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實在直白,長發男子猝不及防被打了個直球,膩白的臉迅速浮起了一絲緋紅,窘迫地垂下眸,抿緊唇不說話了。


    他知道葉綺笙沒撒謊,她剛說話時看他的眼神十分熾熱,充滿了欣賞和陶醉,是真的喜歡他這張臉。


    這讓他感到受寵若驚。


    自他失憶淪落到這裏,除了徐大夫,她是第一個不排斥自己的人。


    在這個國家的文化裏,藍眼被視為妖魔邪祟才有的不祥象征,平日裏偶然撞到村民,對他不是無視就是冷眼嫌惡,甚至不乏口出惡言朝他砸石頭的。


    這樣直率的喜歡和讚美,讓他體會了久違的尊重,心髒撲通撲通的直跳,激動得手都要顫抖起來了。


    忽然就後悔自己之前的決定了。


    早知道她並不介意自己的異族容貌,他就不把她交給徐大夫幫忙照顧了。


    繼續留著她在山洞裏,他守在旁邊好生照顧,怎麽都比讓她被柳家那對母女欺負強,現在甚至還被人趕了出來,平白受了這麽多罪。


    見他沒有再跑的意思,葉綺笙暗暗放下心,轉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也是柳葉村的人嗎?”


    長發男子眸光微動,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是這個村的人,至於我的名字……我也不記得了。”


    葉綺笙愣了一愣,本能地問道:“怎會不記得了?……你失憶了嗎?”


    長發男子眼底略過一絲黯然,低聲道:“嗯,一年前,我不知何故暈倒在徐大夫迴村的路上,被徐大夫救了迴來。


    我因為喪失了記憶,又頂著這副不詳長相,村民擔心我給村裏招來災難,想趕我走,可我無處可去,也不想令徐大夫為難,便到山裏尋了個洞當家。”


    這次要不是擔心她,他也不會隨便進村,要是給村裏撞見了,少不得又是一番麻煩。


    葉綺笙這下聽懂了,難怪他剛剛會那麽問自己,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這天使小哥哥真可憐,明明長得這麽耀眼奪目,卻被視為了不祥的存在。


    不過,種族歧視這種事自古有之,倒也不算奇怪。


    她原本所在的時代這麽開放包容,自由民主平等的大旗搖的這麽起勁,都還時不時爆出種族歧視的新聞,更別說這個文化程度相對較低的古代世界了。


    在一村子黃皮膚的典型東方人村落裏,像他這種冷白皮,深目高鼻,精致奢華偏歐式的長相,確實被襯得十分另類,招人忌諱也正常。


    聯想到自己眼下的處境,葉綺笙忽然心生感慨,對這個眼前的人不禁多了幾分同病相憐的感情。


    雖然她沒失憶,但一樣也是莫名其妙穿到了這裏。


    一樣地無家可居,淒淒慘慘戚戚。


    不對,她比這個天使小哥哥還慘,至少人家能抓雞采果,尚且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她就是個連個雞都不會殺的廢材,完全沒有可比性!


    越想越覺得沮喪,越沮喪就越覺得餓,“咕嚕嚕~~”,她的肚子又不爭氣地叫起來了。


    天使小哥哥耳尖地聽到了,輕輕一眨眼間,小心翼翼地問道:“你……餓了?”


    葉綺笙摸著肚子,用力閉上眼,十分丟臉地點了點頭。


    也許是她苦惱又尷尬的模樣實在很可愛,天使小哥哥唇邊微微彎了彎,柔聲道:“不介意的話,我烤雞給你吃吧?”


    葉綺笙猛地望向他,雙眸熠熠生輝,熱忱得仿佛看到了給奶喝的親爹,“真的?!你會烤雞!?”


    天使小哥哥嗯了聲,靦腆道:“我一直住在山洞裏,手邊沒什麽廚具,平日裏就隻會生火烤食,算不上好吃,能熟,你不嫌棄就行。”


    葉綺笙這會哪還有什麽可挑的,趕緊道:“不嫌棄不嫌棄,能吃就行了!”


    當即帶他進了廚房,將剛丟在地上的雞交給他處理,自己則屁顛屁顛地端著鍋碗瓢盆去河邊洗刷刷。


    鐵鍋上的鏽跡很難清洗,她去附近拔了些幹枯的雜草,就著河水死命摩擦了大半個小時,好不容易才勉強弄幹淨,端了一鍋的碗瓢盆跑迴廚房。


    在她剛在外邊揮汗如雨地洗刷刷之際,天使小哥哥已經將雞處理幹淨了,用木材在灶台搭了個架子,將雞捅進一根木棍子吊在火上翻烤。


    葉綺笙端著鍋走過去看了眼,不錯不錯!這小哥哥是個能幹的,雞拔得很幹淨,雞心雞腸之類的內髒也都掏空了,洗淨了放在邊上的芭蕉葉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烤雞誘人的香氣,葉綺笙伸長鼻子,忍不住深吸了口,香!真香!太香了!


    天使小哥哥正專心翻動著架子上的雞,注意到她迴來了,轉頭看到她直勾勾盯著雞的饞樣,不由有些莞爾。


    他走過去,接過她手裏的鍋走到灶前,架到另外一個空著的灶上,往下麵的灶台裏添了一把柴,打算將火燒起來。


    注意到他的舉動,葉綺笙才發現地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把幹燥的柴火,疑惑道:“這些柴火是你拿來的嗎?”


    柳識廷帶的稻草,就隻夠鋪屋頂和做床鋪,她還想著待會去山腳下撿些柴火呢,沒想到他竟先帶過來了。


    天使小哥哥點了點頭,解釋道:“你這沒兒什麽工具,我就迴山裏的家一趟,在那邊把雞處理了,順便搬了了點木材過來。”


    葉綺笙頓時感動的不行,這小哥哥不僅長得好,脾氣好,心也好,即使被她扯爛了衣服也不生氣,還對她這麽溫柔體貼。


    對比柳月霞和範大娘,這簡直就是天使本使啊!


    懷了這股子感動的心情,她湊過來,雀躍地問道:“我要做點什麽嗎?什麽都可以,你隻管吩咐我!”


    天使小哥哥本想說不用了,不過見她一臉“快來使喚我”的期待表情,就指了指放在那邊的一把綠油油的野菜,道:“你去把野菜洗了吧,順便打點水迴來。這是我剛過來時在路上采的,待會兒用內髒加點野菜熬個湯,搭配烤雞喝點湯,就不會這麽膩了。”


    他說得聲音很溫柔,就像微風拂過春江水麵似的,葉綺笙心都要被融化了,鼻子也酸酸的,隻覺得這兩天在柳家受到的憋屈抑鬱,在這一刻全都得到了治愈。


    她沒說什麽,用力地點了點頭,將那把野菜放進木盆裏飛快跑去了河邊。


    相比之前的生鏽鐵鍋,洗菜容易了許多,葉綺笙很快端著洗幹淨的菜和水迴來了。


    在她忙碌期間,天使小哥哥也沒閑著,一邊不停地翻烤野雞,一邊把另外一個鍋的火點起來,等葉綺笙的水打迴來了,就倒了半鍋進去,雞心雞腸什麽的也丟進,放了點粗鹽,等水開了,最後再加入野菜。


    這麽忙了差不多半小時,廚房的香氣越發濃鬱了,直把葉綺笙給讒的,不爭氣的淚水差點沒從嘴角流下來。


    見她一直眼巴巴地盯著已經煮沸的湯,跟等著被投喂的小狗似的,天使小哥哥盛了半碗遞給她,細心地叮囑道:“你先嚐嚐味道,小心燙。”


    葉綺笙忙得地接過來,唿唿吹了幾口熱氣,迫不及待的喝了口下去。


    處理幹淨的內肝一點都不腥,和野菜的清香甘甜完美地融合在一起,湯鮮而味美,雖然隻放了點糙鹽,卻已經是人間極品,半碗喝下去,整個人都暖和了起來!


    穿過來幾天,葉綺笙還是吃到像樣的美食,感動得都想抹一把辛酸淚了。


    見她喝的唿唿作響,天使小哥哥漂亮的藍眸裏浮過一絲笑意,提醒她道:“你去桌子那邊坐好,我把野菜端過去,你慢慢喝。”


    葉綺笙馬上乖乖坐到了石桌旁的石墩子上,這是上一家的主人留下來的,當矮凳用還挺方便。


    連喝了兩碗熱湯,葉綺笙的胃徹底被征服了。


    她宣布,這是她迄今為止吃過的,最最美味的珍饈,這輩子都不會忘記的!


    肚子被喂了個半飽,她也有心情去想別的了,看了眼灶台旁那道忙碌的背影,突發奇想道:“對了,你給自己起個名字吧,不然我不好喊你呢!”


    天使小哥哥身形微頓,過了片刻,才輕聲道:“你給我起個你喜歡的吧,想怎麽叫都行,反正……除了你之外,大概不會有人願意喊我的名字。”


    葉綺笙愣了一下,鼻頭就有些泛酸了。


    人是群居動物,他忘了自己的身份,本身已經夠可憐了,還被村民們排擠,不得已住到了山上去,平日裏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生活,估計跟野人差不多吧?


    既無法融入山裏的動物群體,也沒法和自己的同胞們友好相處,隻能孤獨地活著。


    所以,他接近她,是因為她也是外來人的緣故吧?


    畢竟這個村除了救他的徐大夫,其他人都不願意接納他。


    這麽想著,葉綺笙對他就越發多了幾分憐憫,沉思片刻,提議道:“以後我就叫你拉斐爾吧,這是聖經裏大天使長的名字,他是慈愛與憐憫的化身,性格友善溫柔,也是我最喜歡的天使,我覺得和你很配呢!”


    “拉斐爾?”天使小哥哥重複地念著這名字,藍眸漸漸沁出一絲柔光,輕輕地點了點頭,“嗯,那以後我就叫拉斐爾吧。”


    雖然他聽不懂她所引用的典故,可她既然用上了“最喜歡”這三個字,想必這名字是代表了她對自己的認同,肯定是很好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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