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男子大約十八九歲,長得劍眉星目,玉樹臨風。那雙狹長的眸子掃過四周,直視著謝風華,唇邊一抹笑越發燦然。


    謝風華被那笑容晃得有點暈。


    平心而論,元旻舟可謂是人中龍鳳,她看久了,基本對其他男子看不上眼。可眼前這人卻莫名吸引住了她的視線。


    此人的出眾,有別於元旻舟久居高位的睥睨和高朗,就這麽靜靜笑著,無端的有股親和感。


    此刻,他正帶著笑意,目光灼灼地迎上她的視線,不解道:“請問,在下的車可有什麽不妥之處?”


    若是尋常人,聽到這問話,興許就會揮手放行。


    可那人是謝風華!


    她本就心中存疑,好不容易逮到一輛馬車,自然不會輕易放過。


    再者,她對不同尋常人和事,都有股天生的敏銳感。盡管這男子及其仆人看起來沒問題,卻不代表能夠讓她放鬆警惕。


    但見她走上前,背著手,笑吟吟道:“這位公子,城門戒嚴,還請下車,以便我們檢查。”


    那男子正欲迴答,忽聽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順著聲音看去,卻見唐孟謙怒氣衝衝地騎馬過來,拿馬鞭指向謝風華,怒道:“元少夫人!你可真是讓本世子好找啊!”


    “唐世子的話,本官就聽不懂了。”謝風華勾唇一笑,眸光冷冽,暗含鋒芒。


    甫一聽到她的自稱,唐孟謙有片刻的怔愣,隨即臉色更加難看了。


    他雖是北恆王府的世子,卻無朝廷官職在身。“世子”的名頭,也就是看起來地位尊貴些,可真要與禦林軍統領相比,卻是不能比的。


    他怎麽忘了,眼前這個人,還是個手握實權的朝廷大官!


    可要他對一個女人服軟,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卻見他翻身下馬,走到謝風華身旁,寒聲道:“元少夫人,你可別忘記,這裏是雲州,不是你說怎樣就怎樣的……”


    “唐世子,你說錯了。”謝風華抱劍而立,冷冷道,“本官可是什麽都沒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唐孟謙指了指站在城門處的官兵,鄙夷一笑,“你當本世子是眼瞎的?這些官兵本該待在城守府裏,如今卻被你帶來此處,擾亂城門秩序,你到底是何居心?”


    謝風華頓時冷笑,“唐世子,你不僅眼瞎了,還腦子壞了。聽著,本官隻是見馬城守公務繁忙,隨手幫個忙而已。這兵是馬城守的,這命令也是馬城守下的,你若是要找茬,請轉身右拐去城守府。請恕本官不奉陪了!”


    說著,她也沒了耐心,正欲繼續剛才的盤查,卻見唐孟謙一把扯過她的手,將她往旁邊拽去。


    謝風華始料未及,被拽得腳步踉蹌,待反應過來,手掌一翻,反抓住他的手,在他開口前,以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警告道:“唐孟謙,這個時候,你最好掂量下輕重。杜皇後在雲州內被人擄走,真要追究起來,你們也逃脫不了幹係。”


    “你……你……”唐孟謙倏地瞪大了雙眼,一把甩掉她的手,同樣低聲道,“你以為這樣就能讓本世子相信?杜皇後不是被你們救走的?現在做出這副模樣,又是給誰看的?”


    “我還沒追究你擄掠當朝皇後的罪名,你自己倒急了?”謝風華冷哼一聲,道,“若不是你將杜皇後關在王府暗牢裏,也不會被人有機可乘,連累得我苦苦守著這城門。這筆賬,還沒來得及跟你算,你已經迫不及待地上趕著了嗎?”


    一番話,直接把唐孟謙說得啞口無言。


    隨之而來的,則是強烈的震驚衝擊感。經過昨夜之事後,他也沒來得及去了解城內的守衛變化,隻是偏執地以為劫牢的人是謝風華。


    這麽說來,他想錯了?


    “讓開!別影響我找人!”謝風華一把撞開他,徑自往那輛馬車走去。她能感覺到,唐孟謙應該在身後瞪著她,可那又怎樣?


    “閣下請下車吧!”許是被唐孟謙影響,她的語氣並不怎麽客氣。


    車內的男子也不在意,連忙跳下車,做了個“請”的手勢,“既然謝統領這麽說了,在下豈能不給麵子?”


    謝風華拿劍篤篤地敲著車門,並沒有親自動手,而是點了兩名侯府暗衛,命其仔細搜查。


    那男子負手而立,目光在她身上來來去去,忽而笑道:“謝統領,敢問這是在搜查什麽?”


    “你怎麽知道我的身份?”謝風華不答反問道。


    她的眼睛明亮動人,黑白分明中,自有股動人心魄的別樣美。此刻,那眼角微挑,薄唇抿成一字,憑空生出威懾人心的氣勢。


    男子似是為這樣的容光所懾,微微眯起眼,語氣輕鬆道:“謝統領以女子之身進入朝堂,又臨危受命解救天京,朝廷內外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在下對此更是欽佩不已……”


    說著,他便拱拱手,一臉真誠敬佩。


    謝風華眸光微閃,笑道:“閣下謬讚。如閣下這般姿容出眾的人,倒是不多見。敢問閣下姓甚名誰,要往哪兒去?”


    “在下伯慶,要去往錦城。”


    “家住何地?”


    “錦城!”


    “家中可有兄弟姐妹?”


    “並無。”


    “你是何人?去往何處?”


    “在下伯慶,要去往錦城。”


    這一番話繞下來,伯慶自始至終都微笑以對,找不到絲毫錯處。


    可越是揪不到錯處,謝風華心頭的疑慮就越重。這時,那兩名暗衛重新走迴到她的麵前,稟報道:“啟稟少夫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沒發現,還是真的沒異常?


    謝風華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伯慶突然笑道:“謝統領,是不是檢查完了?在下還有要事,趕著出城呢……”


    “真的檢查完了?”謝風華不理他,又跟那兩名暗衛確認了一遍。


    那兩人重重地點頭。


    “放行。”謝風華退到一旁。


    侯府的暗衛既然沒檢查出什麽,她也不用再去質疑。那些都是元旻舟挑選的人,肯定不會有什麽問題。


    或許,一切都是她多心了。


    伯慶衝她拱了拱手,又迴到了車內。而他的老仆也迴到了車前,揚起馬鞭從她身邊經過。


    唐孟謙走過來,陰陽怪氣道:“元少夫人,可有收獲?”


    他也冷靜了下來,得知杜平飛不是被元旻舟等人救走,心頭莫名生出一股慶幸。


    盡管不知是誰擄走了杜皇後,卻與他的目的不謀而合,也算是幫他解決了一個大忙。


    起初,他失了分寸,也沒記得去攔謝風華。


    還好,沒有找到。


    謝風華斜了他一眼,並未迴答他,而是策馬離開。


    她突然想去其他城門看看。


    守了一夜,卻沒有得到任何消息,饒是她平常如何冷靜自持,此刻也不免有些焦躁。


    她跟元旻舟能肯定的是,那些人既然沒有在昨夜出城,勢必會選在今日早晨。


    早晨出入城門的人很多,他們不便於搜查,卻利於那些人暗中脫逃。


    她突然就想,如果要出城的人是她,又會如何應對他們的搜查?


    難道僅僅是遮掩行蹤那麽簡單?


    冷沉的目光在來往的行人車輛上緩緩劃過,不知為何,她卻突然想起了那名叫做伯慶的男子。


    這樣出眾的氣質,便是將其丟到人群裏,也絕對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她從對方的身上看到了熟悉的氣質。


    ——就跟元旻舟坑人的感覺一樣!


    她突然就想到了元旻舟的行事風格。如果是他,肯定會想到一路被人搜查,那麽肯定不會直接將人放到自己的車上。


    這麽一想,她越發肯定,暗衛的稟報並沒有出錯。


    那不在這輛車上,肯定會在其他的車輛上!


    電光火石間,她突然就明白了過來。


    對方故布疑陣,先讓一輛或者兩輛車前頭打探。


    而他們這些人本就守了一夜,若是一連幾次都沒搜查出結果,自然就會放鬆警惕,這時候再出城,就最合適不過。


    她錯了!


    她不該離開西城門!


    幾乎在這個念頭興起時,謝風華當場調轉馬頭,往西城門飛快衝過去。


    好在她還沒走出多遠,這一迴奔,遠遠就看到有兩輛馬車正要從城門通過。


    她頓時大聲喝道:“關城門!給我攔住那兩輛車!”


    一道道敏捷的身影頓時朝那兩輛車撲過去,與此同時,守城的士兵也飛速地將城門落下。


    那兩輛車速度突然變快,不管不顧地往城外衝去。車內跳出數名穿著普通的男子,手持兵器,直直迎上了侯府暗衛的攻擊。


    謝風華本來還沒有多少把握,此刻看到這樣的情景,頓時明白自己這是歪打正著了!


    “全部去追馬車!不用管這些人!”她自然知道這些人打的是什麽主意,當機立斷地往那兩輛車奔去。


    恰好這時,城門轟然落下,硬生生將這些人的去路切斷。


    謝風華提劍殺過去,又因為心中擔憂杜平飛的安全,下手的速度更狠更快。


    不一會兒,屍體橫陳,鮮血滿地,謝風華跑到那兩輛車前,踢開車門看了看,終於在最靠近城門的車子裏,發現了一個渾身臃腫昏迷不醒的人。


    “少夫人,這裏沒有皇後娘娘!咱們要不要再去看看?”一暗衛道。


    謝風華指著那人道:“這不就是?”


    在暗衛目瞪口呆的神情中,謝風華打橫抱起那具身子,大搖大擺地迴了客棧。


    ……


    城外三裏。


    一輛馬車停在官道旁,車內男子望著緊閉的城門,突然歎息了一聲。


    “主子,看樣子,失敗了。”那老仆道。


    伯慶有些失望,卻又饒有興味道:“本以為能夠迷惑她,好讓她放鬆警惕,結果還是被發現了。這個禦林軍統領,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那老仆猶豫道:“主子,那接下來怎麽辦?”


    “人都被劫走了,還能怎麽辦?”伯慶最後再看了眼高高的城樓,鑽迴了車內,“吩咐下去,所有人都撤迴來!”


    “是。”


    ……


    雲州城內。


    經過好一番處理後,杜平飛身上的偽裝全部被卸了下來。看著一地的狼藉,謝風華忽然替她感到慶幸。


    得虧這會兒還沒醒過來,否則,光是看到這些髒亂的東西,那個嬌生慣養的女人絕對會再次昏死過去。


    直到日暮,杜平飛才悠悠醒轉過來。看到坐在桌旁的謝風華,她突然就鬆了口氣,慢慢坐直了身子,一聲不吭地盯著謝風華。


    “喝點水。”謝風華倒了杯水,一臉嫌棄地遞過去,“我要去錦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杜平飛手一抖,茶水濺到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她連忙抬手擦了擦,忍著疼痛道:“你去錦城幹嘛?”


    “這是我的事。”謝風華擺弄著空杯子,也沒抬頭看她。


    杜平飛見狀,抿著唇,須臾便問,“你去了錦城,那本宮怎麽辦?”


    “那是你的事。”謝風華接得飛快。


    “嗬……”杜平飛自嘲一笑,雙手握著那杯子,汲取著上頭的點點溫度。等全身暖和點了,才說道:“謝二,你是不是忘記你的職責了?本宮現在有空,不介意給你說一遍……”


    謝風華終於扭頭看,道:“不用你來提醒我。隻是,我估摸著,你也需要迴報唐孟謙,肯定不會與我同去錦城。你放心,我已經派人去將蕭遙請過來了。等他過來,你自然是不需要我的。”


    “本宮該誇你善解人意?”杜平飛笑著問。


    謝風華定定地看著她半晌,突然起身往外走去,身後隻留下輕飄飄的一句話,“你還是別誇了吧!青天白日的,見到鬼,怪瘮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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