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翊的成人禮定在了這周六。


    而他的表姐俞南風,在那天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午後三點多,白家宅邸的花園裏賓客滿座,初秋的景致不如春夏那般爭奇鬥豔,花匠們還是費了一番功夫來打理這枝枝蔓蔓,薔薇藤開得正濃豔,一路攀爬到了牆外……


    但俞南風最愛的,還是那每年秋季都開得最盛的洋桔梗,今年的也毫不遜色,尤其是美人懷裏那幾株。


    而這懷抱桔梗的美人,正是白音——懷中抱著的幾株紫色的洋桔梗,著實令人駐足。


    她一時愣神,認出了白家的小女兒,接管公司之後,也有小半年沒見過了。


    十五歲的女孩已初見長成之姿,微卷的發梢比平日的黑長直添了幾分靈動,奶白色歐根紗的傘裙配著一雙同色係鏤花手套,唿應著顯得嬌美可人。


    熙攘之間,她的眼波在人群中宛轉,這場景仿若一幅待定格的油畫,著實吸睛——


    “阿音!”


    俞南風朝她招了招手,白音的眼神被吸引,不急不緩地走過來:


    “南風姐今天到得好早。”


    白音並沒有像尋常少女那樣,立刻綻放開笑容,反而是嘴角慢慢地牽出笑意,而眼裏仍舊是一片淡淡然的秋水。


    “這不是想早點來看看你們嘛?順便嚐嚐你們家的甜品,我可是日思夜想著呢!”


    話音還沒落,就被身後的一聲戲謔接過了話頭——


    “南風姐什麽時候變成吃貨了?!”


    來人正是慕白集團現任董事夏鴻的兒子——夏明徹。


    他比白音大一歲,今年高二,是豐海一中人見人點頭的校草,又因專修美術油畫,所以擔得上這個‘集美貌才華於一身’的美稱。


    即使是今天這樣的場合,他依舊我行我素地衛衣配背帶褲,一手攜著畫具,一手攥著幾株白色的洋桔梗,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夏明徹!你這兔崽子!”


    俞南風衝他取笑,“你還學會先發製人了?吃這塊誰能比得上你啊?!”


    “哎天地良心,我今天還真不是來吃的,我可是有正事要辦!”


    夏明徹的皮膚像他喜歡的油畫一樣細膩,笑起來的時候朗月星目,與陽光也更相襯,這可是令好多女生都望塵莫及的姿色!


    而他身邊還跟著一個年齡相仿的女孩,雖打扮得靈巧精致,卻與場合完全不相襯,第一次見女生帶著貝雷帽、穿著jk格裙來參加宴請,妝麵也是馬馬虎虎,不過細看之下也是個清秀的小美女——


    “這是阿音的朋友,程靈溪,周末閑著也是閑著,請她來一起玩!”


    俞南風衝女孩婉約一笑,伸出手來:“你好啊,我叫俞南風,你可以跟他們一樣叫我南風姐!”


    這個叫做程靈溪的女孩,非但不怎麽怯場,還十分爽利地伸出手來與她相握,還主動晃了幾下——


    “好的南風姐!剛剛我還在說,是誰穿這麽好看的裙子,現在一看,人比裙子更好看,你可真是妥妥的衣服架子啊!”


    說罷就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尤其是那雙靈動的杏眼著實討喜。


    這個程靈溪年齡不大,嘴倒是挺甜!不過她誇得卻有其事——


    俞南風的身形凹凸有致,祖母綠絲絨連衣裙貼合得恰到好處,陽光映著她耳邊與頸間的珍珠,明麗而柔美,像極了維米爾畫作下恰到好處的光影與膚色的糅合。


    “那可不?我們南風姐什麽風格都能駕馭,今天這珍珠是點睛之筆,有《戴珍珠耳環的少女》那味兒了!”夏明徹接過程靈溪的誇讚,大膽奉承。


    “行了吧你光說不練假把式!既然大畫家都發話了,那不如直接給我畫一幅‘戴珍珠耳環的姐姐’吧?”


    “……啊?這可不太好辦,我今天已經被預約了啊,你得排隊。”


    說罷他就走到白音身邊,將手裏的花束交給她,原來手裏的花是道具啊!


    程靈溪在一旁忍不住戳穿:“明徹,講話要講清楚!明明是你預約阿音做模特的好嗎?!”


    夏明徹丟給她一個“就你話多”的眼神,俞南風一臉看破道:


    “怪不得阿音今天打扮得這麽漂亮,原來是托了你的福。”


    而白音原本默不作聲,但臉上也盈出了些笑意。


    夏明徹懶得跟她們掰扯,直接搬來椅子坐好開始作畫了。


    他拿出削好的素描筆,淺淺淡淡地在紙麵上勾勒起大致的輪廓,身邊的程靈溪好奇地打量著他的一舉一動,眼神時而困惑又頓悟,時而又崇拜愛慕……


    這場景落在俞南風眼裏,仿佛是另一幅畫。


    她從甜品區端了一盤巧克力,順帶瞥了一眼白長黎夫婦的方向,迴來後,跟做畫模的白音閑聊起來。


    “阿音,這個叫程靈溪的姑娘跟你很合得來嘛?”


    大概是照顧明徹作畫的緣故,白音並沒有看著她,隻是言簡意賅地答:“靈溪喜歡熱鬧,我們就請她來玩了。”


    “這是好事啊,聽說你很少會帶朋友來家玩的。”


    白音眼神一頓,輕輕點頭。


    程靈溪與她的確是緣分,她個性沉穩慣了,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但開學以來二人一直坐同桌。


    從小,班裏的同學都知道她有一個不俗的背景,那些趕著與她打交道的人,不是對自己一副阿諛奉承的造作做派,就是將有求於你寫在臉上,要不然就是敬而遠之無人問津。


    這樣的同伴,她都不喜歡,但也對這樣的遭遇深以為常,從來沒有指望過能和誰深交。


    但是程靈溪的出現,某種程度上讓她看到了與眾不同的影子——她就像個不知疲倦的小太陽,人見人愛。


    班裏的人不是對她諂媚,就是將她孤立,而程靈溪恰到好處的分寸感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舒心。


    在程靈溪眼裏,她是沒有架子,卻依舊矜貴泰然的千金。在白音眼裏,程靈溪也是大大咧咧,卻細膩友善的鄰家妹妹。


    所以她平生第一次,樂意對同學敞開心扉。


    “不過我猜,除了喜歡熱鬧,她應該……喜歡夏明徹吧?”


    俞南風突然刻意壓低了聲音,了然於胸地探問,令白音稍作促狹。


    “……不愧是南風姐,一眼就看破了。”


    “誰還沒年輕過啊,就你們這個年紀這點小心思,我再吃不透,那我的青春還真的喂狗了。”


    俞南風吃了一塊巧克力,將盤子遞到白音麵前,白音搖了搖頭拒絕了。


    “不過是個人都看得出來,明徹從小就對你有意思,你呢?你什麽意思啊?”


    “我沒什麽意思。”


    俞南風還記得當年第一次來白家,本來是看陳翊母子的,但碰巧遇見了夏鴻帶著兒子在花園裏玩,一來二去這個小明徹便跟她熟絡起來。


    這些孩子裏,白音是最小的,卻也是最難“相處”的,她總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畢竟她和陳翊都是後母那邊的孩子,有些隔閡也正常,後來大概是看出俞南風對他們三個都一視同仁,並沒把她當“外人”對待,這個女孩才肯接納並叫她一聲“南風姐”。


    “你對明徹沒有半點意思?”


    白音沒接話。


    雖然是要好的青梅竹馬,但要論這感情到什麽地步了,她還真的難以用“喜歡”去定義,比起“喜歡”,她覺得夏明徹更像是一個事事都關照自己的親人,但終究不是親人。


    “我可告訴你阿音,夏明徹這個兔崽子在我麵前不著四六的,但是憑他的顏值和才華,在你們學校的那絕對是一騎絕塵,我可奉勸你一句——千萬別大意失荊州……”


    “南風姐,我爸好像進屋了,你不去跟他打招唿嗎?”


    白音不溫不火地打斷了她的演繹,不過這話的內容,讓俞南風有點猝不及防……她下意識地瞄了眼白長黎夫妻,周遭的人依舊不減,她暗歎了口氣,繼續作罷。


    “我聽說鑫榮最近的情況依然不太好,你今天來不是因為這個嘛?”


    白音漫不經心地聞了一下懷裏的花,可這話裏有話的說辭,讓俞南風的內心泛起了層層波瀾——


    自從父親俞凡做了甩手掌櫃,俞南風算是受命於危難之時,先是放棄了熱愛的畫廊的工作,硬著頭皮來接管公司。


    她從小就自命不凡,本來就看不上自己父親唯利是圖又吊兒郎當的個性,所以去年畢業後與自己室友經營著一家畫廊。


    雖然收益甚微,但是好在她的運營和管理得以讓畫廊在豐海小有名氣,但是今年年初,鑫榮終於因經營不善而麵臨倒閉的危機,父親卻反而一蹶不振整日酗酒逃避。


    奈何這企業當初也有母親的心血,她實在不忍心看著它就這樣倒在父親手裏,隻能選擇割愛而放手一搏……


    一開始就遇上了一堆爛賬,花了小幾個月的時間整改,總算把大致的問題和方向拎清楚了,正是重振旗鼓進行宣發,缺乏資金引流的時候,才隻能來求助慕白這棵大樹……


    “你看出來了?”


    “按場合來講,今天的主角應該是陳翊,南風姐怎麽也應該先去找他敘舊才對,但你反而沒有在意他,卻一開始就在留意我爸那邊,所以我剛剛問了你是不是要找他打招唿,當你看到他身邊一直有其他人在,就作罷了,那看來你找他一定是有更重要的事了,至少是需要單獨時間好好談的。”


    在她一貫的印象裏,白音是寡言少語的,情緒很少流於表麵,可剛剛那段話“縝密解讀”,她覺得這小姑娘著實有點‘深藏不露’了。


    “沒想到,阿音的小心思這麽細膩啊?”


    “你想多了南風姐,我隻是最近偶爾聽我爸談起來這些事,隨便添油加醋了幾句而已。”


    見俞南風的眼裏“狐疑”不減,白音聰明地岔開了話題——


    “我倒是看到陳翊去二樓了,南風姐不去見見今天的主角嗎?”


    ***


    陳翊剛從一堆‘酒杯’中逃脫,躲到了二樓露天陽台上吹風。


    他雙手撐著圍欄,半夢半醒地望著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大腦已經昏昏欲睡,意識卻還被剛剛灌下的酒精拉扯著,極度亢奮。


    “這是哪家少爺喝酒喝得這麽慘烈啊?”


    俞南風的聲音打得陳翊一個激靈,徹底迴了神——


    “南風姐!好久不見。”


    “不愧是成人禮啊!這一身酒氣的!”


    俞南風假裝嫌棄地衝他身邊的空氣揮了揮手,捂了捂鼻子。


    “今天我生日,總不能不給客人麵子。”


    而這些客人裏,十有八九都是他並不相熟的所謂的“商界名流”,而這些人裏,又有多少人能成為自己將來的資源,或者是慕白的資源,不得而知。


    想到這些,他眼中的混沌瞬間被疲憊占據。


    俞南風給他遞了杯白水,順便一臉新奇地打量著這個剛剛成年的表弟——別說,這男孩子長開好像也是瞬間的事情,有日子沒見,他身上‘荷爾蒙’氣息已稍見眉目了……


    他今天穿著一套灰藍色的法蘭絨西裝,配著黑色領帶,打了一個半溫莎結,尤其是那顆灰銀狐頭袖扣,配的神秘又有味道,與他硬朗的輪廓相得益彰。


    “真是人靠衣裝馬靠鞍,今天這身行頭,襯得我們陳翊少爺帥得不止一星半點啊!”


    “別取笑我了,這身行頭把我今天束縛得不行!”


    “這就受不了了?以後這樣的場麵還多著呢!”


    此話一落,陳翊的心情更加躍然臉上,也被俞南風悉數抓住:


    “怎麽,有心事啊?”


    他的確有心事,從他迴來之後就開始了…


    “你知道,我爸媽為什麽抗拒我輔修藝術嗎?”


    俞南風一愣:“從何說起?”


    陳翊將前幾天在餐桌上發生的事講了一遍,誰知對方又是一個來掃他興的——


    “你說說你啊,哪壺不開提哪壺不是?你不會不知道,小姨夫的前妻是就搞藝術的吧?”


    “我當然知道。”


    “那不就得了?後來她抑鬱自殺過世,你父母結婚……可想而知,在小姨和小姨夫這,‘搞藝術’這事,多少會有點心理陰影吧?”


    對於小姨夫來說,那是他的第一任妻子,聽說他們年輕的時候還是很恩愛的,甚至連‘慕白’的名號都是取自二人的名字,但最後發生了那樣的事……兩人總歸是有情分在,姨夫當然不願提及。


    至於小姨那更別說了,那可是他丈夫的前妻,感情這塊上她多少會尷尬,所以她自然也不希望你去涉獵這個,別說他們,要是我,我也不樂意你學。”


    盡管俞南風分析得頭頭是道,可他心裏依舊犯嘀咕……


    如果是念及舊情,那白長黎當時怎麽會那樣坦然自若地打量著自己,而他彼時的眼裏分明毫無避諱和惘然可言。


    而他的母親陳菁雲就更不用說,當時那張皇失措的神色,實在難說是在吃“丈夫發妻”的醋,否則怎麽會那樣緊張?


    他總覺得,這兩人都在瞞著什麽,也許是同一件事,也許是不同的事情。


    看著陳翊這若有所思的模樣,俞南風再次反問:


    “不過我也挺好奇,你是怎麽想的,怎麽突然想學這個了?”


    聞此,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劃了一下鼻梁,打了個馬虎眼:


    “也沒什麽,就是心血來潮而已。”


    最近在美國的這段時日,他看到學校的畫廊作品集錦,在城市裏走街串巷時,不經意之間出現的塗鴉,和懸掛在長廊上的畫作,總是讓他想到了白音——她好像一直很喜歡這些東西。


    聽說白音小時候跟著生母學畫畫,可是他和母親來到白家之後,再也沒有見到她畫過,她的畫具被束之高閣,可她卻酷愛看各種畫展,但再沒親自提起畫筆了。


    同在一個屋簷下生活這麽久,他那麽在意她,卻始終未能對她做出什麽實質性的理解,可他的內心深處,愈來愈渴望多了解她一點點。


    所以他才想選修這些,盡管自己都覺得荒誕。


    “你這心血可不能亂來潮啊,”俞南風打趣著,“小姨小姨夫對你寄予厚望,你這冷不丁來個‘改弦更張’,他們肯定不樂意的,你以為小姨夫這些年來對你細心栽培,是為了什麽?”


    陳翊蹙眉,麵無表情地接下去——


    “爸希望我能心無旁騖地接管慕白。”


    “對啊!為什麽是你呢?慕白能有今日的成就,缺不了夏叔和小姨那一份……但是夏明徹這小子,眼看著是要守他的畫過一輩子了,一心隻想搞藝術,讓他接管企業,那就是要他的命!哦,還有阿音…”


    聽到這個字眼,陳翊眼眸微動,不自覺地瞟了一眼,樓下花園裏正在寫生的那三人……


    “阿音這孩子不善言辭,姨夫根本沒想過讓她接管,所以這個重擔自然而然,隻能落在你肩頭了,如果你再‘改行’,那他們肯定不同意,你要好好體諒他們!”


    這俞南風果真是接管了公司,究因溯果起來還頭頭是道,陳翊再不接受,那簡直就是對她大不敬了——


    “不愧是俞總,這說辭讓小弟甘拜下風!”


    俞南風撞了一下他的手肘,“你少來這套!”


    聽說她在接管公司之後也並非一帆風順,想到鑫榮最近的風波,陳翊煞風景地“關心了”一句:


    “最近鑫榮的事情……解決了?”


    “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


    她立馬還陳翊一個白眼,“還沒解決,今天不就是來解決的?”


    “啊?怪不得,原來今天來我的成人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陳翊歎了口氣,佯裝出一副‘失望萬分’的模樣。


    有的時候俞南風還真是生氣,不愧是自己表弟,這陳翊陰陽怪氣起別人時的語調,跟自己居然如出一轍!


    “夠了啊你!我說你們兄妹倆,一個二個都這麽機靈,給我留點麵子不行嗎?”


    “……你說阿音?”


    原來白音的心思,也這麽細膩嘛?


    也?為什麽要用“也”?


    陳翊下意識地又往白音夏明徹那裏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那個站在夏明徹旁邊的女孩。


    “阿音今天還帶了朋友來?”


    “對啊,那個女孩又機靈又會來事,而且……”


    俞南風停頓了一下,作出八卦的竊竊私語的動作——“她絕對喜歡夏明徹,但你也知道,夏明徹的心思從小就全放在阿音一個人身上,希望他們三個,嘖嘖嘖,別弄得不好收場就行……”


    聽她說起夏明徹和白音的事,陳翊心裏的那片湖泊也不由得泛起來褶皺。


    “照你這麽說,那個女孩這麽機靈,她會留意不到嗎?而且……青春期的感情來得快去得也快,有什麽好當真的。”


    這最後一句話,說完自己也空落落的,他是說給最近忽然看清了內心的自己嗎?還是給從小就喜歡跟著白音團團轉的夏明徹?


    “看來陳翊同學今天喝了酒,對這小情小愛的事都感興趣了?”


    “?”


    “你剛剛一直在往樓下瞄,瞄得就是阿音吧?”


    陳翊一口氣把水喝完,“那又怎麽了?你既然提到她了,那我下意識去看她有什麽不對嗎?”


    見他不甘示弱,俞南風心中明了,正要放大招,怎奈身後方姨一句——“白總和太太在找你呢!”,精準打斷了二人的對話。


    “來了來了!謝謝方姨!”


    俞南風那會兒特意請方姨幫忙留意,臨走還扯了一下陳翊的袖角,警告他:


    “今天家宴結束我再來問你,別想逃!”


    說實話,陳翊是有些虎口脫險在心口的,看來俞南風這隻老虎,今天不問出他的底色是勢必不會善罷甘休了。


    記得與母親剛到白家那會兒,陳翊時時刻刻要看白長黎的臉色,如履薄冰。人生的前十一年像是場清醒的夢,他從未見過自己的生父,總是陳菁雲帶著他東奔西走,小時候多虧姨母陳向榮的幫襯,他們母子二人的生活總歸也算圓滿。


    可母親陳菁雲心裏明白,姨媽去世後,被俞凡接手的公司經營多少寡淡,如果不能找到一棵更大的樹去傍身,那麽這樣的生活早晚會墮入深淵。


    所以她與白長黎這場婚姻,本就是一場孤注一擲的交易。


    解決了危機的豐海銀行,塵埃落定的慕白集團,還有預備草船借箭的鑫榮實業。


    而搬來白家之後的生活,對於母子二人而言是來之不易的,他無從選擇,隻能遵從父母的意願,多年來規矩本分,從來都不會忤逆他們的意思。


    好在白長黎也盡心盡力,不僅把他當作繼承人來培養,讓他去學習涉獵各項技能,更在生活上對他,也是恰如其分的關心,作為父親,白長黎幾乎……讓人挑不出毛病。


    越是如此,他越是需要顧及,顧及著本分、妥協、不落口實……


    那麽多東西要學,那麽多麵具要帶,他已無暇顧及其他,可隻有一個人,著實讓他分心——白音。


    從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他就不可避免地被這個女孩吸引——那不可一世的淡漠,還有那絕無乖張的坦然,以及並無半分嬌嗔的個性。


    他覺得某些時刻,也許是可以對她感同身受的,但有些時候,他又覺得自己哪裏配去共情她?


    他忍不住羨慕起白音,她可以不必掩藏內心的漠然,甚至是對生父的不鹹不淡,可以不必像他這樣,凡事都要多想一步……


    可他知道,這樣的想法很荒謬。


    他怎麽能喜歡上繼父的女兒呢?


    而失去了生母,又被“鳩占雀巢”的白音,又怎麽會看上他這個繼母的兒子?


    躺在陽台長椅上的陳翊,想到這裏,不由得赧然地用食指刮了刮鼻梁,酒意漸消,他漫無目的地仰望著已經擦黑的天空。


    這個夜晚居然連顆星星都沒有,剛剛也沒有晚霞,看來最近又要陰雨連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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