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都震顫,幽深裂縫中有光芒呈柱狀鋪灑而下,踏出天裂的是一簇光彩絕豔的華麗尾羽,強光乍現,鋪天蓋地的光芒幾乎要讓人睜不開眼。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高啼長鳴,恢弘龐大的九尾凰鳥自天裂中徐徐降下,懸浮在半空中,占據了所有的視線,羽翼何其宏偉,流轉著火焰一般耀眼刺目的流光,展翼時宛若漫天流火,足以令九天都失色。


    所到之處,轉瞬之間猶如星火燎原,席天而來,天地被映照成炫目的火紅顏色,澧淵大地,如重臨光明,耀目斐然。


    寧懿側身向後,被這聲淒嘯長鳴逼得胸口氣血翻湧,卻仍舊沒有退後,唇齒間腥氣濃鬱,他半眯著眸子,把血氣吞迴腹中。


    “……凰鳥之身,難怪能破得了梵伽結界,倒是我低看你了。”


    血腥透出唇角,寧懿抬手拭了,手背擦出一道猩紅痕跡,目光未動,仍舊死死盯著半空。


    凰鳥頂部,還有一人。


    瀾聿立於群峰之巔,衣袍獵獵,身長玉立,逆光而來,如月銀白的如瀑長發散在狂風中,瑞鳳眼中如綴幽海,狹長銳利,連眼睫也雪白,瞳孔是極淺極淡的素色,銀飾作配,身前佩百顆銀鈴圓環層疊銀盤項圈,銀絲雕刻成縷垂下,末尾墜以血珠,紅芒隱約閃爍其間,橫生妖氣。


    骨節分明的左手正持著一把雪亮長劍,雪芒四溢,銀色護腕,素雪長靴,高潔而不容攀折,踏月而來,俊美不可逼視,翩翩身姿,卻殺意凜然。


    滿宮之中,無人敢阻他分毫。


    越靠近陳鏡殿,手中九畹光芒越盛,兵臨城下,瀾聿周身殺氣漸起,單手持劍,壯麗凰鳥引吭高鳴,傳遍方圓千裏,這次寧懿沒再頂住,硬是被逼得後退了數步,活生生嘔出了一口血來。


    他狼狽踉蹌,不得已單膝跪地一手支撐才得以穩住身形,險些撞上宮門,男子口鼻出血,麵露痛苦,跌撞前來,才勉強扶住了寧懿的手。


    寧懿偏頭吐出那些血塊,左手腐爛的速度太快,手腕連接處已是岌岌可危,他笑著,唇邊血色濃鬱。


    “玉傾仙君,久仰大名。”


    凰鳥逼近高台,瀾聿抬步自頂部踏下,每步行走之間,足下都有化出的層層結界,宛如玉帶臨空。


    聞聲,他抬起眼,鳳眸幽深,麵目冷凝,明明才從三十三重鬼境中殺盡千方厲鬼,踏著重重血肉骨泥而出,卻絲毫不染纖塵,就連衣角都是潔淨的。


    他開口,也是毫無轉圜的餘地。


    “將人交還與我,否則今日,澧淵全族,我一個不留。”


    寧懿與他對峙,狼狽至極,這具屍體腐爛的太快,額頂的裂縫已然清晰可見 ,有小塊肌膚脫落下來,落在手邊,寧懿索性扯掉了那隻斷手,掙紮著站起身,笑道:


    “我若不呢,玉傾仙君單槍匹馬擅闖我大澧皇宮,來日若傳上天京,又該當——”


    話音被迫掐斷,九畹劍尖已然刺穿了寧懿的前胸,汙血濺上劍身,瀾聿手腕翻轉,劍尖在骨肉裏翻動,他趨近,劍就刺進一寸,瀾聿的耐心全然消耗殆盡,美人麵如鬼魅般陰沉森寒。


    “你最好祈禱他毫發無傷,他若有損,我定將整個澧淵夷為平地。”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人在哪?”


    男子霎時大驚失色,卻又不敢貿然上前,他顧不得抹去麵上的血漬,雙膝一軟跪倒在地,惶恐道:“君上正在殿內!正在殿內!少主並未傷害君上分毫!”


    殘軀飄搖欲墜,右手已經開始化作飛灰,逐漸消失,寧懿感受不到痛,神態專注,他隻在看瀾聿的臉,看褚亦棠眷戀的每一處。


    劍尖猛然抽出,黑血順著劍尖滴落,瀾聿拔劍即走,一想到褚亦棠被劫走的這些時間,瀾聿就好比烈火煎熬般生不如死,直到聽到那句沒有傷害分毫,懸著的心才算稍稍落下。


    神識即將消散,九畹帶走了一片血肉,寧懿憑著最後的心力迴過身,笑得好嘲諷:“玉傾仙君,今日初次相見,我特意為你備了一份大禮,以此聊表我心意,哈哈哈哈哈哈……”


    飛沙走石,那些粉末也融入空中,寧懿低頭看了看虛無的掌心,低笑道:


    “後會有期。”


    瀾聿沒有去管身後的聲音,他闖進陳鏡殿,終於在帷幔後看到了他思念到快要發狂的身影,九畹鏗然墜地,他一把扯落了帷幔,幾步衝進裏間,瀾聿才看見靠在椅子上,麵色雪白的褚亦棠。


    幾乎是一瞬間就紅了眼,瀾聿再顧不上其他,半跪著一把把褚亦棠擁進懷裏,恨不能將他融入骨血,他咬著哭聲,心痛如絞。


    “阿棠,我來了,我帶你迴去好不好阿棠,對不起,對不起阿棠,我來的太晚了,我,我來的太晚了……”


    褚亦棠眼前昏沉,卻還是扯出一抹笑,他靠在瀾聿頸窩裏,感受眼淚顆顆滾燙的落在頸側,浸濕了衣料,透到肌膚上,才令他感到心安。


    “沒有對不起,乖乖,不是你的錯。”


    瀾聿心痛難當,手摸到一片濕漉,他慌了神,卻看見褚亦棠被磨得鮮血淋漓的手腕,他掙紮了太久,動怒時繩索收的更緊,磨進血肉裏,磨下了好大一塊皮肉。


    心口狠狠一空,瀾聿一掌劈斷了繩索,伏妖索堅韌,瀾聿怕傷到褚亦棠,隻用修為去融化這副枷鎖,一如若水祭殿時,生怕他再有一絲一毫的傷痛。


    手腕鬆下,褚亦棠終於也得以去擁抱他,他環著瀾聿的肩背,如釋重負,氣音嘶啞:


    “瀾聿,我們迴家吧,好不好?”


    “好,好,阿棠,我帶你迴家,我們迴家。”


    瀾聿在快要窒息的心疼裏哽咽迴應,他抱起褚亦棠,眼淚流的更兇,那些鎮定自持通通化作雲煙,他看到他這個樣子就已經快要疼的死過去了,瀾聿貼著褚亦棠冰涼的頰麵,連手都在發著抖。


    他不敢去看褚亦棠的臉,更不敢看那片被鮮血染就的紅色,他隻能捧著褚亦棠的手,連多觸碰一下都是對他的折磨。


    他止不住地去想,如若再晚來一刻,他的阿棠會怎麽樣。


    會不會比他更疼,會不會受更多的傷。


    怎麽會,怎麽會這樣……


    凰鳥還停在殿外等候,褚亦棠靠在他胸前,他想抬手去為瀾聿拭淚,奈何太乏力,褚亦棠隻好強打起精神,低聲道:


    “原來我們瀾聿的原身,是一隻漂亮的小鳳凰啊,我以前都不知道……”


    底下哆哆嗦嗦跪了一群人,瀾聿無暇去顧及,抱著他飛身躍上凰鳥脊背,他圈著他,讓他靠著,下巴枕在他的發頂,盡量把哭聲咽迴。


    “阿棠,阿棠喜歡的話,我以後經常化給你看好不好?”


    褚亦棠想迴應,可是卻有些張不開口,瀾聿的發在指縫間漏走,也無力去收迴,他闔著眼,終是再也支撐不住,手自瀾聿背上滑落,陷進凰鳥柔軟的羽毛裏,寂靜無聲。


    他想說,瀾聿,這不是你的錯,不要說對不起。


    可是他好累,累到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眼前一切消失的最後一刻,他落進了另一個夢裏。


    落進了一個永無光亮的夢裏。


    再難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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