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的人兒忽記起何事般,語氣微揚逕自又道:「對了,妾身調香手製的沐發皂角有名稱呢,是妾身自個兒取的,叫『將軍香』,欸欸,可想破我腦袋瓜才想出這麽適切的名稱,將軍也覺好聽吧?」


    什麽……什麽「將軍香」?


    還、還什麽想破腦袋瓜了!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大將軍被自個兒的氣驟然一嗆,咳到不行。


    「怎麽了怎麽了?被洗澡水嗆著嗎?甭怕甭急,緩著些拉長唿吸吐納,妾身在這兒呢,妾身幫將軍拍背順氣兒。」男人頭發已然洗淨,喬倚嫣遂拋開杓子改去拍撫他的背心,柔嫩掌心貼熨男人裸膚,毫不忸怩。


    但蕭陌實在沒辦法保持平常心。


    姑娘家的十指直觸他頭皮,與她的掌心完全平貼他濕熱的背肌並且輕拍揉撫,兩者所引發的感受在程度上大大不同。


    腦中彷佛閃電加雷鳴,震得他脊柱發麻。


    喬倚嫣還沒來得及仔細替他拍撫順氣,蕭陌已在水中坐直身軀避開觸碰。


    他忽地側首,頰麵微深,霧霧蒙蒙的小室裏,他目光穿透而來,略顯兇狠陰鷲。


    「出去。」男嗓低沉,語調偏向命令。


    「妾身還沒幫將軍擦背呢。」她假裝沒察覺他的異樣,殷勤道:「除了『將軍香』的沐發皂角,還有同款氣味的澡豆,全備妥在這兒,將軍不試豈非可惜?」


    「……我自己動手。你出去。」


    男人對她十分隱忍,約莫是因她施針救過他,之後又替他「哭棺」演大戲,才勉強容忍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逾越。


    但她確實嗅到一股山雨欲來的緊繃感,再繼續鬧他的話,八成討不了好果子吃。


    既然如此,見好就收!


    「那妾身就候在外麵,等將軍浴洗完畢後一塊兒用午膳。」


    喬倚嫣將長柄刷子、澡豆、杓子等等全擺在他展臂可得的地方,再把一大疊淨布和裏衣裏褲擺在較高的木架上,這才退出去。


    一到小室外,她忽地佇足不動,那隻剛剛貼上他背央的小手在泛濕的袖底輕輕握起,指挲了挲。


    雖沒看清楚,也沒能仔細摸個透澈,但短短不過一息的貼觸,已感覺到他背上並不平滑……像交錯縱橫著許多疤痕。


    心口繃繃的,她深深又深深地唿吸,素手緊握成小拳。


    那麽多傷……


    是這些年北境邊陲的兵戎生涯在他膚上造成的痕跡嗎?


    抑或是有什麽人,待他那樣不好?


    蕭陌沉聲把人「請」出去後,在熱水變冷之前已自行打理好一切,隻是他步出小室時一大把頭發仍滴著水,喬倚嫣見狀趕緊攤開淨布靠上去,包住他的濕發又拉他坐下,終才能好好將他發上濕氣絞幹。


    兩刻鍾後,蕭陌舒爽地散著發,身上是幹淨厚實的袍子,麵前是滿滿一桌的佳肴。吩咐將午膳布進寢軒,喬倚嫣未留仆婦和婢子伺候,由她親自為蕭陌布菜盛湯。


    然後她很快發現了,大將軍真是個好孩子,給什麽吃什麽,半點不挑食,但細心觀察是能看出來的,其實他對青菜不怎麽青睞,喜歡肉類更勝河鮮,最後是收尾用的三色小食——


    百葉蓮花酥、黃金流沙卷、蜜香玫瑰糕……每一盤各盛五小塊,共一十五塊,她僅吃了蜜香玫瑰糕且還沒吃完,其他一十四塊已全祭了他的五髒廟。


    原來大將軍很喜歡吃小食呢。喬倚嫣替他添上一杯熱茶,悄悄笑了。


    蕭陌直到吃飽喝足、望著被他一掃而空的桌麵,才意識過來自己有多像餓鬼投胎!這樣很糟!


    今日快馬趕迴大軍屯,他本打算開門見山對她說清楚,結果一拖再拖、莫名其妙被拖到眼下這般情狀,他卸去甲胄,徹底洗了澡,吃了一頓飽,還連茶都喝上了……這根本是遭「敵方」深入引誘,找不到方向。


    「妾身跟廚下點的這幾道菜,瞧來頗合將軍口味,見將軍用得香,比什麽都好。」喬倚嫣從角落臉盆架那兒絞來一條熱巾子遞去。「還有那三色小食,是妾身昨兒個心血來潮親手作的,本打算今日請人送去駐軍大營給你嚐嚐,將軍卻迴來了,這算心有靈犀嗎?」


    他嘴角頰麵莫非沾上糕餅屑兒?


    蕭陌見她欲笑非笑的眸光在他嘴邊溜轉,臉皮陡燙,遂故作鎮定接下熱巾子,一把往竄熱的峻龐上用力抹。


    不擦不知道,一擦……呃,還真沾上不少屑屑兒。


    「我們……好好談談。」他暗暗咬牙,沉靜開口。


    「好。」喬倚嫣允得好快,隨即朝外邊喊了聲。


    一直候在外頭的素心和丹魄應聲而入,一下子便將席麵收拾幹淨撤走,重新換上一壺香茗,再度退出。


    「先借將軍的左手一用。」喬倚嫣笑笑要求。


    蕭陌眉心微蹙,仍乖乖將左手伸出……結果是被她按著手腕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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