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孤竹郡翠山縣桃溪村有一座竹君廟,廟裏的竹君雕塑近來越來越栩栩如生了,也越來越靈驗了。當然了,靈驗隻是信徒們的感覺,至於真實效果,多少有些偏差。例如,李秀才許願想要個男娃,結果第二天,他家養的豬生了頭公豬寶寶。又例如孫小哥許願不用幹活就能有錢,結果當天迴去的時候就被王善人的馬車給撞了,最後王善人給他請了郎中,還給他留了幾兩紋銀。再例如,張小姐許願想要嫁一戶好人家,結果僅僅隔了兩天,隔壁村就有一戶姓郝的人家上門提親。凡此種種,不一而足,可見許願有風險,許願會拐彎。


    至於竹君廟建於何時,目前已不可考。有人說建於300年前,也有人說建於200年前,更有誇張的說建於800年前。據最權威的桃溪村村長說,在他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小時候,竹君廟就已經存在了。由此推算,竹君廟當至少有180年的曆史了。


    竹君廟香火鼎盛,即使許願不太靠譜,前來許願的人依然絡繹不絕,大概是人們都有獵奇心理吧,都想知道自己的願望會被竹君給曲解成什麽樣子。當然啦,即使人再多,也多是以翠山縣的人居多,畢竟交通不便,消息傳遞不靈通,而且蜀地道路難行,外地人大多不知道,知道的也大多被難於上青天的蜀道給勸退了。對於能來竹君廟的外地人,要麽就是好奇心特別重的,要麽就是竹君堅實的信徒或粉絲了。所謂粉絲,區別於信徒,不以竹君為信仰,隻有單純的喜歡。在竹君的粉絲中,最堅實的一位,當數隔壁環水縣玉緣街的大戶人家藍氏長女藍塵兮了。


    藍塵兮正值雙十年華,一朵桃花正豔時。其人乃當地有名的才女,琴舞雙絕,書畫無雙。身姿颯爽,為人坦蕩大方,有俠客之風。若非身為女子,恐怕當地的秀才中必有其一席之地。曾有算命先生路過玉緣街,藍父拿塵兮生辰八字請教,結果算命先生看過後乃道,“若為女子,必大富大貴,貴不可言。”


    五年前,藍氏長子藍玉林中秀才,其同窗好友中有一人乃是桃溪村人,且是竹君粉絲。常向藍玉林提及竹君之趣事,漸引起藍玉林的好奇心。某日,藍玉林套上馬車,帶上同樣好奇的弟弟妹妹,由同窗好友李秀才為向導,來到了竹君廟。


    其他人許的什麽願已不重要,藍塵兮當初許的願是讓她大哥給她買一隻小兔子。可是藍玉林並不同意,並聲稱他隻愛兔頭,要買也是去酒樓裏請客。藍塵兮大為惱怒,甚至很長時間不搭理她大哥。直到迴去的路上,竟在路邊撿到了一隻可愛的兔寶寶。藍玉林聲稱這是他偷偷買好放下的,可是藍塵兮根本不信,並堅定的認為這是竹君送給她的禮物。從那以後,藍塵兮就成了竹君的粉絲,並常常和侍女小雪到竹君廟許願玩耍。


    草長鶯飛,花開花落,轉瞬之間那個紮著羊角辮,吃著糖葫蘆的小小精靈就長大了。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如瀑布般順滑,兩根純銀的簪子有幸為它們固定了形狀,幾隻純銀的蝴蝶輕輕的點綴著,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若隱若現的光芒,如詩如畫。一襲火紅色的迎春百褶裙包裹著動人的嬌軀,腳下是一雙同樣火紅色的精工刺繡鞋,那繡鞋邁著輕靈的步伐,風一樣吹入了竹君廟裏。


    下一秒,那烈焰般的紅唇就發出了一聲驚奇的聲音,那閃著光芒的水晶葡萄般的眼睛中更是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采。竹君像消失了,原地隻留下了幾片碎掉的石皮。


    “千年大劫要來了麽?”藍塵兮以手捂口,掩飾自己的失態。廟裏,很多人垂頭喪氣的,甚至有信徒跪地痛哭。第一個闖進竹君廟許願的人被一群人圍著,一遍遍講述著自己的見到的場景和自己的猜測。一部分人覺得竹君像是被一些香火不好的廟派人給破壞了,還有一部分人覺得竹君像是被狂熱的粉絲給拆走了,畢竟竹君像越來越活靈活現,雖是雕像卻如真人一般。至於為什麽不懷疑信徒,原因很簡單,信徒根本沒有褻瀆竹君的勇氣,粉絲隻會欣賞和祝福,唯有狂熱的偏執的粉絲才會想要把竹君據為己有。


    後來還是村長給他們解了圍,他告訴人們,竹君像沒有被破壞,也沒有被人拆走。竹君像之所以會消失,是因為竹君得道飛升了。竹君在廟裏為眾人還願,雖然有時候不怎麽靠譜,但那也是竹君努力爭取的結果了。畢竟人命天注定,竹君因助人而積累了龐大的陰德,故被上天的使者接引,飛升天界了。


    藍塵兮很清楚村長是在胡說,但是她很聰明的沒有揭穿他。她知道,竹君根本就沒有飛升,她還知道竹君就在現場。竹君像裏麵根本就是一個人,準確的說是一個修者。這一點整個孤竹郡都沒有第二人知曉,偏偏藍塵兮知道這件事。


    就在藍塵兮第一次來竹君廟的時候,她就知道了。那時恰是農忙時節,廟裏香客不多。藍玉林帶著弟弟妹妹,差點就把竹君廟給包場了。當藍塵兮邁入竹君廟的時候,她發現竹君的眼睛亮了一下,並且她隱約聽到了一聲有力的心跳。


    “天命之女,”藍塵兮聽到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我醒了,千年大劫快到了!”


    藍塵兮悄悄看了看哥哥們,發現他們並沒有什麽異常。“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麽聲音?”藍塵兮問道。


    “收起你的小心思吧!”藍家二子,僅比藍塵兮大兩歲的藍玉舟苦笑道,“這裏沒有人會被你嚇到!”


    “原來隻有我自己才能聽到啊!”藍塵兮想到,並沒有迴應二哥的話。


    “你怎麽不說話啦,是不是被我猜中,所以不好意思啦?”藍玉舟卻沒打算放過她。


    “是的,是的,你說對啦,行了吧!”藍塵兮沒好氣的迴道。


    “哼哼,知道我的厲害了吧!”藍玉舟得意的道,他非常滿意自己戰勝了那個古靈精怪的妹妹,完全沒有想到藍塵兮為何如此容易認輸。


    “你是誰?”藍塵兮用隻有自己聽到的聲音輕輕說道。


    “我是誰?”那個聲音疑惑地道,“時間太久了,讓我想想。”有風吹進了廟裏,藍塵兮發現爐子裏的香又燃掉了一毫米的距離。


    “我是杜謹言,不對,我是東方際遙,是東海雲峰島的弟子,千年大劫將至,來中土尋找天命之人,共扛大劫。”


    “雲峰島在哪?”藍塵兮又問道。


    “不可言說之地,不可到達之處,困在紅塵之外,又在劫難之中。”


    “好玄乎啊,我聽不懂。”藍塵兮弱弱地道。


    “我也不懂,”那個聲音虛弱地道,“我剛蘇醒,很多東西都想不起來了。我隻記得千年大劫為滅世之劫,必須要團結一切力量,才可能渡過。”


    藍塵兮迴想著東方際遙曾告訴自己的一些事,她常來竹君廟,除了是覺得許願比較有趣以外,更主要的是她把東方際遙當成了朋友,作為藍家大小姐,她可以交心的人少之又少,而際遙不僅是一個良好的傾聽者,可以幫她保密,更可以跟她講一些奇奇怪怪的仿佛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前些天際遙告訴他自己就要離開了,她還想幫助際遙來著,不過際遙說有人已經準備好了。


    藍塵兮的眼睛悄悄地在竹君廟裏掃射著,她看到一個一襲青衫的青年書生正對著她笑。青年手裏牽著一個可愛的小姑娘,小姑娘戴著一頂粉色的兜帽,穿著一身淺綠色鎏仙荷花裙,腳上踩著的是一雙雪白的靴子。小姑娘望著東方際遙如水的目光望去,對著藍塵兮做了個鬼臉。然後她有小心翼翼的掐了掐東方際遙的胳膊,輕聲道,“別看啦,再看眼睛都要飛出去啦!”


    “幽兒,記住這個人,找時間把還魂丹給她。”東方際遙揉了揉身邊小姑娘的腦袋,同樣輕聲地道。


    “剛出關就惦記上人家美女啦?”幽兒不屑的道。


    “說什麽呐!”東方際遙頗顯無奈,“千年大劫將至,第一渡劫的就是天命之女,我們不能見死不救。”


    “想不到東方際遙的真身還蠻好看的嘛,”藍塵兮小聲地道,“恭喜你,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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