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案因著真兇謝淩的落網,以及對共犯鄧微的追訴,眼看著落下帷幕。


    而被這起案子撬動的背後勢力,自然也開始蠢蠢欲動。


    白家宅邸的會客廳。


    “我都說了義峰,現在我什麽都管不了,銀行有什麽事,你去讓秘書安排時間去見夏鴻。”


    現任豐海銀行行長褚義峰,坐在沙發上按耐不住,在陳菁雲耳邊嘰嘰歪歪,惹得她心思十分不平。


    “陳行,您也知道我的性子,從前跟著您的時候,就不是那咄咄逼人的料,之前您在,銀行還說得上順風順水,能指著慕白背後留點油水,可這兩年生意真的不好做……”


    “我退任之前交代得很清楚,關於慕白那邊的合作,行裏的商拓會維持,但至於結果如何,那就看你手下的本事了。


    今年經濟下行,別說我們銀行不好做,就是慕白集團也沒少虧損,但你現在是總行長,不管是內因還是外因,解決問題是你的責任,現在來求我,遠水解不了近渴吧?”


    “陳行,這慕白對我來說是遠水,對你可不是吧?”


    褚義峰若有所指地點了她,怎奈這陳菁雲的臉色立刻變了——


    “褚義峰,你這話我可不愛聽。”


    誰不知道,她陳菁雲從前是慕白集團的夫人,現在是“垂憐聽政”的“老佛爺”。


    “先不說從過去到現在,慕白都是長黎一手操持,他去世後,我是替我兒子看了兩年,但也就掛個虛名,全是夏鴻董事打理,自從陳翊正式接任,我可是一概不管的,早就想圖清淨了,不然我也不至於這麽早就退休,連老本行都懶得管了,還要去動慕白的心思?”


    “可陳行……”


    “別叫我‘陳行’,我現在可不是行長。”陳菁雲猝然打斷。


    “陳……夫人,抱歉,我失言了,但我今天登門,您不會不懂我什麽意思,之前你也是從我這個位置過來的,您不會不懂我的難處……


    這次慕白被卷入輿論,現在是真相大白,擺平了言論,但是這背後千千萬雙手到底還會伸幾次,我們銀行到底還能挺多久……這些……”


    “哎呦這不是褚行長嗎?!”


    尖細的嗓音,刻意拖長了尾調,恰如其分地打斷了這場對話——


    “我小姨生日前兩周就過了啊,你怎麽今天才來賀壽?”


    陳菁雲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逮住話頭,瘋狂推搡——


    “南風你來得真是時候,我最近在跟著方姨學烘焙呢,才烤出了一盤紙杯蛋糕,你來嚐嚐!”


    她趕緊起身,張羅方姨從廚房端出來一盤放到茶幾上。


    “瞧瞧我這記性,都忘了給義峰你端出來嚐嚐。”


    褚義峰見此狀,便知今天這場“哭訴”是妥妥無疾而終的架勢了,這哪是在招待他,分明是在下逐客令。


    “不必了夫人,您與俞總說說體己話吧,我就先失陪了。”


    看著他悻悻離去的身姿,陳菁雲長舒一口氣:“還好你出現得及時。”


    “小姨,怎麽褚行長都來家裏找你了?什麽事這麽嚴重?”


    “還不是豐海銀行收益慘淡,他這是指著我給他出謀劃策想門道呢,我都退任了,還想讓我操心這個,真是拎不清。”


    “你這退休有段時間了,這褚行長還真是不解風情……”


    俞南風附和著,“不過小姨,您現在這日子過得確實滋潤,多少人羨慕不來的,才五十歲就‘退休’了,兒子又在集團有一席之地,您這命格啊,道士看了都羨慕。”


    “行了行了,數你嘴甜,這討我開心的功夫啊,陳翊是一點都不願下,你倒是學得徹徹底底。”


    眼看著陳菁雲這心事重重的樣子,俞南風反問:


    “怎麽?陳翊又惹你不開心了?”


    “你說,這次慕白被推到風口浪尖上這麽久,最後竟然是這樣一個烏龍,親姐謀殺親妹?也是夠倒黴,都發生在陳翊的房間,之前的輿論雖然壓下來了,但是說得那麽難聽,真是給集團雪上加霜。”


    “案子現在不是查清楚了?歸根結底,也跟慕白沒什麽關係。”


    “就算這案子跟我們沒關係,但我還是憋著一股氣呢。”陳菁雲暗暗道,“……那個丫頭,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為什麽兩次出事,她都在場?而陳翊,一次都沒跟我提過?他對我這個親媽,還不如一個假妹妹信任,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聞此,俞南風煞有介事地追問:


    “小姨您也不知道啊?我還以為,隻有我一個人被蒙在鼓裏呢。”


    “什麽意思?”


    “我不是跟您講過,案發那天,我去陪嫋嫋參加了音樂會嗎?本來就是想撮合他們,結果因為這案子,遊艇派對也取消了,攪和得徹徹底底,還差點把嫋嫋當成嫌疑人帶走,最後我還是看網上爆出來‘千金歸來複仇’什麽的,才知道,原來白音也在裏麵!


    這案子搞的烏煙瘴氣,多虧了夏叔機智,見招拆招,不然我還不知道,原來他們兩兄妹在搞這種名堂……”


    顯然是不滿俞南風這最後一句的措辭,陳菁雲眼裏直接帶了點嫌棄:


    “哪哪都有她,陰魂不散的,真是來著不善,善者不來……”


    ——


    “確實,這個家裏,來得好像是沒有什麽善者。”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像是在宣判,不偏不倚地雙關了陳菁雲。


    兩人詫異迴頭,看到玄關處,不知什麽時候,已經站了一個人。


    而這個人正是她們口中一直議論的白音。


    她就站在那裏,純黑色連衣裙,披著同色係的小西裝,若隱若現的白皙脖頸間,掛著串純白無暇的珍珠項鏈,仿若深海裏湧動的精靈,預備破蚌而出。


    而她的臉,明明平靜無虞,可黑色的瞳眸裏,卻頭一次令人感受到了暗流湧動的潮汐。


    而對麵的兩人,尤其是陳菁雲,臉上的表情也不盡平和,從起初的大驚失色,到莫名煩躁,再到一迴常態的高傲姿態。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我還以為你會下午來呢,沒想到你還挺迫不及待。”


    白音不動聲色地看了眼手腕處的時間,淡定迴複:


    “現在是12:25分,按照時間段的劃分,的確是下午。還沒到就聽到有人議論我的事,我看‘迫不及待’的另有其人吧?”


    顯然是沒想到這丫頭給她來這出“下馬威”,陳菁雲不禁暗歎:剛剛送走了一個,又來一個。她自覺沒趣,不鹹不淡地交代:


    “方姨已經幫你把房間收拾出來了,讓她領你去?”


    “不必了,我自己認路。”


    說罷,白音拖著箱子就上樓了。


    她的行李隻有這一個箱子,也不重,就裝了點衣物,日常用品家裏都有,所以她刻意拒絕了陳翊要親自送她迴來的請求。


    現在看來是正確的,恐怕陳翊在場,剛剛的場麵會影響她發揮,她總歸要給陳翊幾分麵子,但他沒在場,她就可以像剛剛那樣,張口就來,畢竟打從心底裏,她可壓根沒想給陳菁雲麵子。


    她拖著箱子進了這個離開了四年的房間。


    此情此景,百感交織。


    想到了陳翊昨天的話:“我讓方姨按照你曾經的習慣,重新收拾了你的房間。”


    確實,乍一看,跟過去的布局沒什麽出入。


    一樣沒什麽溫度,沒什麽意思。


    這個家,也一如既往地沒什麽意思。


    想到剛剛那兩人議論的場麵,還有看到自己突然出現時,那分秒即逝的慌張模樣……


    可笑,賊喊捉賊。


    誰知道你們兩個又安了什麽“好心”呢?還在這裏互相裝無辜。


    著實掃興……


    陳翊的電話碰巧進來了,此時看到這個名字,莫名更煩了——


    “你到家了嗎?”


    “嗯。”


    “感覺怎麽樣?吃飯了嗎?”


    “沒什麽感覺,沒吃飯。”


    “……家裏沒做飯嗎?”


    “不知道。”


    陳翊瞬間懂了。


    他確實無法想象白音跑下樓問陳菁雲“吃飯叫我”,也無法想象陳菁雲會上樓去叫白音“快來吃飯”。


    “那我待會兒讓方姨給你送到房間裏?還是你想吃別的,我給你點到家?”


    “我自己能點,不用你。”


    “……是不是我媽剛給你什麽‘下馬威’了?你別放心上,她這幾年也沒少唬我。”


    真不愧是你,這都猜出來了,不過,可不是她給我,而是我給她。


    但轉念一想,也沒必要告訴他,她是真的有點煩了。


    “算是,所以我這會兒不想聽你說話。”


    “……”


    陳翊表示可以理解,這叫啥來著,愛屋及烏的反義詞——“厭媽及子”。


    “好,那我……不煩你了,你記得吃飯,我晚上迴去看你。”


    白音主動掛斷,對麵的陳翊,聽著“嘟嘟嘟”的迴音,內心卻是莫名的安心和雀躍。


    她都這麽煩了,也沒有因此不接自己電話。


    而且剛剛那看似百無聊賴的迴答,更像是在耍脾氣。


    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這樣的白音。


    他放下手機,不覺間悄悄地笑了,他刮了刮鼻梁,看著眼前的報表……心思卻還在神遊,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


    他好久沒有這麽期待下班迴家這件事了。


    “那個……陳總?”


    簡璐朝他視線裏揮了揮手,


    “這個agenda已經過到第十四頁了,您現在還在第四頁,要不要同步一下?”


    ***


    白音真是沒有想到,迴白家的第一天,就讓她碰上了貴客登門。


    宋臨川和他女兒宋知嫋在傍晚時分,如約前來。


    不曉得這個“如約”,是真臨時還是假預謀。


    不過迴來之前,白音就已經打好了預防針——來著不善,善者不來。


    就像陳菁雲白天吐槽她一樣。


    盡管她十分想要弄清楚宋臨川背後到底是在搞什麽名堂,但今天這個時機,如果她貿然出現在這個家裏……怎麽想怎麽別扭。


    宋臨川他們該不該知道她的身份?


    上次的案子鬧得滿城風雨,最後即使真相大白,也少不得人對她,對慕白集團議論紛紛,不就是著了他們的道嗎?


    這麽一想,她的身份“真相大白”,她的迴歸,也恰好符合這個時機。


    她看了眼時間,陳翊怎麽還沒迴來?


    他不迴來,她怎麽找由頭下去呢?


    她下意識地掏出手機,打開與他的聊天框,半天也沒發出去一句話。


    這不對。


    白音,你有你自己的考量,不應該依賴陳翊。


    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成了你的“代言人”?成了你的“解語花”?


    況且,就他那悶頭悶腦的樣子,你還指望他迴家了來介紹你?


    ——


    “諸位,這是我妹妹白音,是之前溺水案的受害者,也是差點被嫁禍的大冤種,現在走投無路隻能迴家……”


    打住——


    想什麽不切實際的東西?!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既然選擇了這條路,那就是來者不懼。


    她將手機鎖屏,掏出了那本壓在枕頭下的《唿嘯山莊》,百無聊賴地翻開……


    ***


    而樓下的四人,自然又言笑晏晏地戴起來麵具,偏廳的鋼琴聲應夜而起。


    今夜的劇本,陳翊覺得頗有上次的味道了,不過不同的是,今天的曲子不是月光,而是歡樂頌。


    可他抬頭,今夜的月色,並不美。


    推開門,氣氛,看起來也並不歡樂。


    鋼琴聲戛然而止,四雙眼睛聞聲尋來,讓他還真有那麽一瞬間的不知所言。


    而他想看到那雙眼,果然不在這裏。


    “陳總,您終於迴來了,小女手癢,拿您的琴過過癮。”


    宋臨川率先開口,陳翊這才斂起異色。


    “好說,宋小姐這樣好的琴藝,也是我們家鋼琴的榮幸。”


    他再次戴上了麵具,迎上去與宋臨川握了握手——說起來,這還是第一次正式見他。


    竟然跟女兒的氣質不盡相似,宋臨川身材魁梧,中氣也足,兩鬢雖有老態,可想年輕時也是英姿颯爽的氣勢。


    “晚餐準備好了,既然小翊也迴來了,我們就入座吧?”


    陳菁雲提醒道,眾人紛紛點頭,準備落座。


    可陳翊還是留意了一眼餐桌上的餐具——果然,也沒有她的。


    看來,在場的人並沒想過這場晚餐需要她。


    對於她們來說,這個人在這種場合下,仿佛是避之不及的。


    他順帶看了眼手機,她完全沒有發消息,看來是也注意到了這一點,壓根無從下手吧?還真沉的住氣。


    但這樣的局麵,他可不想單打獨鬥。


    他收起手機,入座前佯裝奇怪,大大方方地問:“方姨,你是不是忘了給阿音準備餐具啊?”


    此話一落,四雙眼睛瞬間又情緒各異地掃了過來……他緊接著就解釋:


    “你們先開始,我上樓叫她,她這人安靜慣了,肯定又看書入迷了。”


    說完就是一個轉身,直接離開了此場景。


    徒留這群人氣氛啞然,心思各異。


    “白音小姐,現在是跟您母子住在一起了嗎?”


    宋知嫋暗戳戳地問出口,而陳菁雲和俞南風,麵麵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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