太陽從西邊出來還要難!


    今天居然聽見他在眾目睽睽之下親口說自己失職!


    宋祁一度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就算是集團裏的老前輩都沒有一個人會詬病他的工作能力和態度,所以當溫時令親口說出這番話的時候,其他人也就無話可說。


    剛才還咄咄逼人的記者見局勢並未朝他預想的方向發展,突然心虛起來。


    台上目光淩厲的人和傳聞中有很大不同,比他所想象的要更加深不可測。


    “今天的發布會到此結束,感謝各位的參與,下麵請在工作人員的指引下有序退場。”


    ……


    散場之前,季青瀾率先下樓,三十六層的人都認識她,出了電梯,她盡量低著頭快步走進溫時令辦公室。


    剛剛結束不到五分鍾,她就已經能看到有關發布會的報道。


    她正逐字逐句地瀏覽,看有沒有歪曲事實的地方,突然,辦公室的門被推開,她未及反應,言歡就滿臉問號地走了進來。


    “季助理?你不是離職了嗎?怎麽在這兒?”


    季青瀾單獨在辦公室,坐在沙發上,似乎也沒什麽工作要做,僅憑這一點,足夠言歡懷疑點什麽了。


    季青瀾還沒來想好怎麽迴答,言歡自顧自環顧起四周來,目光警惕地掃過每個角落,終於停在沙發背上兩件搭在一起的外套——很顯然是男式款和女士款。


    “言總監找溫總的話,可以等他迴來了我通知你。”


    “不用了,我在這裏等他。”


    言歡揚眉,與季青瀾眼神相撞,隱晦的暗流交融,原本略顯冷清的空間醞釀著幾分刀劍相接的緊迫和凝重。


    尾音落下的瞬間,溫時令的聲音從門口處傳來。


    平淡、森冷,顯然是朝言歡去的。


    “你來有什麽事?”


    “我來看看你。”


    本來憋了一肚子話要說,言歡又戛然而止,轉向季青瀾,“你們先出去,我跟溫總有話要說。”


    季青瀾和徘徊在門口的宋祁來了個猝不及防的對視,她點點頭,正準備應下,又聽見溫時令的聲音冷冷地響起:


    “他們不是別人,有什麽話不能當著他們麵說?”


    言歡笑容燦爛的臉突然麵部僵硬,季青瀾那個方向看過去,尤其明顯。


    不知道男人哪根筋搭錯了要跟言歡較勁,季青瀾瞥了一眼溫時令的方向,便不敢再多看,她怕這僵局持續下去,男人就直接挑明他們是什麽關係了,於是瘋狂暗示宋祁。


    “那個溫總,我有個忙要請青瀾幫一下,我們就先出去啦!您有事叫我。”


    “對對對,我想起來了,宋特助剛才就跟我說了,我們現在就去吧。”


    “好好好,溫總,我們走啦!”


    兩人一唱一和,直到門徹底關上,才敢喘一口氣——留溫大總裁滿眼幽怨地盯著冷冰冰的辦公室大門。


    “言小姐還真是會挑日子,這個時候跑來關心溫總,是覺得公司最近很閑嗎!”


    已經連軸轉好幾天的宋祁眼睛下麵托著兩個大黑眼圈,抱怨的語氣比怨婦還要更甚一籌。


    “估計她是看了發布會的新聞才知道溫先生出事了,這麽著急趕來也是正常的。”


    “哪點正常了!知道人有婦之夫還不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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