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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頑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山陰城盡頭,來來往往的都是些一窮二白的村民,本就不是歌舞升平的地方,隻因近年來新開了家樂舞坊,才使這地方多了些生氣。


    樂舞坊的主人每日悠閑度日,未曾料想近些天樂舞坊來的都是些怪人。沿著迴廊一直走到盡頭,聽著裏間傳來有一陣沒一陣的歌聲,掀開簾子,隻見一布衣打扮的“男子”邊喝酒邊起舞,口中有一句沒一句地唱著《越人歌》。


    “坊主,那人……”樂舞坊的夥計猶豫著問坊主這該如何是好。


    坊主眉頭微皺,道:“他銀錢不曾少我們的,隻歌舞好酒伺候著就行,多的不必問。”


    “可那屋子是羊姑娘早定好了的……”夥計躊躇著說完。


    隻聽坊主答:“無妨!”


    夥計聞言退了下去。坊主一人站在昏暗的迴廊之中,看著夥計的背影,轉頭對一旁的奴仆說:“走,去畫樂坊!”


    奴仆一邊隨著坊主下樓,一邊問:“坊主到那裏去做什麽?”


    坊主邊下樓邊說:“來者不善,須得去向前輩請教請教。”


    謝家府中,謝玄從百裏卿鵠處走出來,獨自走到魚歌獨居的小院,踟躕半天,抬腳走了進去。才進門,卻發現小院之中似乎與以往有些不同,於是向正澆花的女奴問:“三姑娘呢?”


    原盼著女奴答說在屋裏,卻隻聽女奴答到:“三姑娘一早就出去了。”


    “出去?她那‘四書’抄好了?”謝玄驚問。


    女奴答:“昨兒個夜裏就抄好了。”


    謝玄聞言,問道:“她既不在這院裏,可曾說過去了何處?”


    女奴答:“不知,隻知道她給百裏先生送東西去了。”


    謝玄轉身走出小院,到了百裏先生處,見百裏卿鵠正在作畫,便也沒打擾,走了出去。到了畫樂坊,隻聽說城裏來了個怪人。王肅之笑道:“什麽人,竟還會比三姑娘還怪?”


    謝玄聞言,心說沒準那怪人就是三姑娘,伸手拉住那樂舞坊坊主衣服就問:“那人在哪兒?”


    那樂舞坊的一愣,不知這小霸王想幹什麽,隻支支吾吾答道:“在我那樂舞坊中……”


    謝玄見這人麵生,不曉得他的樂舞坊在什麽地方,便說:“走,帶我們過去。”


    到了時,樂舞坊坊主撩開簾子,隻見屋內魚歌羊氏女與一不知名的“男子”三人對坐,三人有說有笑,仿若故人。


    原來,早在謝玄出門之前,魚歌便到了畫樂坊,到了時聽見畫樂坊坊主與那小坊主的談話,心底好奇,便提前打聽了過來。到了時,跟著店內的夥計一級級拾階而上,走在點滿紅色燈籠依舊昏暗的古樓內,待夥計為她打開簾子,隻見屋內一個喝的醉醺醺的女子邊哭邊笑,飲酒高歌。


    魚歌心底歎息這也是個沉澱了太多心事的人,轉身向夥計要了醒酒湯,照料著她醒轉過來。兩人對坐,閑話間得知那女子複姓慕容名為清河,燕地人。


    魚歌聽見她歌喉婉轉,借了樂舞坊的琴,對她道:“你方才唱的曲子,不如這樣唱!”說罷,順著記憶裏《夜宴》的曲子,邊彈邊唱,清河和著琴聲,與魚歌共唱《越人歌》。


    曲未終了,羊氏女帶著侍女攜秦箏走了進來。魚歌剛來時坊中的夥計曾小聲抱怨說這位“公子”來了四天,占著羊姑娘定的雅間日日飲酒高歌不肯走,羊姑娘遷就了四天,這第五天他們都不知該如何與羊姑娘交代。


    羊氏女在泰山時聽聞江南有三人精通音律,是為天下一絕。一位是戴奎,一位是王徽之,一位是謝道韞。隻是戴奎居無定所,又唯恐謝道韞才高不肯收自己為徒,所以到了山陰城後,幾經輾轉找到了王徽之。王徽之有意點撥了她些許,但琴與箏終歸不同。


    羊氏女聽見琴聲,看見彈琴人,誤以為是謝道韞,驚喜之下見魚歌邀她共坐,便也不推辭,喜滋滋地坐了下來。


    三人對坐,羊氏女說完心中所想,魚歌搖搖頭,笑著為羊氏女斟茶,說:“琴悅己,箏悅人;琴悅心,箏悅耳。隻是心境不同,也不必太過執著。”


    羊氏女攥著衣角,怕惹得眼前的人不悅,想說什麽終究沒有說。


    清河看著羊氏女欲說還羞的樣子,道:“何苦糾結這些!”說著從身後拎了酒瓶過來,剛要喝時便看到謝玄一行人掀了簾子大笑著走了進來。


    魚歌見了謝玄,笑問:“你們怎麽來了?”羊氏女見了謝玄,想起他曾出口侮辱自己,一時臉色暗了下來。清河並未見過這些人,看著眼前的兩位剛認識的人一喜一怒,再看來人裝扮,猜到了八九分。


    謝玄見到羊氏女先是一愣,繼而笑著對魚歌道:“才說了你抄完四書要為你擺宴席慶祝,在府裏卻尋不到你的影子。想來你也是個愛獵奇的人,猜想著你在這裏便尋了過來。”魚歌笑著,聽見謝玄問:“這兩位是?”


    魚歌擺擺手,向眾人道:“這位是清河姑娘,這位是羊姑娘。”繼而轉頭向兩位道:“這位是謝家少公子謝玄,從左往右列次是王家公子王徽之與王肅之。”


    兩廂拜過,對邀入席。幾人飲酒高歌,酒酣耳熟之際,魚歌攛掇著王徽之收羊氏女為徒,王徽之推辭不過,當即收了徒弟。謝玄冷眼看著席間人,清河姑娘狂放,三姑娘灑脫,就羊氏女一人羞答答的樣子,有些看不過,邀羊氏女對飲,見羊氏女被酒嗆出了淚來,擺手說不勝酒力。謝玄皺著眉,也不再為難。


    轉過頭來,見三姑娘眉眼迷離,擊箸而笑,與清河姑娘一道高唱《越人歌》,王徽之見狀,彈琴應和,羊氏女眉眼盈盈,笑著讓女奴取了箏來,幾人和而歌之。唱到傷心處,三姑娘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跑到編鍾前取下木槌,邊輕敲編鍾邊唱到:


    “長安雨一夜落秋意,路千裏朔風吹客衣,江船夜雨聽笛倚晚晴,平沙漠漠兮愁無際。長安堤垂楊送別離,千山月一片傷心碧,長門又誤佳期聲清淒,朱顏染塵兮夢中語,二十三弦急落花人獨立,惟有此曲能寄心中意,月落子規啼飛絮銜霜去,然諾重隻願君從此記。”


    唱到此處,想到當初一意孤行,與苻堅苻萇相別後,獨身一騎從長安一路向南越過關山到了山陰城,如今已是三年許。念及思鄉處不禁垂淚,跌坐於地。眾人見狀,都停了下來,清河拎著酒壺走近魚歌,依偎著她坐下,邊喝酒邊唱著魚歌方才唱的曲子。


    清河歌罷,魚歌眼朦朧,嘴尖含笑,輕聲哼唱:“長安去辭家三千裏,涯無垠卻問愁幾許,試劍更須鍾呂伴君起,風渡蕭蕭兮煙迷離,長安居隴頭誰吹笛,燈花落瘦盡又一夕,醉鄉路隱難行風露清,君向瀟湘兮我向秦。”


    身形不穩起身來,拉著清河跌跌撞撞入了席,笑說自己失禮。轉過頭拉著清河說:“你我既從一處來也算是故人,初見並無禮物相贈,不如我送你一首新的曲子!”


    清河微微一怔,點了點頭。魚歌附在她耳邊,輕輕唱了一首《紅顏劫》,清河呆呆地聽著,聽到“天機算不盡,交織悲與歡;古今癡男女,誰能過情關”一句時渾身一震,滿心狐疑地看著眼前人。


    魚歌不管清河表情,大笑著轉過身去同謝玄說:“我們在這兒玩鬧了半天,不如換個地方吧,好些時日沒去畫樂坊了,不如同去玩耍,如何?”


    謝玄看著魚歌雙頰緋紅,不由得著了迷,點頭道:“依你!”


    魚歌笑著拉著清河和羊氏女出了門,一行人隨後出了門,還未登上馬車,魚歌看到街邊有賣花的女子,隨即奔了出去,懷抱著一堆花跑迴來,口中喃喃道:“我記得唐宋以後才有賣花人街邊賣花,未曾料想在東晉能得見,也真是緣分!”


    說著,折下梔子花別再羊氏女鬢角,輕拂過她發絲,邊輕聲說:“蜀國花已盡,越桃今已開。色疑瓊樹倚,香似玉京來。你這滿身的氣質,也就這梔子花最襯你!”


    說完不等羊氏女說話,魚歌轉過身從懷裏翻了許久,摘下一隻苕藥,看著清河躑躅半天,咯咯笑著將花遞了給她。清河看著花,不知魚歌這是何意。隻聽王肅之在一旁喊:“六人三駕馬車,兩人同乘,你們自己看要跟誰一道走?”


    眾人麵麵相覷,謝玄拉著魚歌手腕說:“我與三姑娘同車!”說完不管眾人眼神,率先登上馬車去。


    魚歌懷抱著花,笑嘻嘻念道:“北風其涼,雨雪其雱;惠而好我,攜手同行……”


    謝玄隔著叢花看魚歌,輕聲道:“你我之間哪能作這般解釋?”


    魚歌嘟噥著嘴,說:“能,就能!其虛其邪?既亟隻且!莫狐,莫黑匪烏。惠而好我,攜手同車……”一路重複念著,馬車停下時,魚歌昏昏欲睡,聽見有人喚自己名字,還未睜眼,忽而察覺雙唇被溫潤包裹住,輕觸之後旋即離開。驚得酒醒,睜開眼,隻見謝玄紅了臉拉著她下了馬車,隨著一行人搖搖晃晃走進畫樂坊。


    進了常去的屋子,見屋裏已等了兩人,魚歌看見王凝之,卻不知背對著自己的清瘦“男子”是誰?待繞到跟前來,看見是謝道韞,不禁驚道:“令薑姐姐!”說完驚喜坐下,說:“你怎麽得空來了?我還說要把這些花兒給你送到府上去!”


    謝道韞做男子打扮,說:“你說要走,我怎能不來送你?”


    魚歌嘻嘻笑著,一側的謝玄聞言隻覺五雷轟頂般有點發懵,不由得緊緊攥住魚歌手腕,問:“你要到哪兒去?”


    魚歌看向他,笑著,有些落寞道:“自然是從哪兒來,便迴哪兒去!”


    王徽之王肅之等人看隻有謝玄不知,不由得愣了愣。謝道韞知道魚歌已有婚配,看著謝玄失態,便上前笑著拿開謝玄的手,說:“三娘客居山陰三年,總不能呆一輩子吧!”


    謝玄看著眾人了然的模樣,知道眾人皆知三姑娘要走的消息唯獨他一人什麽也不知道。心底憑空泛起許多怒氣,任憑王肅之勸了半天也還是坐在一旁一言不發,獨自喝著悶酒。


    王徽之看見當初的心上人與自己兄長攜手同行,心中苦澀,強作歡顏,笑問魚歌:“方才在城邊的樂舞坊中,聽你唱的曲子,恍惚記得你曾唱過,隻是琢磨半天不知該如何作曲?”


    魚歌心知他並不會有譜不出的曲子,便也佯裝不知,放下懷裏的花,對王徽之道:“何不用箏。”正說著,坊內的夥計新搬了酒和酒器過來,兩人不再說話,看著歌台舞榭之間清歌曼舞,聽著其中甚是熟悉的《山鬼》和《禮儀之邦》,心底五味雜陳。


    酒過三巡,謝道韞命人取來錦盒,向魚歌道:“你我初見時就說過要贈你一幅畫,到了如今才畫好,你快看看喜不喜歡?”


    魚歌飲盡杯中酒,接過錦盒,道:“隻要是姐姐姐畫的,三娘都喜歡!”


    見謝道韞相贈,王徽之王肅之等人都拿出了早備好的禮物,一一贈與魚歌,謝玄與羊氏女早已醉倒席間,眾人閑話過後。邊賞著歌舞邊玩笑,醉倒席間。


    一陣涼風吹酒醒,魚歌醒轉來,見謝道韞與王凝之王徽之三人早已離去,王肅之與謝玄醉倒一處,清河拎著酒壺倚在柱子邊睡了過去,而羊氏女趴在桌上,與她同行的女奴正搖晃著著她小聲喚著“女郎!”魚歌聽著,想起遠在洛陽的青鸞,笑了笑,心說:青鸞,我就快迴來了。


    伸手拿起桌上的錦盒,搖搖晃晃起了身,走到編鍾旁,鬼使神差取下木槌輕敲編鍾,正要把木槌放迴去,轉過身隻見謝玄拎著酒壺直勾勾看著自己。魚歌心底一驚,笑問:“你這是做什麽?”


    謝玄身形不穩,魚歌扶他坐下。謝玄拂開魚歌的手,喝了口酒,喘著粗氣問:“你要走為何不告訴我知道?”


    魚歌素來知道謝玄與自己之間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比朋友多一分,比戀人少一分。她為何不願同他說起自己要走的事情,她也不知……眉頭微皺,不知如何解釋。


    謝玄別過臉去,說:“早知你這麽快就要走,我還不如早些表明心意。早知你這麽快就要走,我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透露絲毫情意,這樣你就算要走,也不必防著我知道。”


    魚歌低下頭來,說:“是我不對!”


    謝玄擺擺手,說:“你無錯,錯就錯在你我生不逢時,有緣無分。”魚歌剛想問何出此言?隻聽謝玄繼續道,“阿姊走之前告訴我你在秦地已有婚配人家,父母之命難違,媒妁之言難卻。你我之間,就這樣也挺好!我對你的仰慕之情,我會一一收進心底,不訴與旁人聽。”


    魚歌看著他不說話,謝玄歎了口氣,看著前方說:“你近來常唱的那首曲子,似乎從未唱完過,你可願唱與我聽?”說著,從懷中掏出一隻梔子花,癡癡地別在她頭上。


    魚歌看著他,哽了幾次,開口唱到:“醉笑三千席,不訴離別意,惟有此曲能忘人間景,年華落丹青,一片碧空洗,知音稀弦斷有誰來聽。落日孤城閉,燕然歸無計,惟有此曲能解斷腸情,邊聲連角起,人去無留意,羌管難續悠悠霜滿地……”


    曲未終了,暗自垂淚,別過頭,隻見謝玄不知何時已睡了過去。魚歌看著他,笑說:“此去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望君珍重。”說完將頭上的梔子花取下放入他手中,起身走了出去。


    策馬,向北,還鄉!一路馬蹄聲聲,天將拂曉時,魚歌聽見身後有一陣馬蹄聲,看見背後驅策而來的人,不由得皺起眉頭,勒馬停住問:“你怎麽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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