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懷闌才一靠近,陽塵便轉過身來,開門見山道:“淩門主,令媛病情屬陰陽一脈,便需要陰陽一脈的解法,隻不過…”停頓下來,麵露豫色。


    “前輩無需顧慮,但講無妨。”淩懷闌忙道。


    陽塵點點頭:“好,但凡疾病,常以藥物治療。”說著,便自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黑色丹丸,遞給麵前的青廬門主。


    淩懷闌忙接在手中,輕輕揉搓著,又放在鼻尖輕嗅,不確定道:“前輩,此丹中似有陽元氣息,應是貴派獨有的丹藥吧?”


    陽塵讚許地投去一眼:“門主果然好見識。不錯,此丹名為孕陽,取孕育陽田之意,乃本宗培育弟子入門之關鍵。隻可惜,其中一味藥太過珍稀,多年未有尋獲,本宗亦是匱乏。若非欠來豐一個人情,老朽也是舍不得拿出的。”


    淩懷闌聞言一怔,多年與其他門派的交際,聽出對方話裏行間,分明怕他懷疑其別有用心,便連忙正色,拱手欲行拜謝。


    陽塵瞧見,卻是一抬手,製止道:“門主先別急著謝。令媛病情頗為嚴重,僅這一枚,完全不足以治愈。但更多的丹藥,老朽也拿不出來,還望你能見諒。”


    淩懷闌凝起眉頭,正消化老者的話語,聽到最後,忙施一禮:“前輩言重了,您慷慨贈藥,已是大恩,懷闌豈敢有所怨怪?隻是…”


    恭敬的姿態,向老者投去懇求的目光:“隻是小女天生殘疾、冰疾纏身,著實可憐,不知前輩,還有否別的法子?”


    瞧見眼前一張淒楚的臉,陽塵亦是頗為動容,默默歎息一聲,略作遲疑,道:“倒也有一個,隻沒什麽把握,而且…還會有些麻煩。”說罷,饒有深意地瞥去一眼。


    淩懷闌心中一咯噔,還是道:“但凡一絲機會,懷闌都願嚐試,望請前輩明示。”


    “好,那老朽也不賣關子了,此法便是…陰陽雙修。”陽塵幹脆道。


    “雙修…?”淩懷闌倏地一顫,艱難地吸了一口氣,給胸腔帶來了絲絲寒意。


    早在方才,他已有所預料,果不其然…


    陽塵將他的反應看在眼裏,心裏已猜到大半,無奈搖頭,幽幽道出:“世人皆知我宗有雙修一道,卻皆以為陰邪之法,實際卻是徹頭徹尾的偏見…”


    淩懷闌聽罷,卻是心頭一震,暗忖對方慧眼如炬,竟一眼看穿他的內心。


    頓時羞愧不已,忙解釋道:“前輩誤會了,懷闌豈敢…?”


    陽塵一擺手,不在意地笑了笑:“門主稍安,是否誤解,卻也無妨。說來也慚愧,就連老朽這位陰陽宗的大長老,對雙修一道亦有誤解。也是分裂多年,再逢重聚後,方知其中奧妙。”


    “前輩此話怎講?”淩懷闌好奇望去。


    陽塵沉聲道:“老朽一直認為的雙修,便是男女各自體內陰陽二氣,彼此交融、結合,進而提升修為,增強戰鬥力,加快傷勢恢複。卻不知,還有隱藏的第二重…”


    頓了頓,他接著道:“說到第二重,其實目前也尚不清晰,隻有所猜測。便是陰陽二脈,男女各具一脈的恢複力,男為陽,女為陰。如此雙修之時,便能做到相互彌補,取長補短…”


    “原來如此。難怪近些年來,貴宗實力飛速提升,竟有著這般的緣由…”淩懷闌聽著,默默點起頭,嘴裏喃喃道。


    “不錯,確有這個因素在內。青廬果不愧連年興盛、傲立正和的大派,我宗隱世而居,卻也了若指掌,老朽佩服!”陽塵讚歎道。


    隻是話語中,分明含有忌憚之意,淩懷闌自是不便應聲,臉上也微露出尷尬之色。


    陽塵並不糾纏,接著道:“令媛本是女子,又逢陽脈受損,體內陰氣過盛。若能合籍雙修,當會有所彌補,這也是老朽唯一能想出的法子了…”說罷,平靜地望向中年男子。


    此時,淩懷闌卻是眉頭緊蹙,對方所說,道理十分淺顯,稍一琢磨便能明白。可若真打算嚐試,卻又存在太多的阻礙…


    合籍雙修,意味著女兒要嫁去陰陽宗,若為正常情況,他絕無一絲遲疑,定然一口否決。


    但現在女兒殞命在即,又無其他法子,難道不得不屈服嗎?


    暗想著,卻是自嘲地笑了起來,屈服…?嗬嗬,實際處境怕是更加不堪。


    自家次女雖已成年,卻仍為一副小孩模樣,更兼雙腿殘疾、容情枯槁,試問哪個正常男子,願意接受這樣的伴侶?


    怕他這位青廬門主哭著求著,許諾豐厚的條件,也未必能找到願意之人。


    糾結之時,陽塵也正色道:“請恕老朽直言傷人,本宗絕不會為了利益,勉強弟子與他派聯姻。而且雙修一道,講究兩情相悅,強求並不可取…”


    果然…淩懷闌暗歎一聲,老者心明眼亮,竟是看透了他的心思。


    自家女兒配不上對方弟子,這確為實情,他並無怨怪,反倒一時還鬆了口氣,畢竟打心眼裏,他是不願與此派聯姻的。


    可輕鬆過後,卻又是無盡的悲哀,連最後一條路都行不通,難道真得再無希望了嗎?


    沉重的心緒,徹底壓垮了他的精神,原本昂直的身軀,瞬間佝僂了起來。傷心欲絕的模樣,早已不複一方門主的鎮定與平和。


    “唉,可憐天下父母心呐…”陽塵瞧著,不禁一聲哀歎。


    轉而,卻勸慰道:“門主先不必難過,尚未到絕望之時,至少老朽覺得,還有一條可能的出路。”


    淩懷闌抬起頭,苦澀的一張臉,半信半疑,愣了一愣,急切道:“前輩請講。”


    “門主稍安勿躁,說出之前,老朽先得提醒一句,請你要有心理準備。這條出路或許會帶來極大的麻煩,恐怕未必能夠接受。”


    “極大的麻煩…”淩懷闌低聲輕念,呆愣在原地,一時竟忘了迴話。


    瞧老者神色鄭重,顯然並非開玩笑,還不知要付出多麽可怕的代價...


    不待他迴神,陽塵已然開口:“此來稍顯倉促,老朽便直言了。說起雙修,其實陰陽宗之外,並非沒有其他陽修。眼下在青廬山,便恰好有一位…”


    說著,有意停頓下來,望著中年男子,靜靜等待著。


    “這…”淩懷闌愣了愣,心頭猛地一顫,對方說的是誰,他一下便能猜到,隻是此人的身份…


    難怪,他終於明白了,為何老者會說,將帶來極大的麻煩了…


    遲疑、糾結、為難,依次在臉上顯現,內心一時極為複雜。


    這一刻,他忘了自身門主的身份,將最真實的心境徹底暴露在陽塵的麵前。


    而見中年男子遲遲不開口,陽塵麵色如常,並無一絲鄙夷。


    等了會,隻淡淡道:“要治療令媛體疾,除雙修外,別無他法。至於人選,也僅此一人。是否嚐試,門主自行考慮。老朽想說的是,就算就此定下,也未必能夠成功…”


    淩懷闌抬起頭望去,糾結之中,又多了一絲不解。


    陽塵解釋道:“按照常理,陽脈的恢複力,隨各人情況不同。而來豐是高是低,暫且未知。如若是後者,便僅餘下唯一的指望了。”


    淩懷闌一聽,連忙冷靜下來,仔細聆聽。


    “便是之前所說,雙修第一重,陰陽二氣的結合。準確來說,令媛更為特殊,怕連雙修也辦不到,而是單方麵由來豐輸送元氣給她。若能做到這一點,且持續輸送,或能延遲冰寒爆發,阻止陽田進一步萎縮…”


    “但這樣一來…”陽塵說著,露出一絲無奈:“令媛病情將永遠無法根治,僅能勉強維持。即便陰元團全消,終究還會麵臨隨時殞命的境遇。


    “而且…”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在這之前,還有一個條件,便是短時間內,來豐必須學會輸送元氣,否則一切皆為徒勞。”


    陽塵一口氣說完,也不待迴答,便提出了告辭。


    餘下淩懷闌失神地站在原地,眼見身周荊棘遍布,艱難得不知所措…


    ……


    “事情經過便是如此,昨夜父親一五一十告知於我,然後我便來找你了。”緩緩敘說完,淩樂竹發出一聲悵然的歎息。


    旁邊,紀來豐揉著額頭,此中情由全然清晰,而他的第一反應,卻是問道:“樂竹,這…這是門主的意思?”


    暗暗驚疑著,那位“嶽父”大人難道不知,姐妹共侍一夫,會損壞淩樂竹的名譽嗎?為著小女兒,難道就不在乎大女兒的感受?


    瞧出他的心思,淩樂竹連忙否認:“非是如此,父親隻將談話告知於我,不曾提出任何要求,他也不會…”說著,卻突然凝噎。


    腦海中,昨夜情景再一次浮現。當時父親滿臉羞愧、六神無主,竟是罕見一副失態的表現。此時想來,亦是感同身受,悲戚莫名。


    瞧女修哀傷之色,紀來豐卻鬆了口氣,淩樂竹向來尊重父親,若後者有所請求,定然毫不猶豫地答應,好在不是…


    迴到當前,卻又大為頭疼。


    一直以來,他都當淩樂葵為至親妹妹,關心著、疼愛著,如今突然要娶為妻子,一時難以接受。


    使勁撓著頭,卻在這時,一雙泛著霧氣的清眸湊來:“來豐,就當我求你,答應這一次好嗎?”麵前,淩樂竹哀求地道。


    紀來豐呆住了,一向要強的天之嬌女,為了妹妹,竟甘願放下顏麵,做出這般卑微的姿態,實在是…


    一刹那,心頭柔軟下來,默默歎息著。他實在不敢想象,若是拒絕,對方將有多麽失落?算了,還是答應吧…


    猶豫著張開口,卻在這時,一個強烈的閃念突然在腦海中迸發,頓時脫口而出:“那樂竹你呢?你該怎麽辦?”


    暗自大為無奈,這女人總是這樣,為著妹妹、家人,一次又一次犧牲自身的幸福,實在是太愚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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