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播裏開始叫從媽媽的名字,從嫆嫆飛快地迴了句“一會說”,站起身就往相應的診室跑,仍舊沒有要管從媽媽的意思。從爸爸“嫆”字都喊一半了,看了眼從媽媽的臉色,又給咽迴去了。


    診療過後,從嫆嫆拿著單子去繳費,又去四樓ct室排隊,還好,能排到上午。她又去服務台掃碼借了輪椅,等推到骨科的時候,袁盛也到了。她將輪椅推到媽媽麵前,從牙縫裏蹦出來倆字:“上來。”


    也不知道是從媽媽也意識到自己不該當著袁盛的麵那樣說女兒,還是因為袁盛的身份太尷尬有點心虛,再加上有他在場怎麽也要留個好印象,這一次她很配合,什麽話都沒說,作勢要起身。袁盛趕忙跑了過來和從爸爸綁架犯一樣一左一右架著從媽媽,無比笨拙地將她塞進了輪椅裏。從嫆嫆在一旁冷眼瞧著,再對比秦士朗用的巧勁兒,越發襯托得眼前這倆男人的笨拙得無法入眼。


    從嫆嫆又想起來了,想當年她最常對她那初戀說的一句話就是:“能不能再笨一點?!”


    怪不得家長總喜歡比較呢,不比較怎麽知道別人家的孩子有多好?!


    b超等待區全是人,從嫆嫆不喜歡和陌生人挨著坐,算了一下時間便往東邊的小走廊窗戶旁走。過去了她才發現,怪不得這裏清淨沒人,敢情是吹不到空調還因為窗戶關不嚴熱浪直撲進來。她懶得再迴去,拿出手機給秦士朗發了條信息,半句話還沒打完,袁盛走了過來,遞給了她一瓶自動售貨機裏的冷飲。從嫆嫆關掉手機屏幕道謝接過,沒喝,握在手裏降溫。


    “袁路讓我代他向你問好。”袁盛一笑的時候左邊的嘴角會露出一個梨渦。他長得不醜,但也不至於帥,比普通人好看一點吧,個子應該沒有超過一米八,但配一米六多些的從嫆嫆是綽綽有餘了。


    從嫆嫆垂下眼,笑道:“說實話我都忘了他的長相了,看到你才想起來。”


    袁盛笑了笑。窗外的景色有些蕭條,是一眼望不到頭的空曠。他看著滿眼的空曠說:“你沒怎麽變。”


    從嫆嫆有些煩躁。


    袁盛看一眼從嫆嫆,問道:“你不好奇袁路的近況嗎?”


    從嫆嫆看著袁盛,很配合地問:“袁路怎麽樣了?”


    袁盛盯著從嫆嫆:“他和你一樣,畢業後做了老師,不過不是在咱市,而是迴了家鄉。”


    從嫆嫆“哦”了一聲,這些消息其實她多多少少也聽說過,沒什麽新鮮的。


    袁盛仍舊盯著從嫆嫆,繼續說道:“我們家鄉是山區,窮,那裏的孩子缺衣少穿,老師待遇也不是很好留不住人,教學質量也跟不上,沒辦法跟這裏比。不過,好在現在去支教的多,孩子們倒也不愁學上。”


    從嫆嫆在心裏腹誹:“跟我說我也解決不了問題啊!”不過表麵上還是配合袁盛的表情帶上了些許惋惜。


    袁盛還是盯著從嫆嫆,又說道:“前幾天,袁路告訴我,他那又去了一位支教老師,據說之前就是咱市一所小學的。他不但留下來教孩子們知識,還把拆遷款拿出來翻修了學校,蓋了食堂和宿舍。”


    從嫆嫆平靜無波的臉上突然被丟進了一顆炸彈,轟地一下激起了巨大的水花。水花很快將她瓷白的臉拍打出了血,連眼睛都血紅血紅的:“你不會告訴我這個老師叫隋靖吧?”


    袁盛的視線終於移開了,而後迴道:“是。”


    時隔這麽長時間,從嫆嫆非常確認就算隋靖現在站在她的眼前,也不會再讓她的心裏激起半絲波瀾,但從一個拐了彎的半陌生人嘴裏說出來,卻又是另一迴事了。從嫆嫆很生氣,比剛知道隋靖失蹤的時候還要生氣,這種氣狂風一樣唿嘯而來,什麽理智、修養全都吹了個幹幹淨淨!


    從嫆嫆瞪著她的圓眼睛問袁盛:“你什麽意思?打著相親的旗號來惡心我?”


    袁盛連連擺手,機關槍一樣說著:“不不不。”繞到氣得轉過身去的從嫆嫆麵前說:“我其實到你家就是為了找你說這件事兒,去了才知道你搬出去住了。我沒敢和老師說,本想要你一個聯係方式,正好聽到老師說今天要來醫院複查,我想著也沒什麽事便想孝敬她一次,沒想到她突然提議我們兩個相親。我實在不好拒絕,更不好因為不相親就突然說不陪她來醫院了,這事兒就成這樣了。”


    從嫆嫆雖然沒有辦法完全冷靜下來,但理智迴歸了不少,就事論事來講,袁盛的話說得沒錯,也可以理解,那會兒他盯著她說隋靖的事看來不是要看她笑話,而是在看她的臉色。想到這,她的心裏生出了一絲內疚,是她遷怒於人了。


    “對不起。”從嫆嫆說,“隋靖有沒有說他什麽打算?”


    袁盛趕忙迴答:“我沒見過他,隻是聽袁路說,他就沒有打算迴來的意思,不然袁路也不會巴巴地求我來知會你。”


    “也就是說,遠在幾百公裏以外的袁路都知道隋靖悔婚的事了。”


    “是。咱這個圈子裏的人都連著呢,雖然之前他和隋靖不認識,但好歹也是你的高中同學,知道也不難。”


    從嫆嫆垂下頭,踢著腳下的磚縫,沉默片刻後抬起頭給了袁盛一個笑臉:“求你件事兒唄?”


    “請說。”


    “幫我跟袁路說,讓他幫忙留意著隋靖的動靜,如果有要離開的跡象,一定告訴我。另外,給我一個他那的地址,忙過這段時間我打算去一趟。當然,這事兒保密,別讓他和隋靖說。”


    袁盛連連點頭:“沒問題。”


    從嫆嫆迴頭看一眼向他們不停探頭探腦的父母:“我爸媽那邊……”


    “放心,你看不上我,我有數。”


    從嫆嫆有些尷尬:“不是這個意思,您這條件找個比我好百倍的也不在話下,隻是咱倆確實不合適,畢竟有袁路在這隔著。”


    袁盛笑得很灑脫:“我明白,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今天來除了幫老師,更多的也是為了替袁路看看你。”


    從嫆嫆有些汗顏,語氣越發得溫柔起來:“袁路的身體怎麽樣,好些了嗎?”


    袁盛的視線有些躲閃:“還行,老毛病了。”


    從嫆嫆意識到袁盛不想多談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兩人又隨便找了個話題尬聊了一會兒,好不容易挨到叫從媽媽的名字,從嫆嫆立刻箭一般地竄了過去。


    從媽媽拿眼去斜從嫆嫆:“看來聊得還行?”


    從嫆嫆頭也每抬,盯著從媽媽挪動的腳步說:“嗯,還行,從頭到尾在聊袁路。”


    從媽媽的腳步一滯。從嫆嫆也停下腳步,看向媽媽,麵無表情地說:“忘了袁路是誰了?前段時間我也忘記他了,好半天才想起他的名字,今天才想起他的樣子。沒事,我可以提醒你,就你嘴裏那個病秧子、先天心髒病患者、不能給人幸福連性生活都不太可能有的那個。”


    “啪!”


    喧鬧的等候區突然安靜了下來,從嫆嫆的臉偏向了一旁。


    “幹什麽你!”從爸爸衝從媽媽低吼。


    袁盛愣在了一旁不敢上前,隔著老遠將從嫆嫆往後拉了一下。從嫆嫆用力甩開了袁盛的手,又向媽媽的跟前走了一步,含了一汪淚盯著她問:“你是有多變態,拆散了我和堂弟又讓我和堂哥去相親,他們兩個還都是你的學生!你不用這樣看我,當年是誰拚了命弄得人盡皆知的,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時隔這麽多年,我和袁路的事就隻有天知地知了吧?”


    從媽媽顫抖的手頹然落了下去,對,她就是這樣想的,現在的人忘性多大啊,忘記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多容易,就連從嫆嫆,掙紮叛逆了一段時間後不也就不了了之了嗎?可是她忘了,有幾個人會忘記初戀的名字?


    從嫆嫆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頂著半邊紅腫的臉邁著堅定的步伐走了出去。她一刻都沒有停留,出了門診樓一路往北,穿過第一住院樓進了第二住院樓,然後進了秦町的房間。


    秦町的精神看上去好多了,正安靜地靠在病床上看書。心情已經糟糕到極點的從嫆嫆犯了職業病,竟然還有心思留意了一下書名,有點意外,竟然是老舍的《春》。她用眼睛在病房裏尋了一圈,沒有看到與秦町熟悉的人,便在他病床邊的陪護椅上坐下了:“《家》看完了?”


    秦町盯著從嫆嫆的側臉點了點頭,複又說:“《秋》也看完了,我爸拿來看的,我沒什麽事就想再看一眼。”


    “你爸還拿什麽書了?”


    “《流星之絆》。”


    沉默。


    “今天怎麽沒人陪你?”


    “沒有,我爸一直在,剛剛他去b超室了,說是給我約的時間有點不太合適,他要去問問能不能換個時間。”


    從嫆嫆心裏咯噔一下,閉上了眼睛,盤算著秦士朗看到她挨耳光的幾率有多大。


    “老師,你今天請假了嗎?”秦町依舊看著從嫆嫆的側臉問。


    從嫆嫆單手托腮,麵無表情地說:“秦町,老師有點累,可不可以你再看會書,我在你床上趴一會兒。”


    “當然可以。”秦町乖巧地說著,還特意將腿往一側挪了挪。


    從嫆嫆像個沒有支撐的稻草人,一頭砸到了病床上。


    丁果趕在銀行開門抽了個1號,將那十萬塊錢全打到了秦士朗的賬戶裏,而後,迴了娘家。媽媽不在,據說發揮餘熱去了,隻有爸爸歪在藤椅裏打盹。小苗明顯不怎麽怕姥爺了,居然主動伸手求抱抱,丁爸爸趕忙將她摟進懷裏,爺倆就將躺椅當搖搖椅,一搖一晃地玩得不亦樂乎。


    丁果看了下時間,又進廚房看了一眼,跑到客廳問爸爸:“你中午吃什麽?”


    丁爸爸的心思全在小苗身上,漫不經心地說:“隨便湊合一下行了。”


    丁果沒說話,轉身又進了廚房。丁爸爸扭頭看了一眼,臉上的笑容逐漸被內疚和無奈所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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