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之前想過地方可能比較偏僻,但是沒想到會偏僻到這種程度。


    和蘇印同行的有兩個人,四十歲出頭的一個男人,留著八字胡,看起來很威嚴。還有一個年輕男子,斯斯文文白白淨淨的,像學生。


    他見蘇印自從上了車就閉著眼睛靠在那裏,以為她不舒服。


    側身,從車的後座那裏拿了瓶水。


    “是不是暈車了?”年輕男子問。


    “不是。”蘇印開口,聲音有些低。


    她不是暈車,是早上沒吃早餐出來的,原本就有低血糖,現在又坐車這麽久,有些難受。


    她語氣淡淡的,看起來不是自來熟,也並不太好相處,年輕男子沒話了,但又轉身從後座扯過了自己的包,就放到膝蓋上,從裏麵掏出來麵包,一會兒,又從裏麵掏出來一個巧克力。


    再一會兒,又掏出一個酸奶。


    蘇印側頭看他,黑色的帆布包看著不大,竟能裝下這麽多東西?


    車子行駛到了山路上,可能是為了減小路的坡度,所以就沿著山體一圈圈的盤旋而上,有些繞,車身偶爾顛簸。蘇印被晃的更暈了。


    她頭靠在車窗邊,看著旁邊的年輕男子從不大的包裏掏出了酸奶、麵包、餅幹、巧克力。


    年輕男子一抬頭,發現蘇印正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了。


    拿了一個酸奶遞到蘇印麵前,“要不要喝酸奶?可能會好受一點。”


    蘇印伸手接了過來,“謝謝。”


    年輕男子聲音很溫和道:“不客氣。”


    年輕男子又看了一眼副駕駛的中年男子,拿出一盒小熊餅幹,舉著問:“吃嗎?”


    中年男人嗬嗬一笑,擺擺手。


    年輕男子自我介紹:“我叫沈懷研,這次調研組你的搭檔。”


    又介紹副駕駛座的中年男子,“這是我師傅,這次工程的總設計師。”


    中年男子迴頭,自我介紹:“叫我老範就好。”


    蘇印手裏拿著酸奶,正準備開口,年輕男子就開口了,“我知道你,蘇印,畫家蘇印。”


    蘇印笑笑,沒話了。


    酸奶她也沒有喝,就捏在手裏,腦袋靠在車窗,看著外麵。


    車子進山了,層層疊疊的山巒隨著車行駛向他們逼近,大部分樹葉已經落了,也有一小部分常青樹種,還有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銀杏樹,葉子金黃。


    完全陌生的地方,蘇印想,她又一次逃了。


    不知道該怎麽麵對,那就逃。


    在北京的這幾個月,她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大度。


    他完全變了脾氣,不是曾經的那個周煥了。


    就這樣風淡雲輕的重新開始了,然後再站在製高點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蘇印,別揪著過去不放了,誰也不能靠著過去生活。”


    他有什麽資格這樣說?


    那晚的酒局之後,蘇印是真的煩悶的難受。


    再在北京待下去,她怕自己會發瘋,可是,她又不願意就此迴到澳大利亞。她同意了沈氏集團的邀請,順利逃離了北京,給自己找了一個冠冕堂皇逃離的借口。


    可是,現在坐在車裏,蘇印才發現,她這逃離,看起來實在是滑稽又可笑。


    ·


    窗外的景物依然是層層疊疊的山巒,隻不過視野裏麵多了一些房子。


    磚牆紅瓦,隻有一層,看起來有些老舊。並不整潔,也算不上有多美觀。


    蘇印迴身,問旁邊的人:“項目確定是在這裏?”


    不算發達,甚至是很落後的地方,就算房子建起來,恐怕不一定有人會買。


    沈懷研正整理好他的包,又從裏麵翻出一隻玩偶,是粉色兔子。


    看蘇印看著自己,一時間有些尷尬,一個大男人出門,包裏放了各種各樣女生的小零食不說,還冒出來一隻玩偶,這也太詭異了。


    他有些結巴解釋:“是扶貧工程,這裏災害多,要將幾個村鎮搬遷。”


    蘇印“嗯”了句,繼續低頭安靜坐著。


    沈懷研有些緊張,將兔子玩偶放進包裏,手摸著膝蓋,想解釋一句,這東西都是他妹妹放在裏麵的,他不知情啊,所以純屬意外。


    偷偷看了眼蘇印,見她安靜的坐著,還是冷淡疏離的樣子。她好像不愛說話呢。


    沈懷研又把話全咽迴去了。


    路邊,看到一個“蕪昌”的路牌,開車的司機提醒說快到了。


    沈懷研問:“我們是直接去工地嗎?”


    司機搖搖頭,“上麵說接你們到縣裏就好。”


    沈懷研:“盛和的人也在?是去直接和他們會和?”


    司機雖然是上麵囑咐來接人的,具體情況卻不知道。想了半天才說:“應該在的,半個月前發了大雨,山體滑坡。路被堵了,正在修路呢,這會兒肯定進不去山裏。前幾天來的一幫領導也沒進去,都住酒店呢。”


    沈懷研聽完,點點頭,對老範說:“看來許總也還在縣裏,到了先和他匯合。”


    老範“嗯”了句,半晌又帶著些調侃開口:“盛和這迴也真算是與民同樂了,大老板跑來和我們搞工程。”


    沈懷研對這事有所耳聞,“聽說盛和是要召開董事會,討論總裁的任免,許總就這麽離開公司,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


    老範笑笑,點評一句:“誰知道這天怎麽換呢。”


    車內隻有沈懷研和老範在討論,蘇印和司機一樣,都不了解這中間的事,沒搭話。


    老範又一句:“不過這個許校程,也不是簡單人物,這天怕是變不了了。”


    許校程?


    這一句,蘇印聽的分明。


    ·


    許校程並沒有在意沈然的話,隻當他又是在抽風胡鬧。


    下午的時候,秘書進來通知,說沈氏設計團隊那邊的人已經到了。


    “要先見見他們嗎?”秘書問。


    許校程合上筆,將文件交給秘書,邊說:“先讓他們休息,明天上午開研討會。”


    “好,那我去通知他們。”


    許校程向後靠著,神情有些放鬆,想起沈然的話,問了句:“來了幾個人?”


    “三個。”


    許校程翻看了眼文件上的名單,上麵寫著兩個人,範誌敏和他的學生沈懷研。


    “三個?”


    “沒錯,三個,兩個男的,還有一個女人。”秘書答。


    剛才秘書去見了他們,工程隊清一色的都是男的,所以突然出現一個女人,他就多注意了幾眼。


    見許校程沒什麽反應,秘書又說:“已經安排他們在這裏住下了。”


    許校程“嗯”了句,沒再說話。


    秘書離開後,他坐了一會兒,也拉開門出去了。


    外麵就是走廊。


    辦公樓和套房是兩棟單獨的樓,中間廊橋連接著。許校程從辦公室出來,沒幾步就到了廊橋上。二樓看下去,一切盡收眼底。


    酒店前方,是簡易的停車場,此時,一輛銀灰色的車停在那裏,車後備箱開著,司機在往下拿行李。


    一會兒,一個身影走近了車子,接過了司機手裏的行李箱。


    許校程原本隻是那麽一眼,可看到那個身影時,步子停住了。原本往前直走的人,朝著護欄邊走過去,冷冷的看著停車坪上的人。


    他沒想到,在這偏僻的小縣城,就這麽見到蘇印了。


    ·


    這邊,蘇印還沒看到廊橋邊的欣長身影。她走過去接過司機手裏的行李箱,沈懷研卻已經放好了東西,轉而迴來幫她的忙。


    沈懷研伸手接過蘇印的行李箱,其實並不重,但他都來接了,蘇印也就沒拒絕。


    “謝謝。”她說。


    沈懷研提著行李箱,迴頭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不客氣。”他說話也乖乖的。


    “車裏還有東西嗎?”


    司機先答“沒了。”


    行李箱被沈懷研提著,蘇印兩手空空走在後麵,但是走的有些慢。


    她今天出門的時候穿了一雙高跟鞋,倒也不算太高,但是停車坪鋪裝是那種有空隙的磚塊,空隙不大不小,正好能卡住她的鞋跟。


    蘇印兩手插在風衣兜裏,看著走的淡然,實則小心翼翼的避著空隙。


    沈懷研走出一大段,才發現蘇印沒跟上,他提著箱子,等在那裏。掃過她的鞋子,嘴角帶上了些笑意。他露出兩顆小虎牙。


    蘇印覺得有些尷尬,隻能加快腳步。


    可一抬頭,她看到了二樓廊橋裏的身影。


    離的遠,她隻能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還真是他。


    哪怕已經在車裏知曉了項目的老板是許校程,可見到他就那麽站在那裏,蘇印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


    她先別開了視線,加快了腳步朝沈懷研走過去。


    而二樓的許校程,在她別開視線後,卻一直追隨著她的身影,直到她進了酒店大廳。


    在蘇印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裏,許校程幾乎是立馬就撥通了沈然的電話。


    開口就問:“你很閑?”


    沈然反應了好幾秒鍾,“這是見到人了?挺快的嘛。”


    許校程捏著手機,語氣裏帶著隱`忍,“現在立刻,把人調迴去。”


    私人莊園裏,沈然正端著一杯酒,悠閑品嚐。聞言勾勾嘴角,開口語氣裏卻帶著認真。


    “這不是我說了算的,老頭下的決定,我也無能為力。”


    許校程咬牙,他還真信了鬼了!


    沒沈然暗箱操作,沈父知道蘇印是誰?


    “你自己想辦法。”留著一句,許校程掛斷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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