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得他鼻子微癢,往後移了半寸,幽幽一句,「若無事,我便先走了。」


    高緯是被高儼連哄帶騙拖過來的,顯然他有些不耐煩。


    高儼趕緊拉住他的袍子,把他往下拽,「誒慢著慢著,好戲在後頭呢。」


    他揚眉,從懷中掏出一把梨花木的彈弓,撿起一顆石頭便往林美人旁的樹丫射去。


    此時蔣年年才看見樹丫間掛著馬蜂窩,高儼這一石頭,頓時蜂巢落地,馬蜂繞著窩打了幾個旋,聞著味便像翩翩起舞的林美人湧去。


    林美人正陶醉著,伸出纖纖玉手,指尖突然刺痛,她睜眼,馬蜂正在她鼻尖遊蕩,嗡嗡作響。


    「啊,來人啊,快來人啊。」


    林美人捂著臉,四處逃竄,旁邊的侍女拿著樹枝不敢上去。


    「賤婢,愣著幹什麽,你想死麽,啊——」


    林美人被蟄得一臉腫塊,姣好容顏頓時難以麵人。


    高儼在一旁笑得前仰後翻,合不上嘴,「我買通了她身邊的小順子,謊報消息傍晚父皇會來這賞花,還特地囑咐塗點花粉招蝴蝶。」


    林美人轉身便見高儼在那草叢裏幸災樂禍,手裏還拿著彈弓,心中一下明了。


    蔣年年見這不妙,趕忙按下他的頭,拍了拍他的肩。


    「三殿下,自求多福吧。」


    轉頭高儼便被林美人告到聖前,她躺在地上弱柳扶風,哭哭啼啼求皇上要為她做主。


    第6章 靜好


    大殿,金柱粗直,玉蜿蜒而上。


    高緯跪在地上,一言不發,他看向屏風後美人在手的父皇,帝王正值壯年,精力充沛,屏風後嬉笑連連,穢聲不斷。


    他的這位父皇,殺手足,奪親嫂,荒唐之事一一幹之。


    屏風外,麵目全非的林美人難入聖眼,她依舊趴在地上,雖麵帶紗巾,但腫眼難遮。這一哭更腫了。


    帝王本就熱血沸騰,林美人這一哭擾了他的興致,他披上袍子從屏風後走出,兩手叉腰懶散地看著地上的眾人。


    粗眉一皺,不悅道:「都拉下去,仗打十大板。」


    昏君當道,民不聊生。


    林美人驚唿,爬過去扯著昏君的袍子,一個勁求饒命,卻被一腳踢開。


    高儼跪著,挺直了腰,板板正正。他氣得麵目通紅如關公,但敢怒不敢言。


    「陛下請慢。」


    一身金紅相間鳳袍,頭戴金釵步搖,步搖不曳,她端莊走來,尊貴無比。


    她低身行禮。


    「皇後請起。」


    胡皇後家勢顯赫,家親乃朝中重臣,他自是不敢怠慢。


    胡皇後起身,立於大殿之中,她緩緩開口,「此事確實是儼兒的錯,他頑皮搗蛋,不知禮數,衝撞了林美人。」


    餘光裏是那個陰沉沉的皇子,


    「儼兒還小,自是由兄長管教,弟之過,兄之錯,此事是緯兒管教不嚴。」


    她轉身,步搖晃曳,一改笑容,眉心一皺,「緯兒,還不快去殿外跪著,沒跪夠一個時辰不準起身。」


    少年的睫毛很長,如蝶般微撲。


    「是,母後。」


    高緯不驚,他好似早已習慣如此,他徑直走向外麵熾熱的日光。


    「母後,皇兄他……」高儼起身欲要攔護。


    胡皇後走到他身前,撫摸他的額頭,雙目淩厲,「臣妾會讓皇子們罰抄《道德經》。」


    咚的一聲,林美人暈倒在地。


    她鳳袍一揚,「還不快把林美人拖下去,關好了,別嚇著陛下和後宮眾人,等林美人什麽時候好了,再允出入。」


    夏日炎炎,此時正值午時,曬得宮牆都脫了一層皮。


    蔣年年站在殿外,陽光刺眼。縱然她站在屋簷下,有塊陰影處,但炎熱難蓋,豆大的汗珠從額角順到下顎。


    少年跪在青磚上,身子單薄,如初見時他跪在永寧殿外,那時也是個炎日。


    他好似一直都零落成泥。


    他是太子,一個要被廢的太子,一個過得憋屈的太子。


    一個時辰兩個小時,在這烈日下如何受得了。


    「我要去找母後。」高儼踏出陰影,便要去尋皇後。


    蔣年年趕忙拉住他的手臂,拽他進來。


    「你若去了,皇後怕是要罰得更重。」


    高儼啞口無言,事實確實如此,母後不悅他與皇兄玩,他闖了禍都由皇兄背著,幾乎懲罰都是皇兄替他受,所以他總想對皇兄好些。


    蔣年年更不懂,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為何皇後會如此厭惡高緯。


    她雙目微眯,看著殿外的少年愣神,高緯不是個貪玩的人,或許一個月前的落水是有人故意而為。


    一個時辰,蔣年年站在屋簷下,看了他一個時辰。


    鍾聲敲響,在殿外迴蕩,高緯青筋暴起,他撐著青磚起身,磚石被烈日曬得滾燙,但他早已麻木,無知覺。


    天很熱,但他早已心墜冰窟。


    他顫顫巍巍起身,高儼衝過來攙住他,他淡漠迴以,邁出沉重的雙腿。


    永寧殿,屋內焚著檀香,少年閉目,手蜷緊,指甲陷入掌心。


    蔣年年推門而入,手托掌盤,少年睜眼,眉心微皺。


    蔣年年倒不怕他,徑直走去,把掌盤放下,端起上麵的瓷盒。


    蓋子一開,薄荷般的氣味鋪開,沁人心脾。


    「殿下跪了那麽久,膝蓋一定磨破了,這藥膏是我舅舅做的,殿下別不信,這藥膏對外傷可比太醫院製的靈多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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