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


    清晨,江歲晚難得起了個大早跑來檀淵境接人。


    他打了個哈欠,滿身困意的站在黎宿竹屋外。


    於是沈棄剛推開門就看看見晨光中長身玉立的人影。


    他眼睛瞬間紅了,跟一陣小旋風似的跑過去撲進江歲晚懷裏。


    身後傳來黎宿的聲音:“欸,傷剛好,跑慢點,別把傷口崩開了……”


    沈棄沒管黎宿的叮囑,一頭紮進江歲晚懷裏,“師尊!”


    江歲晚很困,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沈棄一撲,撞得他一踉蹌。


    沈棄環住江歲晚清瘦的腰,眼淚汪汪的抬頭撒嬌:“師尊~我好想你。”


    江歲晚順手摟住他,摸了摸他的頭,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怎麽還哭了?”


    沈棄把頭埋進他懷裏,委屈巴巴的不說話。


    江歲晚不解:“這是怎麽了?”


    沈棄還沒說話,黎宿走過來,看著江歲晚擺手:“不關我的事,小師弟,我可沒有欺負他哦。”


    他看著縮在江歲晚懷裏,跟小狗崽似的沈棄,嘖嘖稱奇。


    在他這裏看上去乖巧,實際上陰鬱又冷漠的小崽子,怎麽一到他小師弟那裏就跟個乖巧黏人的小狗似的?


    沈棄聲音悶悶的:“這幾天師尊有想徒兒嗎?”


    江歲晚聽了這話,好笑的把沈棄從懷裏撕下來,他看著沈棄通紅的眼眶,無奈的說道:“有的。”


    沈棄大大的眼睛裏亮晶晶的,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看上去格外惹人憐愛。


    他仰頭看著江歲晚,真摯的說:“我好想好想師尊。”


    他再也不要和師尊分開了。


    分開三天不行,一天也不行。


    江歲晚輕輕的把手放在他後腦勺上拍了拍,“嗯,師尊也想你。”


    “好了,你三師伯還看著呢,這麽容易就掉金豆子,不羞嗎?”


    沈棄下意識的蹭了蹭江歲晚的手掌,強調說:“我是太想師尊了才哭的。平時都不哭的。”


    “真的?”江歲晚不信的問。


    “真的!”


    另一邊已經被完全忽視了的黎宿:“……”


    沈棄這是把他小師弟當父親了嗎?


    他記得這小孩在生肌淬骨,疼的死去活來的時候都沒有哭啊 。


    怎麽現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哭哭啼啼的了?


    搞不懂,實在搞不懂。


    他那麽多徒弟裏,也沒一個這樣的啊?


    變臉真快。


    黎宿上前打斷他們,掏出個白瓷藥瓶扔給沈棄,“一天一粒。”


    他說完打了個哈欠,臉色慘白,眼下烏青,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


    江歲晚被他嚇到了,連忙上去扶住他,關切的問:“三師兄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這麽差?”


    黎宿沒骨頭似的順勢靠在他身上,懶洋洋的反問:“你三師兄我臉色什麽時候好過?就是三天沒睡覺了。”


    “……這倒是。那我先扶你迴去休息。”


    “嗯。”


    江歲晚扶著他往屋子裏走。


    沈棄站在原地,微微歪著頭看著他們兩人,他目光落在整個人都靠著江歲晚的黎宿身上,一眨不眨。


    這時,江歲晚忽然迴頭囑咐了一句:“師尊送你三師伯去休息,你在這裏等師尊迴來。”


    沈棄立馬收迴目光,乖乖點頭,軟糯的應道:“好。”


    江歲晚把看上去快要化成一灘的黎宿放到榻上,剛要收迴來的手就被黎宿攥住了。


    江歲晚疑惑的看向他。


    黎宿放開他的手,狀似漫不經心的問:“小師弟那個徒弟在哪撿到的?”


    江歲晚:“望月城。三師兄,怎麽了?可是他身體有什麽問題?”


    黎宿搖頭,“他身上的傷我已經幫他治的差不多了。”


    “望月城啊……”黎宿看向江歲晚清俊出塵的臉,問:“小師弟以前和他相處的時候有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江歲晚迴想了一下,“不對勁的地方?嗯……那倒沒有。”


    沈棄除了太黏他,社恐不喜歡和別人相處以外一切都挺正常的。


    “這樣啊。”


    江歲晚看著沉思的黎宿,問“怎麽了?是沈棄身體有什麽問題嗎?”


    黎宿搖頭,“那倒沒有。就有點好奇,隨便問問。”


    他說著,打了個哈欠,一臉疲憊。


    “好了,小師弟先迴去吧,你那徒弟還在外麵等你呢。我也要好好休息幾天了。”


    江歲晚點頭,“好的,三師兄要是有什麽事的話記得叫我。”


    “嗯。”


    江歲晚輕手輕腳的合上門,一轉身沈棄就撲進了他懷裏。


    沈棄摟住他的腰,甜甜的喊他:“師尊。”


    江歲晚把人從懷裏拔出去,拉著他往外走,無奈的問:“怎麽這麽愛往師尊懷裏撲?”


    這愛撲人的熊孩子。


    沈棄乖順的被他牽住,聞言低下頭半天沒有說話,低著頭看上去有點委屈。


    江歲晚召出折霜劍,禦劍飛行時不忘把他護在身後,問他:“怎麽了?怎麽不說話?”


    沈棄依舊沉默,直到到了濯月峰,江歲晚帶著他落地時,他才悶悶的問:


    “……師尊是不是不喜歡我?”


    江歲晚一愣,迴過身來看他,長長的睫毛微垂,天生就透著股淺淡的疏離感。


    “你怎麽會這樣想?”


    沈棄抬頭,大眼睛裏水汪汪的,他說:“師伯他們的徒弟都很厲害,而我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幫不了師尊。我還給師尊添了好多麻煩。”


    原來是因為這個。沈棄這是……自卑了嗎?


    江歲晚歎氣,“你還小,才入門,當然沒有你師兄師姐們厲害。”


    “不過你很刻苦,天資聰穎,以後也會很厲害的。”


    沈棄:“真的嗎?”


    “嗯,真的。師尊相信你。”


    沈棄委屈的說:“可是師尊剛剛嫌棄弟子……”


    江歲晚:“……???”


    不是,他什麽時候嫌棄他了?


    等等,沈棄指的該不會是剛才把他從他懷裏拔出來的時候吧?


    天大的誤會啊!


    “師尊沒有嫌棄你,師尊隻是不太習慣和旁人太親密。”


    其實是因為他覺得黎宿說得對,養徒弟不能搞的跟養兒子似的。


    不然長大以後太粘著他,太過於依賴他怎麽辦?


    孩子還是獨立點好。


    沈棄眼眸微暗,師尊不習慣和旁人太親密,但是剛剛三師伯整個人都靠在師尊身上了,師尊不但沒有避開還關心的扶著他。


    這也就是說,在師尊眼裏三師伯是自己人,而他還屬於“旁人”。


    可是他也撲了師尊好幾次了,師尊都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師尊心軟。


    他的師尊是個長相清冷出塵,其實內心溫柔的人,很容易心軟。


    沈棄其實很早就發現了這點,之前他老是往師尊懷裏鑽的時候就注意到了。


    師尊心疼他,寵著他,所以即使不喜歡也沒有推開他。


    他好喜歡師尊,他想師尊能夠一直寵著他,偏愛他。


    於是他可憐兮兮的對江歲晚說:“師尊,弟子會很聽話很聽話的。弟子什麽都聽您的,所以……您可不可以不要把我當做旁人?”


    他眼眶通紅的看著江歲晚,神情小心翼翼的,像一隻害怕被主人拋棄的小狗,他說:“從小到大,隻有師尊一個人在乎我的死活,隻有師尊會疼我。”


    他大而漂亮的眼睛裏蓄滿了水霧,卻強忍著倔強的不讓淚珠掉下來。


    他帶著滿腹不安和惶恐,說:“師尊,我會變得很厲害,師尊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們一樣……拋棄我?。”


    江歲晚一愣,然後心酸的把他摟進懷裏。


    “好。”


    他嗓音輕柔,滿眼心疼。


    他想對沈棄說,沒事的,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以後會有很多人在乎他,會有很多人來愛他。


    他想說,他不用卑微的什麽都聽他的,他沒有把他當做旁人。


    但是看著沈棄眼淚汪汪的卻又倔強強忍的樣子,千言萬語都隻化作一個“好”字。


    沈棄把臉埋進他懷裏,單薄的肩膀微微發著抖。


    江歲晚察覺到了,於是憐惜的,帶著安慰的輕輕拍著他的背。


    因此,江歲晚並沒有看到沈棄現在的表情。


    他眼眶很紅,有細細的血絲在眼底蔓延開來。這不是因為傷心,而是興奮 。


    他嗅著江歲晚身上好聞的,宛若鬆間細雪的味道,無聲的笑起來,興奮的全身都在止不住的顫抖。


    他滿眼都是病態貪婪,哪還有剛剛那可憐惶恐的樣子?


    對此毫不知情的江歲晚歎氣,小徒弟身世淒慘,心思敏感脆弱。


    哦,對了,還很黏他,這以後可怎麽辦啊?


    唉,還能怎麽辦?


    自己徒弟,當然是寵著護著讓他慢慢重拾自信唄。


    他相信,他一定可以把沈棄培養成一個陽光開朗自信的好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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