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眉壯漢掙開她的手,淡聲道:“娘那邊我自會跟她解釋,不用你操心。”


    頓了一頓,他又說:“月霞,你不是剛換了張大床嗎?暫時讓她跟你擠擠吧。”


    柳月霞撅起嘴巴,臉上寫滿了不情願。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她也不好發作,狠狠地瞪了眼葉綺笙,扭頭轉身跑了出去。


    葉綺笙遭了一記白眼,摸了摸鼻子,閉著嘴沒吭聲。


    她也不想看人臉色,可沒辦法,走投無路的人是沒什麽選擇餘地的。


    村民們陸陸續續地散了,很快就隻剩葉綺笙他們三人,原本逼仄的茅草屋一下寬闊了許多。


    “你自個兒能走嗎?”大概是確認了葉綺笙不是可疑人物,濃眉壯漢的態度較之前軟化了些許,臉也不像剛才似的繃著,多了幾分溫和之意。


    葉綺笙點點頭,掀開被子,赤著腳走下床。


    她這一走一動,側開的裙衩露出裏麵的瑩白長腿,即使是在這個昏暗的室內,皮膚也白得反光。


    濃眉壯漢看到了,臉上閃過一抹不自在的微紅,忙背過身別開了視線。


    葉綺笙注意到了,尷尬地扯了扯裙子,企圖把自己的腿遮掩起來。


    這裸露程度在22世紀是小意思,但在保守的古代就是有失風化。


    也難怪剛剛這一屋男女老少看她的眼神這麽古怪,跟人家那些恨不得把臉都蒙住的嚴實打扮相比,她這一身穿著簡直駭人眼球,拖出去浸豬籠都不帶冤的。


    葉綺笙正默默不安著,視野裏忽然出現一件青灰袍子,一抬眼,就看到濃眉壯漢那張略顯窘迫的臉。


    “徐大夫這沒有女人的衣服,臨時臨了的,我也不好幫你借,你先將就穿我的吧。”


    葉綺笙感激地點點頭,接過衣服麻溜地穿上。


    男人身材高大,目測180公分往上,不過她個頭也不矮,有173公分,這件外衫雖然遮不全她的腿,但也垂到了小腿部,完全掩住了裙衩露出的風景,隻要不做大動作就沒問題。


    外麵還下著傾盆大雨,葉綺笙跟徐大夫借了塊布,將換下的衣服首飾裹好打了個結,又借了蓑衣鬥笠木屐的穿上,這才和壯漢一塊出了門。


    雖然葉綺笙全副武裝,但男人還是把傘撐到了她頭上,為了避免觸碰,還盡可能拉遠了距離,如此一來,大半個身子就不可避免地被兇猛的雨水濕了一片。


    葉綺笙注意到了,對這個麵冷心熱的男人不由多了幾分好感,把傘推到他那邊,輕聲道:“你遮你自己就好,不用管我。”


    男人卻堅定地移迴來,一板一眼地說道:“徐大夫說你身子還沒完全恢複,不能受風寒。”


    葉綺笙心頭湧出一股暖意,眼睛熱熱的,忽然就很想哭。


    她是京圈頂級富豪的私生女,雖然生父沒讓她入族譜,但在物質上卻不曾虧待過她。


    頂級限量跑車開著,豪宅住著,保鏢護著,無上限的黑卡刷著,把她養成了除了買買買幹啥啥不行的廢柴富二代。


    財富和顯赫的家世,為她聚攬了無數矚目的視線,過去十八年的人生裏,不知多少人對她阿諛奉承讒言媚語,但那些都是別有心機的虛情假意,沒一個是真心待她的。


    眼前男人這點不計迴報的這點“好”,在此時的此刻,就顯得格外的難能可貴。


    葉綺笙是那種“你對我好一分,我就還你一百分”的人,剛剛屋裏那麽多人,就隻有這個男人肯收留她。


    她此刻無以為報,唯有鄭重發誓道:“謝謝你收留了我!將來有機會,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男人看了她一眼,聲音淡淡的,“報答就不必了,你還是盡快找到迴家的法子吧。”


    葉綺笙表情一滯,沉默下來。


    她當然也想迴家,可是,她迴得去嗎?


    就算沿著原路迴到現代社會,等待她的也是死亡深海,那還不是一樣死?


    葉綺笙記起沉海後失去意識的前一秒,海水從四麵八方灌進眼鼻耳喉,眼前是地獄般的深黑,無邊無際的恐懼肆無忌憚侵蝕她的四肢八骸……


    她狠狠打了個哆嗦,用力甩了甩頭,強迫自己忘記那段可怕的記憶。


    不管怎麽說,既來之則安之。


    先在這裏安頓下來再說吧,至於迴家的法子,隻能以後再慢慢摸索了。


    葉綺笙振作精神,主動跟男人攀談起來。


    閑聊中,她得知當前所在的國家叫澧國,在這個類似華夏古文明的架空時代中算得上是大國。


    這幾年因為新皇登基,朝中局勢不穩,各派係勾心鬥角,矛盾日趨激烈,,一些遊牧小國趁機侵犯邊境,附近村莊就成了他們的糧倉和血包。


    柳葉村所處的位置離交界處不算遠,但因為位置隱蔽,兼周邊山林裏毒蛇猛獸眾多,暫時還沒被那些蠻族踐踏過。


    但這並不代表就能掉以輕心,誰都不能保證那些蠻子哪天忽然侵入,之前這男人之所以對葉綺笙防範警惕,就是擔心她是他國細作,派過來打探地形路線的。


    打探清楚大環境後,葉綺笙開始了解這個男人的事,知道他大名叫柳識廷,是柳葉村的村長,剛剛跟他嗆聲的女孩是他三妹柳月霞,家中還有個成親不久的二弟柳程誌,因為沒分家,目前跟媳婦周芬伶一起住在柳家,此外還有個老娘範氏範大娘。


    葉綺笙聽著他一一介紹家人,末了也沒聽到他提起爹,好奇地問道:“對了,你爸……你爹呢?”


    “過世了。”柳識廷神色仍是淡淡的,話說得輕描淡寫,“前兩年生了場急病,剛好徐大夫出遠門,沒挺過去。”


    葉綺笙聞言一愣,頓時愧疚起來,“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提你傷心事的。”


    這姑娘知道要馬上道歉,倒也是個知情懂禮的,柳識廷不動聲色地打量她一眼,迴了句,“沒事。”


    柳家和徐大夫家相隔並不遠,正常步行十分鍾就到,但此刻下著暴雨,道路積水泥濘,比往常難行了許多,葉綺笙好幾次打滑差點摔跤,幸好男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這才沒有釀成慘劇。


    不知不覺中,兩人走到一扇籬笆院門前,柳識廷停下來,跟葉綺笙說了聲到了,便推開門率先走進去。


    葉綺笙正要跟這進去,眼皮子忽然一條,忽然感覺自己似乎被一道視線鎖住了。


    她下意識地側過頭,就看到不遠處的大樹下,站著一個修長挺拔的高挑身影。


    天色太暗,雨幕更是降低了可視性,她看不清那人的臉,但直覺告訴她,這人正盯著自己。


    察覺被她發現了,那人似乎嚇了一大跳,倉皇地躲到樹後,過得一會,又偷偷探出半個腦袋看她。


    葉綺笙有些莫名其妙,以為是村裏的人,也沒怎麽在意,扭頭便進了院裏。


    在柳識廷的指引下,葉綺笙摘下蓑衣鬥笠,直接去了柳月霞的西廂房。


    房門是虛掩著的,葉綺笙敲了敲門,等了一會沒聽到迴應,便推門走了進去。


    屋裏,一盞煤油燈默默地立在桌上,散發著昏黃的光,柳月霞穿著剛換上的淡青色布衫,坐在石凳上,持著一柄斷了數個齒的木梳,慢斯條理地梳理濕發。


    餘光掃到葉綺笙的身影,柳月霞從鼻孔裏冷哼了一聲,滿臉嫌惡道:“還真來了,臉皮真夠厚的!!”


    葉綺笙也不在意她的態度,禮貌地問道:“我想沐浴,請問浴室在哪裏呢?”


    “浴室?”柳月霞像聽到了什麽笑話,誇張地笑出了聲,“你把我家當大戶人家了嗎?浴室沒有,就那邊那個水桶,隨你愛洗不洗。”


    葉綺笙順著她說的方向看過去,昏暗的牆角落裏,果真孤零零地杵著一個半人高的圓木桶。


    以前她有在電視裏看到,古人因為條件有限,三五天才洗一次澡,而且通常是一把澡豆一個浴桶就解決了。


    對習慣大浴缸泡澡的葉綺笙來說,這個目測連五十公分都勉強的木桶有點沒法忍,不過眼下也由不得她挑剔,隻得勉強將就了。


    桶裏還裝著柳月霞剛剛洗澡的水,她左右張看了下,沒找到可以倒水的工具,便問道,“這要怎麽倒水呀?還有,熱水在哪呢?”


    柳月霞啪地一下摔下木梳,斜眼睨向她,皮笑肉不笑地,“你迴來晚了,熱水沒有,現在就隻有我的洗澡水,嫌棄你可以別洗!”


    葉綺笙被噎了一下。


    想了想,還是決定不跟她一般計較,好脾氣地問道:“那你能借我件衣服嗎?我身上穿的都濕了。”


    她剛被傾盆大雨澆透了身,衣服濕噠噠地黏在身上,寒意從腳板心躥上來,冷得她渾身都在打顫,再不換身幹爽的,肯定會著涼的。


    柳月霞麵露不耐,本想答你哪那麽多問題,但轉念又一想,嘴角露出一絲不懷好意地笑意,起身打開木櫃,從裏麵撿了一套衣服丟到地上。


    “喏,別說我小氣啊,這可是我最喜歡的衣服。”


    葉綺笙抿了抿唇,走過去撿起來一看,表情微微僵住。


    對熱愛時尚常年走在潮流前端的她來說,這衣服無疑是在虐她的眼睛,灰不溜秋又土又舊的就算了,上麵還補丁摞補丁,甚至隱隱還能聞到一股年代久遠的黴味,若是再配上一根打狗棒,混進丐幫上街討飯妥妥的。


    如意料中捕捉到她臉上的苦惱,柳月霞得逞地翹起嘴角,陰陽怪氣地笑道:“嫌棄啊?嫌棄就別穿唄,別勉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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