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蒼繁一改前幾日的頹靡,看著沈微希的眸子燦若星辰,神情緊張,抬起顫抖的手將他眼睛上的紗布拆除,柔聲叮囑:“不要急著睜開,慢慢適應。”


    沈微希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入目的畫麵開始時模糊不清,輕眨了幾下,蒼繁那張雌雄莫辨的臉逐漸清晰,眉宇間稚氣未脫。


    一如初見,那個驕奢美豔的少年,讓他心動不已,心中既是苦澀又是甜蜜,抬手輕撫他的臉,淡笑道:“瘦了。”


    這是沈微希來到鬼幻後第一次對他說話,哪怕隻有短短兩個字。


    蒼繁的眼淚倏地滾落,神色激動地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微希,你終於同我說話了!”其中的委屈溢於言表。


    沈微希眼眶微濕,心如刀絞,輕輕吻去他的眼淚。


    苦澀、溫熱,與人類無異,這是他的所愛,視若生命,可自己這些時日來卻因自身原因,而如此傷他。


    “蒼繁,對不起。”就像他說的,妖也有好妖,就像人有善惡之分。他不該為此,而否定了他與蒼繁之間的一切。


    果然,愛一個人就像渡劫。


    “不,微希,你別向我道歉,是我錯了,我發誓,再也不瞞你任何事!”蒼繁又哭又笑地保證,低頭虔誠地吻向他的唇。


    “別看了!”荼溟輕挑眉,抬手擋在沐昭眼前,拽著他離開。


    “……”沐昭微皺眉,冷眼看著笑得意味深長的他,迴頭看向身後,渾身一僵,神色不自然的收迴視線,腳下步伐不由加快。


    荼溟笑容加深,將他耳尖爬上的一抹羞紅盡收眼底,眸子暗了暗,真單純呐!


    可在床上的沐昭,反差不要太大,喉結上下滾動,唿吸變得灼熱。


    “你在想什麽?”沐昭突然道,停下腳步。


    “沒……”荼溟不知為啥心虛地否認,猛地放開他的手。


    在他純淨無瑕的目光中渾身躁動消散,向來臉皮厚如城牆的他居然感到麵色發燙,目光有些閃躲,撓了撓頭,望天。


    沐昭抿了抿唇,不再看他。


    沈微希的眼睛複明後,蒼繁便帶著他在鬼幻城中遊玩參觀,費盡心思的討他歡心,沈微希默默接受,伸手撫平他微皺的眉心。


    終是忍不住問出口:“你最近有什麽煩心事嗎?”


    蒼繁本想敷衍過去,但想到他答應過沈微希不再對他隱瞞任何事,握住他的手,歎了一口氣,總結了下措詞:“人界以淩雲觀為首,向妖界宣戰了。”


    “這麽大的事你竟然現在才告訴我?”沈微希聲音不由高了幾分,滿目震驚。


    在這樣的局勢下,蒼繁竟然還有心情陪著自己玩樂?他可是鬼幻妖狐的王,心中百感交集,最終化為酸澀。


    “微希,你別生氣嘛!他們也不過虛張聲勢罷了。”蒼繁裝可憐,眨巴眨巴眼睛,嘟嘟嘴。


    “……”沈微希看著他,真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抬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知道蒼繁不想讓他擔心,可他又怎麽猜不出他身上肩負的責任和壓力?在這樣的局勢下,他們的王還和一個人類相愛了,沈微希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有滿滿的心疼。


    “我會努力變強,保護你!”蒼繁握著他的手放在心口,目光堅定,“誰都不能將我們分開,連你都不行!”


    一夜溫存,沈微希醒來後,蒼繁已不知在何時離開了。


    旁邊的位置微涼,沈微希輕輕笑了笑,他也有些事情要去做,起床洗漱,站在書桌前。


    對著青玉鎮石下的宣紙提筆發呆了良久,直到一滴墨水滴落在紙上暈染開來,他才迴過神來,千言萬語匯成兩句: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結束了?


    “哪有這麽簡單!”荼溟似乎讀懂了沐昭心中所想,故作高深道,“我可以……”


    “閉嘴!”沐昭麵無表情地打斷他的話,視線在那兩行字上停駐良久,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


    “苒清,我感覺你變兇了!”荼溟委屈巴巴地看他,“你不愛我了。”


    “……”你這是在學蒼繁賣萌嗎?


    沈微希站在山腳下,抬頭眺望輝煌威嚴的淩雲觀,神情複雜莫測,深吸一口氣。


    一撩衣擺,鄭重地在石階上跪下,道:“不孝弟子沈微希,愧對掌門師尊及諸位師叔伯的教誨,與鬼幻之主蒼繁相戀,養育之恩無以為報,特來請罪,自逐出觀,望師門成全!”由內力擴散的聲音傳至方圓百裏。


    沈微希一步一叩首,陳己罪,向著山頂而去。


    “這沈微希是不是傻?”荼溟無法理解他這自尋死路的舉動,蒼繁也未詳細描述,目露疑惑,抬手戳了戳沐昭,求認可。


    他當初離開縹緲宗可是說走就走,哪需這般卑微乞求?


    沐昭沉默不語地遠離他幾步,莫名有種隱隱的不安,抬頭看了一眼天色,晴空萬裏,卻驅不散心中的陰霾。


    荼溟皺了下眉頭,裝作漫不經心地湊了過去,知沐昭不想搭理他,無奈地歎了口氣,視線落迴已行至半山腰的沈微希。


    這傻缺,山上淩雲觀的人早就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來了,卻沒什麽行動,還不知道醞釀著什麽風暴在等他,而蒼繁在鬼幻多半自顧不暇。


    沈微希麵色蒼白,神情卻堅毅,汗水浸透額發,白色道袍髒汙,膝蓋處更是染了血。


    雙腿打顫地站在淩雲觀的大門前,緩緩唿出一口氣,抬手還未觸碰到門,便開了。


    沈微希抬腿邁入,視線越過鼎爐,餘光掃過甬道兩旁的同門,最終落在朝雲殿的序暘身上,目光晦暗難明。


    從鬼幻到淩雲觀的一路來,因人妖兩族的鬥爭而使得眾生平靜的生活動蕩不安,童年的遭遇迴蕩在午夜夢迴,他要阻止這一切,為了他和蒼繁,開創一個人妖和平共處的世界。


    這是他深思熟慮後下的決定,亦是宏願。


    “逆徒,你竟還有臉迴來?”掌門真人麵色鐵青,聲如洪鍾,落在每個人耳中。


    “師尊?”這個稱唿卻不是出自沈微希之口,而是荼溟,他怔愣地看著坐在大殿之中主位之下雲淡風輕的男人。


    一如初見,下意識地想要走近,恍然憶起,這裏的人並不能看見他們,這是沈微希的迴憶,眸中一閃而逝的失落。


    沐昭亦是難得色變,心中愈發不安。


    滿殿的人中他置身事外、眼中空無一物的姿態刻入沐昭眸中,使他神情一瞬的肅殺,輕喃道:“止夜……”


    “叩叩”手指有規律地敲擊桌麵,為這詭異、緊張的氣氛又增添幾分。


    無聊神遊中的止夜,突然看向荼溟與沐昭所在的位置,眯了眯眼睛,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隻是這笑容轉瞬即逝,讓人不禁懷疑是錯覺,但卻令兩人心中大震,可以肯定止夜不可能看到他們。


    那這隻是無意地一瞥?


    荼溟一時心亂如麻,看向沐昭的目光有些複雜,耳邊是沈微希與師門爭論的聲音,止夜在這其中扮演著什麽角色呢?


    沐昭垂首,與荼溟四目相對,一觸及離。


    在他出生之前,止夜便以客卿的身份居住在縹緲宗的望月閣,後來,他拜其為師,止夜在縹緲宗有了新的身份地位,但似乎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他的過往成謎。


    荼溟心中一緊,他對止夜的了解更是停留在表麵。


    心思各異的兩人沒有精力關注殿中的情形,待到勉強迴神尋找沈微希時,他已經被關到靜室思過。


    若他認錯並殺了蒼繁,可以對他一時糊塗犯下的錯既往不咎,若他繼續執迷不悟,將所學歸還,逐出師門。


    此後,生死榮辱與淩雲觀無關,給了他三天時間考慮。


    “你不去找……他?”沐昭看著人群散去後的朝雲殿,對荼溟依然留在他身邊,似乎很是意外和不解。


    “啊?”荼溟愣了一下,反應過來沐昭口中的他指的是誰後,下意識地想說:我為什麽找他?


    這理所當然的想法讓他眉頭不由皺起,心中一陣怪異,說不出的感覺,看著沐昭,謹慎地提議:“我們一起?”


    結果,沐昭似乎諷刺地笑了一下。


    荼溟懷疑是自己眼花看錯了,眨了下眼睛,人家冷漠地轉身走了,留下他在原地茫然四顧:“我說錯啥了?沐苒清,你給我站住!”


    這三天時間反而讓沈微希更堅定了他的決心,哪怕師弟們輪番勸說都無法改變分毫。


    明天,一切都結束了,將迎來新的開始,沈微希看著自己的雙手,感受著力量的湧動,明天之後它將離自己而去。


    而他也會變成一個廢人,但沈微希臉上並沒有悲傷,隻有平靜、釋然。


    “哢噠”靜室外的門鎖應聲而開,沈微希抬眸看去,輕喚道:“序暘師叔。”聽不出什麽情緒。


    序暘對上他的態度,心中一閃而逝的詫異,麵上卻未表露分毫。


    在門外靜立片刻,並沒有進來的打算。


    良久,他看著沈微希感歎地說:“還記得帶你迴淩雲觀時,你還未到我的腰間,一眨眼,長這麽大了!”說著抬手比了比他大概在自己腰際的身高,臉上浮現淡淡的笑意,目露慈愛。


    聞言,沈微希心中觸動,神情黯淡。


    若是沒有遇見蒼繁,他會是淩雲觀一直引以為傲的大弟子,走上和序暘相同的道路,斬妖除魔,懲奸罰惡。


    但序暘因蒼曜一事,恐早已忘了初心,他身為晚輩,對當年之事不予置評,輕歎道:“師叔,我意已決。望您放下當年恩怨,人妖兩族和平共處不好嗎?開戰隻會生靈塗炭……”


    “夠了!”序暘臉上的笑意冰封,他來不是聽沈微希說教的。


    若不是念著一絲情意,憑他在自己手中救走那妖狐,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這個他曾寄予厚望的師侄,終究令他失望了。


    沈微希起身,無畏地迎上他淩厲的殺意,看向他的目光似憐憫。


    序暘被他的目光刺激到神情一瞬的猙獰,隨後又恢複正義凜然的模樣,殘忍又極盡溫柔地說:“我已將你的消息傳迴鬼幻,布下天羅地網等他來,讓我看看你們的感情究竟到了何種層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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